厲謹行一人撐著傘,抱著懷裡的木頭盒子,那塊腕錶和戒指又重新回到了他這裡,上面帶著不屬於他的血跡。
那些噩夢應該都是真實發生的事,顧晚秋毒發時痛到吐血,在床上抽搐滾到了地上,每次毒發的時候她都會用力攥著手裡的腕錶和戒指,像是抓住的一根救命草。
這個時候的她是不是很想他回到她的身邊?
盒子裡還有一朵已經乾枯掉的山茶,他一直以為沒能被正視的愛,其實早就入了她的雙目,她已經喜歡上了山茶花,倒是他,忘記了山茶花的花語。
厲謹行一邊走一邊放著錄音,聽著裡面兩個孩子的聲音,他忍不住地想,要是,當初思延思續他們,沒有選擇他而是選擇的顧晚秋,那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這麼極端且惡劣的想法,可他就是忍不住。
其實仔細算算,就算兩個孩子最終選擇的是顧晚秋,換做他死,他們照樣是無法在一起。
只是厲謹行習慣為顧晚秋設想的好一點,假如兩個孩子的選擇是顧晚秋,那她不至於被所有人拋棄。
那樣的絕望,厲謹行能承受得了,但他不想顧晚秋去承受。
可偏偏造就這樣結果的就是他自己,他想怨誰都怨不了。
顧晚秋和姜雲如今已經成了莊園裡不可說的存在。
下人們在背地裡私聊,聊著聊著,開始算卦,討論著是不是厲謹行克妻,單身了這麼多年,眼瞧著有個喜歡的人可以陪他了,沒想到死得這麼悽慘。
整個莊園的氣氛都很凝重,傭人安安靜靜的工作著,小心翼翼,連走動的聲音都很小,生怕惹厲謹行不痛快,這種時刻,能不出現在厲謹行面前是最好的。
這裡的傭人,工作都是分配好了的,把自己的事一做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躲著,連飯都不吃了。
只有廚師,還有負責餐廳的保姆,以及管家還在,管家心裡打怵,見到厲謹行回來不得不過去:「厲總,您吃晚飯了嗎?」
厲謹行搖頭。
管家看著厲謹行懷裡抱著的骨灰盒以為是姜雲的,想到那麼漂亮的一個姑娘,昨天還開開心心的抱著餃子,結果今天就成一盒骨灰了,只感嘆,世事無常。
「那您要吃點嗎?」
「不了。」厲謹行的臉色除了一點蒼白外,並沒有什麼異常,渾身帶著濕氣,管家不好多問他,看著地上濕漉漉的腳印子往樓上去了。
直到厲謹行上去了,司機才慢騰騰地從外面進來,手裡也拿著一個骨灰盒。
管家一見:「你怎麼也抱著一個骨灰盒子,這是誰的?」
「姜小姐的。」
「這要是姜小姐的話,那厲總懷裡抱著的那個是誰的?」
司機老實說道:「是厲總在莊園附近門口的一棵榕樹下挖出來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他們都以為厲謹行很喜歡姜雲,畢竟姜雲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他們也算是目睹了他們的相處模式,可能是厲謹行天生冷淡,兩人談戀愛的時候不算熱情,但氣氛還算融洽,並沒有起過爭執。
前有顧晚秋做對比,厲謹行對顧晚秋太差,因此才襯得他對姜雲特別的好。
而且姜雲還是他唯一帶出去承認的女友,姜雲作為公眾人物,擁有千萬粉絲,她和厲謹行還上過熱搜,因此她和厲謹行的關係不是什麼秘密,從開始相識,到她如今意外死亡,都被網上的人見識過了。
人對於美好的東西,總是心生嚮往,忍不住多看幾眼。
姜雲長得漂亮,不知道比顧晚秋好看多少,姜雲和厲謹行站在一起的時候,那就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至於顧晚秋,太普通了,說難聽點就是配不上厲謹行,在這裡,也看不出來厲謹行喜歡她多少。
可現在,厲謹行抱著其他人的骨灰盒,把姜雲的骨灰隨意落在了車廂里,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是不敢面對,還是說他根本不在意。
如果今晚沒有看到厲謹行回來,或許他們會覺得,厲謹行是太痛苦了,無法面對。
但剛才,他們分明看到厲謹行小心呵護懷裡的骨灰盒,目光帶著溫柔眷念。
盒子裡面裝著的是誰的骨灰,不得而知,但從厲謹行臉上的表情,以及細微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在意,那應該是比姜雲還要更在意的人。
他看向懷裡骨灰盒的表情,是那樣的溫柔和不舍,哪怕姜雲還活著的時候,他都沒有對她露出過這樣的目光。
厲謹行接觸的女人太少,算下來親密接觸的也就顧晚秋和姜雲。
不知道為什麼,管家覺得那個骨灰盒裝著的會是顧晚秋。
顧晚秋死了,在他的意料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晚秋在這裡的時候身子很差,臉色一天比一天差,身子消瘦虛弱,起床都艱難,好似一陣風就能把她給吹倒,說直白點,那就是一臉的短命相。
如果盒子裡面的骨灰真的是顧晚秋,那為什麼,在她活著的時候,厲謹行沒有好好對她,還把她關在臥室里如此糟蹋?
