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武元爽一腳再次踹向老人時,李欽載忽然暴喝。
「住手!」
武元爽腳下一滯,差點被自己絆倒,扭頭一看,喝止他的竟是李欽載,武元爽不由驚愕。
「你在……說我?」武元爽愕然問道。
李欽載緩緩走到武元爽面前,道:「對,我在說你。當街凌虐老人,武少監不怕被朝中御史參劾?」
武元爽陰惻惻看了老人一眼,惡聲道:「這狗奴無端撞了我,我不過教訓幾下,何錯之有?」
李欽載冷冷道:「老人已向你賠罪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武少監這般報復,未免過分了吧?」
武元爽眼睛眯了起來:「李少監是在教訓我?」
李欽載笑了:「天理公道而已,你若犯了天理,那就當我在教訓你吧。」
武元爽語氣陰鷙地道:「李欽載,你管得太寬了。」
李欽載毫不示弱地道:「武元爽,你做得太過分了。」
「這狗奴我打便打了,你待如何?」
李欽載看了老人一眼,見老人捂著瘸了腿蹲在地上一聲不吭,李欽載嘆了口氣,道:「就此作罷吧,武元爽,做人太張狂會有報應的。」
武元爽愣了一下,然後大笑:「你居然說我太張狂?你以前是什麼樣子,難道不比我張狂?哈哈,笑死我也!」
李欽載沒理他,彎腰扶起老人,又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給他。
老人急忙搖頭拒絕:「可不敢收貴人的錢,折煞老朽也。」
李欽載嘆道:「收下吧,找個大夫看看傷,以後來長安,見到這等穿著華貴卻不干人事的傢伙,老人家記得躲遠點。」
老人仍搖頭拒絕李欽載的錢,起身踉蹌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喃喃嘆道:「當年跟隨太宗先帝南征北戰,怎料得如今竟有此下場,江山打下來了,老朽也該躲遠點了,大唐……唉!」
低沉的自語卻令李欽載一驚,急忙上前攔住老人。
「老人家曾是大唐府兵?」
老人黯然嘆道:「是,貞觀二年便入了府兵,跟隨衛公李靖大將軍打過突厥,跟隨太宗先帝打過高句麗,我這條腿就是東征高句麗攻打白岩城一戰中被亂石所傷,從此瘸了。」
老人語氣很平淡,但聽得出他的黯然感傷之意。
李欽載的怒火卻騰地一下衝上了腦門。
內教坊里,武元爽咒罵他和李勣時,李欽載都沒生氣,可是現在,當李欽載知道老人原來竟是一位百戰餘生的老兵後,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前世到今生,李欽載對軍人都是非常敬重的,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準則。
沒別的原因,普通人的歲月靜好,都是軍人們浴血廝殺換來的。無論權貴還是百姓,安然享受太平之時,但凡良心還沒被狗吃了,至少應該記住軍人的犧牲。
李欽載能忍,是因為他是成年人,不會像熱血少年那樣不計後果不分利弊地衝動。
但能忍並不代表他沒有血性,他的血性只會在應該展現的時候激發出來。
百戰老兵沒死在戰場上,卻被權貴欺壓凌辱,這樣的不公若還能忍,就真不叫男人了。
緩緩轉身,李欽載臉色鐵青,目光如刀。
「武元爽!」李欽載眼睛赤紅盯著他。
武元爽被李欽載的模樣嚇了一跳,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了臉色。
「咋?」
李欽載指著老兵,冷冷道:「向這位老兵磕頭賠罪,今日之事便算了。」
武元爽吃驚地道:「你瘋了!」
「向老兵磕頭,賠罪!」李欽載再次重複,語氣里已帶了森森殺意。
武元爽冷笑:「姓李的,你若想撕破臉,那便撕破臉,莫找亂七八糟的藉口,狗一般的老東西,受得起我一跪麼?」spanstyle>谷/spanstyle>
李欽載定定地注視著他,忽然笑了。
露出笑容的同時,身軀卻如一顆子彈般沖了出去,兩步跨到武元爽面前,毫無徵兆地一拳揍上武元爽的臉頰,同時一腳踹向他的膝彎。
