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虛度年華錯了嗎?

  命途多舛,時運不濟。

  說的便是這對主僕。

  崔婕聞言杏眼圓睜,驚呆了許久,然後下意識一咬牙,道:「從霜,咱們馬上收拾行李,離開莊子!」

  從霜也連連點頭:「嗯嗯!再不跑會被抓回去的,奴婢會被活活打死……」

  崔婕俏臉已是一片慌亂,主僕二人進了屋,匆忙收拾行李。

  所有家當不過一個小包袱,剛收拾好,崔婕不知想到什麼,忽然愣住了。

  「姑娘,怎麼了?咱們快點跑呀!」

  崔婕臉色蒼白,訥訥道:「我們……去哪裡呢?」

  從霜未經世事,天真地眨了眨眼:「我們能去洛陽嗎?」

  崔婕苦笑:「我們身無分文,如何上路?」

  「姑娘,咱們走路不花錢的。」

  崔婕白了她一眼:「吃呢?路上吃什麼?乞討嗎?」

  「姑娘麵皮薄,奴婢去乞討,討口吃的想必不難。」從霜無知無畏地拍胸脯。

  「住呢?住墳頭還是住林子?遇到壞人怎麼辦?」崔婕憂愁地道。

  從霜小臉頓時白了,她不怕辛苦,不怕傷自尊,可她怕鬼,怕壞人。

  「姑娘,那我們怎麼辦?難道仍住李家的莊子嗎?」從霜瑟瑟發抖。

  崔婕神情掙扎,她終究比從霜大幾歲,這次離家出走也受了不少教訓,終於懂得了世道艱難。

  思忖良久,崔婕咬了咬牙,道:「咱們多掙些錢,攢夠一筆後再走,暫時留在甘井莊,此處離長安一百多里,偏遠又貧瘠,李家那紈絝子輕易不會過來的。」

  從霜六神無主道:「真,真的嗎?李家那個人真不會來嗎?姑娘莫騙奴婢,若被李家少郎逮到,奴婢也會被活活打死的,聽說那個人很兇……」

  崔婕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邏輯正確,窮鄉僻壤的地方,李家那個紈絝子會來才怪。

  於是崔婕篤定地道:「相信我,他不會來的,再說,就算他來了咱們也不怕,他不認識咱們,你我隨便取個化名,說是北方逃難過來的,他不可能懷疑。」

  從霜兩眼大亮,忙不迭道:「嗯嗯,姑娘真聰明。」

  崔婕望向遠方的山巒,目光堅定地道:「總之,我不會回崔家了,這輩子我要換個活法兒!」

  …………

  李欽載早已換了活法兒。

  至少國公府的下人們是這麼覺得的。

  如今的李欽載變得很講究,尤其是生活質量方面。

  他經常親自下廚做菜,做出的菜分量不少,給後院的爹娘送一份,給書房的爺爺送一份,剩下的自己吃。

  劉阿四,吳通等人都有幸嘗過李欽載做的菜,不得不承認,味道確實很好。

  誰都不清楚五少郎為何莫名其妙多了這般本事。無論神臂弓,馬蹄鐵,還是做菜,這些從未在世上出現過的東西,五少郎偏偏能輕鬆拿出來,而且雲淡風輕地告訴別人,這些不過是妙手偶得。

  你特麼偶得的次數未免太多了,到底你的手有多妙?

  初秋時節,天氣仍有幾許炎熱,樹上的蟬鳴已銷聲匿跡,但陽光似乎已沒那麼熾烈。

  大早起來,李欽載神清氣爽,用過早飯後,命人將躺椅和茶几搬到院子中央的榆樹下。

  寬厚的榆樹葉子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仍有些許光線透過樹葉,如碎星般灑落地上。

  李欽載舒服地窩在躺椅里,茶几上擺著一些肉鋪果乾之類的零食,還有一碗醪糟。

  這種類似於前世南方名叫「甜酒」的東西,在大唐屬於酒精類飲品,味道酸酸甜甜,依稀帶點酒味,算是中下階層的百姓唯一喝得起的一種酒類了。

  有吃有喝,沒有上班壓力,不需看上司臉色,大好的青春年華里,癱在躺椅上曬太陽。

  試問這樣的廢物生活誰不喜歡?年輕人躺平的資本,李欽載都有。

  沒有帶著狗腿子上街調戲婦女,沒有給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室和官府製造社會不安定因素,而是選擇在自家院裡蹉跎歲月,李欽載覺得自己已經算是為國為民做貢獻了。

  想想都覺得很偉大,快把自己感動哭了,不爭氣的口水快從嘴角流下來了……

  流口水自然是缺少食物,茶几上的肉鋪果乾不可辜負。

  李欽載閉著眼,伸手拿身旁茶几上的果乾。

  手臂伸到最長,還沒夠著。

  丫鬟做事不細心,擺好躺椅和茶几的位置後沒有測試五少郎是否伸手能夠著茶几。

  細節決定成敗,那個丫鬟在李府怕是不可能升職加薪了,同時也失去了給五少郎做小保健賺外快的殊榮。

  李欽載仍努力伸展手臂,夠不著茶几沒關係,繼續夠。

  躺在躺椅上,李欽載身子沒動彈,手臂卻無限伸長,伸長,與茶几的距離仍然未變,可李欽載還未放棄,一直伸著手,仿佛在等著手臂能夠突然發育變長……

  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李欽載就是死活不願動一下身子。

  這種感受,懶過的人都懂。

  就在李欽載的手臂與茶几較勁時,老爹李思文像鬼一樣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李思文一臉嫌惡,目光冰冷地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孽畜拼命夠茶几,那笨拙又努力的樣子,像給兒子買橘子手刨腳蹬爬欄杆的父親……

  越看越生氣,一個人怎能懶到這種地步?你動彈一下身子會死嗎?

  有的兒子生出來像叉燒,李欽載就厲害了,他生出來像個打火機,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在做什麼,都能成功點燃李思文的滿腔怒火。

  良久,李思文看不下去了,這逆子到底要夠多久?

  孽畜夠著茶几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孽畜,你夠了!」李思文暴喝。

  李欽載嚇得渾身一激靈,差點一命歸西。

  臉色蒼白地站起來時,仍能感受到自己的三魂六魄還未歸位。

  特麼的,背後嚇人,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嗎?

  「爹,孩兒做啥了?」李欽載一臉茫然。

  這次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啥錯,沒招誰沒惹誰的在院子裡曬太陽,這也不行?

  李思文冷冷道:「你沒做啥,但老夫見你這無所事事的浪蕩樣子就來氣,咋?」

  說到這個,李欽載未免有些不服了,抗聲道:「孩兒怎會無所事事?孩兒弄出了神臂弓和馬蹄鐵,被天子封了果……嗯?果啥校尉來著?反正封了個姓果的官兒,很厲害的。」

  李思文愈發怒不可遏:「你還敢頂嘴?」

  李欽載不說話了。

  他突然明白了一個真理,其實爹這種生物跟女人一樣,跟這兩類人吵架都非常的不理智。

  因為決定輸贏的因素不在道理上,而在別的方面,比如威嚴,以及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