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四夷館,李欽載跟上次一樣無禮。
領著部曲和倭國使臣,李欽載閒庭信步般走進了新羅國使團居住的院落。
劉阿四話音剛落,屋子裡立馬走出一群穿著中原服飾的新羅人,單看穿著和膚色,與大唐人一般無二。
如今大唐正是強盛時期,周邊鄰國對大唐不僅嚮往,而且處處模彷,從服飾到髮型,根本連改都不改,直接拿過來就用。
還有文化,文化不是模彷,是被他們偷去的。
新羅使臣匆匆出來,李欽載眯眼一看,頓覺有些面熟。
新羅使臣看到李欽載後也愣了,大約也覺得他有些面熟。
「嘰里咕嚕,嘰里咕嚕……」新羅使臣見面沒行禮,而是說了一串聽不懂的新羅話。
李欽載皺眉,一國使臣朝賀大唐,居然連人話都不會說,如果非要上綱上線的話,這是對大唐的不敬。
使臣旁邊站著翻譯,見李欽載神色不善,立馬翻譯道:「臣下新羅使臣金文穎,拜見大唐渭南縣公閣下。」
李欽載沒吱聲,仍盯著這位新羅使臣。
不僅模樣面熟,連名字也有點耳熟……
片刻後,李欽載困惑地道:「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金文穎還沒說話,身後的劉阿四上前低聲道:「見過,當初在百濟國熊津城裡,此人正是新羅軍的督軍,當時正在城裡屠戮平民,被五少郎下令揍了一頓,差點殺了他。」
李欽載恍然,原來真是老熟人。
別國使臣見了李欽載,第一反應都是行禮,就算不像倭國那樣雙膝跪拜,至少也是畢恭畢敬長揖。
可這位棒子使臣金文穎直到此刻也沒有任何行禮的跡象,顯然也是回憶起了當初的舊怨。
金文穎神色有些桀驁地瞪著李欽載,眼神里滿滿的恨意。
當年在百濟國熊津城,李欽載那一頓揍得不輕,金文穎到如今也沒忘懷。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這貨不是督軍嗎?為何又成了使臣?你們新羅無人可用了,還是這貨是你們新羅王的私生子?」
翻譯在旁陪笑道:「金文穎是我們新羅武烈王殿下最寵信的部將,最忠心的臣子,出使大唐上國自然要派遣最信任的人。」
李欽載點點頭,也懶得計較他行不行禮的事了。
他更在意的是,別國使臣來到長安後,或多或少都給他送了禮,唯獨新羅國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至今毛都沒見著一根。
原本他還奇怪新羅國為何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現在他明白了。
昔日的仇人來了,不抄刀上門砍人已經算是夠客氣了,送禮是想都別想。
金文穎神色倨傲,翻譯在旁邊笑道:「不知李縣公閣下登門所為何故?」
李欽載哦了一聲,轉身將躲在身後的倭國使臣藤原猶野拽了出來。
「聽說你們剛打了一架,倭國貌似打輸了,於是倭國使臣氣憤難平,決定與新羅國使臣當面單挑,托我來做個見證。」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震驚。
藤原猶野倒吸一口涼氣:「納尼?」
金文穎聽到翻譯後,頓時怒不可遏,擼起袖子罵罵咧咧:「啊西八……」
藤原猶野拽著李欽載的袖子,臉色蒼白道:「李縣公,臣下不是這個意思呀……」
李欽載無辜地道:「你剛才義憤填膺告狀,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難不成讓我幫你報仇?這也太沒出息了。」
藤原猶野急忙道:「不,不是報仇,是講理,臣下請李縣公幫忙來講理的。」
李欽載指了指金文穎,嘆道:「你也看到了,這貨連人話都不會說,怎麼講理?不如打一架吧,用拳頭定是非曲直,既直接又爽快,輸贏都光彩。」
這時金文穎已罵罵咧咧地衝過來了,大手一伸就要抓向藤原猶野。
藤原猶野見李欽載並沒有幫他出頭的意思,急忙轉身就逃。
兩人在院子裡你追我趕,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藤原猶野一邊逃命一邊大聲賠罪:「斯米馬賽!」
金文穎在後面奮力追殺:「啊西八……」
李欽載大樂,蹲在院子外看熱鬧,嘴裡念念有詞。
打南邊來了個八嘎,打北邊來了個西八,北邊來的西八掄起拳頭要打南邊的八嘎,南邊的八嘎不讓北邊的西八打南邊的八嘎……
兩國世仇,金文穎動起手來當然不留情,那真是一拳接一拳,揍得藤原猶野吱哇慘叫。
不出意外的,武力值明顯矮了一大截的藤原猶野又挨了一頓胖揍。
李欽載內心毫無憐憫,說到底,藤原猶野在他面前告狀這個舉動,已有拿他當槍使的嫌疑。
被告固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原告也不一定是好人,作為法官的李欽載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讓他們再打一次咯。
見藤原猶野被金文穎摁在地上摩擦了很久,李欽載實在看不過去了,這才上前叫停。
金文穎怒視李欽載,但考慮到這是大唐的地盤,實在不敢公然得罪這位大唐的縣公,只好不甘地放開了藤原猶野。
與新羅使臣的見面基本沒什麼交流,人家喜歡用拳頭交流,李欽載只看到一片雞飛狗跳。
回去的路上,藤原猶野幽怨地看著李欽載,傷上加傷的悽慘模樣我見猶憐。
「你別這樣看著我,按照大唐的習俗,君子有仇就報,當場報還是十年後報都行,告狀行不通。」李欽載澹澹地道。
藤原猶野此時大約明白了李欽載的態度,嘆道:「是,臣下不該告狀。」
隨即藤原猶野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低聲道:「臣下有個消息,不知李欽載有興趣否?」
李欽載微笑看著他:「你猜?」
藤原猶野一驚,李欽載的笑容比金文穎的拳頭更可怕,於是不敢賣關子,急忙道:「臣下聽說,新羅國使臣進長安後大灑錢財,暗地裡給許多大唐重臣送了禮,從宰相到六部,皆未免也。」
李欽載腳步一頓,皺眉道:「你從哪裡聽說的?」
藤原猶野神秘一笑,道:「倭國與新羅有世仇,各自的滲透都不少,臣下的倭國使團里,何嘗沒有新羅國的細作呢。」
李欽載沉默片刻,道:「新羅國為何送禮?」
藤原猶野目光閃爍,無辜地道:「這個,臣下可就不清楚了。」
李欽載微笑,狗東西,又不老實了,看來正義的鐵拳還是挨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