愛,不是這樣的……哪怕顧晚秋拒絕了他,也不該遭受如此對待。
想著,管家嘆了一口氣,在對面的司機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這口氣是為顧晚秋嘆的,還是為慘死的姜雲嘆的,或許都有,這兩個女人實在是太可憐了,這多年輕啊。
厲謹行抱著骨灰盒子回到了臥室,門反鎖,他把盒子緊緊的抱在懷裡睡在床上,濕漉漉的衣服都不脫,直接蓋上了被子。
他懷裡抱著的好像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個人,還怕她冷似的,將被子搭在上面。
靠近了,還能聞到盒子本身的味道,以及裡面淡淡的草木香氣味。
外面還在下雨,在好的身體,淋了雨直接睡也容易感冒,更別說厲謹行已經連續好幾晚沒有休息好了,手指上的傷又裂開了,十指連心,他卻是一點都感覺不到疼。
他甚至還嫌不夠疼,用牙齒去咬指尖上的傷,將乾涸的血塊又咬出血,嘗到血腥才停止。
前半晚冷,後半夜熱,厲謹行這次真的凍感冒了,整個人昏昏沉沉,他又看到了顧晚秋,他想要跟她一起走,想要和她說很多很多的話,但顧晚秋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變淡,生出強烈的恐懼想要抓住她,就在他快要抓住她的時候,人影忽然消失,厲謹行也被驚醒了。
胸口處疼得厲害,他垂眸才看到,是因為他抱著盒子太用力,盒子的稜角處抵在他胸口處,因此才生出那幾分劇痛。
胸口處不用看都知道起了紅印子,他還有些發燒,頭痛欲裂,看著窗外已經天亮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他渾身無力。
早在八點的時候,管家就來叫過厲謹行了,叫不醒他,只能給何添打電話。
厲謹行從來沒有賴床過,哪怕睡得再晚再累,他的生物鐘定在早上七點都會起床。
厲謹行沒有起床吃早飯,這對他們來說太罕見了。
敲門沒動靜,門又反鎖了打不開,擔心厲謹行出事只能給何添打電話。
何添在電話里說得很清楚,先不用管厲謹行,給他一些時間,讓他好好的靜靜,要是中午還沒起來,那就可以去撬門了。
何添很肯定地說:厲謹行不會死的。
也不知道他是對厲謹行哪裡來的自信,不過有何添這些保證,管家也沒再繼續叫厲謹行了。
厲謹行醒過來後,也沒起床,身上的被子,以及床單還是濕的,窗戶打開著,下過一晚上的雨,空氣中帶著寒意,外面的花香隨著冷空氣飄進來。
厲謹行如今感冒,除了頭痛外還有鼻塞,聞不出半點味道,喉嚨里也泛著苦澀。
他這幅樣子,不用照鏡子就知道有多難看。
中午十二點,外面有人敲門,厲謹行聽到了也不想回應,無奈之下,又只能叫何添。
明眼人都能感覺到厲謹行心情不好,兩個骨灰盒,兩個女人因他而死,這個時候一旦他們出了點什麼差錯,那鐵定掃地出門,誰願意觸這個霉頭。
只有常在厲謹行身邊的何添和周毅不會,周毅去辦事去了,何添也剛熬完夜跟公關部一起解決網上的事。
讓一件熱搜被人淡忘,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注意力,換上一件比這更有話題度的熱搜。
如今國泰民安,網上全是娛樂八卦,實在找不出幾件事能比得上死人的。
姜雲死了這件事,沒那麼容易被蓋過去,何添只能照出更多的新聞爆料,比如頂流隱婚生子,誰婚內出軌,偶像塌房之類的真實事件,這幾樣話題,放平時,隨便扔出來一條都會翻起大浪。
