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邀獵於野

  走出太極宮,李欽載心中仍然充滿怒火。→

  這不是價值觀的衝突,而是兩個階層無法調和的矛盾。

  權貴永遠是權貴,他們的利益永遠比百姓的性命重要百倍。

  李治需要封禪,武后更需要封禪,至於多少百姓會因為這次封禪而家破人亡,多少人會餓死在逃難的路上,他們不管。

  人死了,再生幾個便是,草芥而已,春風一吹,又是遍地開滿,少幾棵草有何關係?

  李欽載已無法跟武后爭辯什麼了,他的價值觀在武后面前簡直是對牛彈琴。

  走出太極宮後,李欽載臉色鐵青,匆匆朝國公府走去。

  身後的劉阿四等部曲見李欽載臉色難看,也不敢說什麼,紛紛跟上。

  回到國公府,李欽載逕自去了李積的書房,這次不敲門了,一腳大力踹開,坐在書房裡的李積正在看書,被嚇得一激靈,接著老臉露出怒容。

  李欽載先聲奪人:「不要罵我,不要打我,我心情不好,門是我踹的,怎樣?」

  李積呆怔片刻,接著勃然大怒:「不怎樣,老夫這就讓你心情變好!」

  說完抄起書房牆上掛著的一柄橫刀,摘下刀鞘便朝李欽載殺來。

  李欽載眼皮一跳,心情不好都不體諒一下的嗎?

  然後李欽載轉身就跑,李積揮舞著刀鞘在後面追,快七十的老頭兒,追殺孫子時那叫一個身輕如燕。

  爺孫倆滿院子跑,國公府的下人們驚呆了,好熟悉的場景,多少年沒見了。

  李欽載有點悲憤,心情不好想回家撒個氣,剛起了個頭兒就被爺爺滅了火。

  說好的家庭是男人的避風港呢?

  許久之後,爺孫倆坐回了書房,李積一手支著刀鞘,微微喘息不已,李欽載低眉順目跪坐在李積面前,乖巧得讓人心疼。

  「熄火了嗎?冷靜了嗎?要不要老夫把你扔湖裡再鞏固鞏固?」施暴過後的李積精神矍鑠,滿臉爽歪歪的笑意,唯一不完美的是還差一根事後煙。

  李欽載乖巧地點頭:「熄火了,熄得不能再熄了,再熄就沒氣了……」

  「說吧,今日回來發啥邪火?外面誰惹了你,你找誰報仇去,莫把狗脾氣帶到家裡來,否則老夫雖遠必誅。」李積面容漸冷問道。

  「惹孫兒的人,孫兒惹不起……」李欽載無奈地道。

  李積白眉一挑:「世上還有我英國公府惹不起的人?」

  「有。」

  「誰?」

  「當今武皇后。→」

  爺孫倆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良久,李欽載小心翼翼地道:「爺爺您看,孫兒惹不起皇后,回家發一頓邪火,是不是合情合理?」

  李積皺眉道:「武皇后惹你了?你今日回長安後進了宮?」

  「是。」

  「然後你與皇后有了爭執?」

  「是。」

  李積嘆了口氣:「為何爭執?」

  李欽載老老實實地道:「為陛下封禪泰山一事。」

  李積又不出聲了。

  這些年在朝堂上,李積向來很本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武將就是武將,除了軍事,朝政國治的事情他從來不參與。

  可是不參與不代表裝聾作啞,李治封禪泰山,李積內心裡其實也很不贊同,在滿朝文武不得不附和的時候,李積能做的只有沉默。

  可誰能想到,他的孫兒終究還是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陛下和皇后封禪,不僅僅是為了顯擺功績,明白嗎?」李積緩緩道。

  「孫兒明白,更重要的是鞏固皇權。」李欽載嘆了口氣,道:「爺爺也覺得孫兒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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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積搖頭:「老夫認同你的想法,封禪之事宜緩,但老夫不會與天子和皇后正面爭執,那是很不智的。」

  李欽載笑了:「孫兒是年輕人,年輕人難免氣盛衝動,腦子一熱,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脫口而出。」

  李積嘆道:「皇后更需要這場封禪的儀式,你若反對,與她的仇怨便結死了,老夫問你,你還要堅持與皇后對立下去嗎?」

  李欽載點頭:「既然我已表了態度,那就不會改。封禪是惡政,趁著朝廷還未下令給天下百姓加賦,趁著各地官府動用府庫之財力物力還未消耗太多,孫兒必須諫止陛下。」

  「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荼害百姓的屠刀,無論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

  李欽載說得擲地有聲,李積呆怔地看著他,眼神里漸漸有了幾分讚賞和欣慰。

  「欽載,你長大了,不靠家中恩蔭,自己掙來官爵,自有你的本事。凡事你有你的想法,老夫不干涉。」

  從矮桌上抽出一摞紙,李積拍了拍它,道:「老夫的門生舊部送來了你需要的東西,關中各地州縣動用的財力物力勞力,大多在此,每一筆都記得很清楚。」

  「你拿去,好生用它。」李積頓了頓,語氣漸漸肅然:「三日後的朔望大朝會,老夫會參加。」

  李欽載一呆:「爺爺您年事已高,何必……」

  李積搖搖頭:「老夫食三代君王之祿,豈是尸位素餐之輩?江山是先帝和一干袍澤老兄弟打下來的,絕不容許任何人糟踐。」

  「連你這年輕後生都敢挺身而出,為民請命,老夫豈能不如你?呵!」

  …………

  李欽載當日便離開了國公府出城,回到了甘井莊。

  就在李欽載出城的同時,一封書信遞進了太極宮,宮人將它送到李治的手上。

  李治正與武后同膳,王常福雙手捧來書信,李治接過一看,不由愣了。

  「李景初的信?他好端端寫啥信?有事進宮當面說不行嗎?」

  武后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卻努力笑了笑,道:「景初雖立功頗多,心性卻像個孩童,毛毛糙糙的,缺了幾分穩重。」

  李治一邊展開信箋,一邊扭頭看了她一眼。

  目光回到信箋上,李治仔細看了一遍,展顏笑道:「皇后猜猜景初在信里寫了什麼?」

  「臣妾不知。」

  「哈哈,景初說,近日春暖花開,田園鄉間一派好風景,景初邀朕明日赴甘井莊外會獵。」

  李治收起信箋,笑道:「說來確是春暖花開之時,一年中難得的好天氣,朕許久未出過宮,也該出去逛逛啦,正好順便看看那番薯的長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