李欽載突然發難,武元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膝彎也被踹得不由自主往地上一跪,反應過來後立馬站了起來。
「好匹夫,膽敢欺辱於我,今日斷難善了!」武元爽大怒,奮起反擊。
內教坊外情勢突變,薛訥和高歧驚愕之後,頓覺神清氣爽,快意興奮,薛訥使勁一拍掌,大叫道:「景初兄好樣的!男兒正當如此!」
武元爽後面的跟班也反應過來了,紛紛怒罵著上前打算幫忙。
薛訥猛地一記掃堂腿,將沖在前面的兩個跟班掃倒,一腳踩在某個跟班的臉上,抬臂指著其餘的跟班怒喝道:「誰敢上前,莫怪你家薛爺爺今日長安街頭殺人濺血!」
高歧以前也是名滿長安的紈絝子,混帳程度絲毫不遜李欽載,這場面對他來說太熟了。
於是高歧也順手將內教坊門外的旗幡拔了下來,撕下幡布留下旗杆,指著跟班們喝道:「有膽過來受死,看你家高爺爺今日敢不敢弄死幾個雜碎!」
跟班們腳步一滯,見薛訥高歧二人滿臉殺氣,似乎不像是嚇唬人,跟班們遲疑了,不敢上前幫武元爽,卻站在原地跳腳大罵。
薛訥和高歧也不甘示弱,跟著對罵。
另一邊,李欽載和武元爽已互毆到白熱化。
武元爽被揍得慘,李欽載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成年人打架,基本都是互相傷害,大家都不是練家子,你一拳我一腳的,誰勝誰負看誰更扛揍。
拳腳相加,你來我往,鏖斗許久之後,李欽載看準時機忽然出手抱住武元爽的腰,順便腳下一絆,將武元爽重重摔倒在地。
姿勢算不上優美,反而有些狼狽。典型的街頭痞子打架招式。
沒辦法,李欽載只會這個。
武元爽摔倒後一聲痛呼,李欽載卻已騎在他身上,占據了主動後,左勾拳右勾拳,揍得武元爽慘叫不已。
李欽載單手掐住他的脖子,惡聲道:「我再說第三遍,也是最後一遍,去向老兵磕頭賠罪,否則我李欽載不介意當街殺人,大不了流徙嶺南,三五年後等風聲平息我再被赦歸長安。」
武元爽被揍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興許此刻李欽載赤紅的雙眼和滿臉的殺氣嚇到了他,武元爽腫著臉大聲道:「賠罪!我賠罪,莫打了!」
李欽載放開了他,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一手拎著他的後脖頸,將他提到老兵面前。
一腳踹上他的膝彎,李欽載冷聲道:「跪下來賠罪!」
武元爽被李欽載強行按著腦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老……老人家,是我不對,我不該無故欺辱您,小子賠罪,請您海涵!」武元爽顧不得面子大聲道。
老兵被這一幕嚇壞了,手足無措地道:「這如何使得?折煞老朽也,貴人快起來。」
李欽載冷冷道:「老人家莫怕,您為大唐江山出生入死,豈是這等不忠不義的畜生能欺辱的,您安心受著,恩怨由我擔待了。」
鬆開武元爽,李欽載朝他陰笑:「你我仇怨已結下,此生怕是難化解了,有什麼招數儘管放馬過來,我接著。」
武元爽被揍得鼻青臉腫,想冷笑,臉頰的傷口卻扯得生疼。
「好,好。武元爽有生之年,必將報還今日厚賜。」
說完武元爽踉蹌跑開,飛快竄上自家馬車走遠。
主角都跑了,跟班們當然不會再留下來,也跟著一鬨而散。
直到武元爽的馬車跑遠,李欽載身形才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景初兄,你沒事吧?」薛訥上前關心地道。
李欽載冷冷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沒事嗎?」
薛訥笑了笑,道:「今日倒是見識了景初兄的血性,愚弟還不清楚景初兄為何突然決定對武元爽動手呢。」
李欽載指了指那位老兵,道:「你我出身將門,見百戰老兵被欺辱,難道無動於衷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