但今天,也就勉強抵過姜雲和厲謹行的熱搜條。
何添忙完這些後,就著急來到了秋樂莊園,一上車就睡覺,身心俱疲,他想過了……等這次危機過去後,他就會辭職離開這裡,他已經不打算繼續追隨厲謹行。
昨天發生的事,想到厲謹行用殺人的目光瞪著他,那一聲聲質問,已經徹底讓他寒了心。
他睡得太沉,到了地方都沒醒,還是前方開車的司機把他叫醒。
缺眠,讓何添心情有些燥意,一下車,迎面走來管家還有幾個傭人。
「他還沒出來嗎?」
管家一臉為難,眼神帶著擔心:「是,厲總還沒出來,這門我也打不開,是我擔心厲總在裡面出事。」
「他不會有什麼事的。」
如果沒什麼事,那他為什麼不肯出來。
何添只是笑了笑。
以前的厲謹行在經歷這樣的事情後,或許會自殘,但現在,有了他不斷的提醒,他的命有顧晚秋的一半,他應該不會糟蹋,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尋死覓活,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
這一點,和何添想的幾乎吻合。
何添上樓看著關緊的門,按著門把擰了擰,管家站在一側:「門反鎖了,我們沒有鑰匙。」
何添提前預料到了這種事的發生,所以這兒每道門他都有鑰匙,鑰匙就在他睡的那間房間裡。
他沒有立即去拿鑰匙,而是敲了敲門:「老大。」
沒人回應,這門是實木板還加了隔音層,沒敲幾下,指關節就泛痛,何添逐漸有些不耐煩用腳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沒能引起裡面的人注意。
他對身旁的管家說道:「你去我的房間,把書櫃最下面的抽屜里的鑰匙拿過來。」
「好。」管家應了一聲後,趕緊去拿鑰匙,沒多久就拿了一串鑰匙過來。
上面的鑰匙都貼著備註,何添從中找到這道門的鑰匙,插進去擰開。
一進屋,就感覺到了一陣涼意。
此時正是入冬,下了一晚的雨,今天比昨天還要冷,十度出頭。
整個莊園都是按照顧晚秋的喜好來設計的,包括這些房間。
顧晚秋喜歡光線好,窗子要夠大夠敞亮,不近要有落地窗還要有一閃很大的推拉窗,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窗子,當初顧晚秋才能叫人打開窗,輕而易舉的爬上去從那跳下。
此時所有窗戶打開著,外面的風將裡面的窗簾吹的嘩嘩作響,暖氣一點沒開。
何添一進去就看向床,見上面蜷縮著一個人影。
他走過去,本以為厲謹行還在睡覺,沒想到他睜著眼睛,懷裡抱著木頭盒子,抱住盒子的雙手,十指是傷,本來都快好了的傷口如今又裂開了,甚至比之前還要嚴重。
何添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木頭盒子是骨灰盒。
骨灰盒,他暫時沒有往顧晚秋的方向想去,而是想到了姜雲。
畢竟顧晚秋一死,她的骨灰被埋在什麼地方,只有沈晏才知道,他還沒去查,厲謹行怎麼會知曉。
所以就指向姜雲了,只是厲謹行抱著姜雲的骨灰盒做什麼?難道他真的對姜雲生出了幾分感情來,那顧晚秋算什麼?
何添是真的感覺不到厲謹行對姜雲的感情,可能是有對她的死產生的愧疚,但要說喜歡到,抱著她的骨灰入睡,捨不得鬆開,這不像是厲謹行能做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