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高調結仇

  半夜被人叫醒時,李欽載恰好做了一個夢。閱讀

  一個前世的夢。

  夢裡那熟悉的臉龐和聲音,正在甜蜜的勾勒他和她單薄的未來。

  「這個月運氣好,超額完成業績,經理說給我發一千多塊的獎金呢。」女孩偎在他懷裡,兩隻調皮的小腳不安分地翹著。

  「我也有一千多獎金,可我們還是買不起房……」李欽載苦笑。

  「那就租房呀。」女孩毫不在乎。

  「結婚總要有自己的房子的……」

  挽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女孩甜甜地笑:「有你在就夠了呀,睡大馬路也沒關係。」

  女孩仰起小臉,眼睛微微眯著,臉上卻滿是小小的得意。

  在愛他這件事情上,女孩像學霸炫耀成績單一樣,能夠昂首挺胸讓全世界看見,並且,深以為榮。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李欽載。

  睜開眼時,李欽載的眼角有淚。

  映入眼帘的臥房,古色古香的裝飾,都在提醒他一個事實。

  他,徹底失去她了。

  …………

  敲門聲很急,卻又很小心,生怕惹他不高興。

  李欽載努力平復了情緒,他不喜歡將負面情緒發泄到無關的人身上。

  「五少郎您醒醒,老公爺請您去書房。」外面的丫鬟戰戰兢兢地道。

  以前五少郎可不是什麼好脾氣,半夜被生生叫醒這種事,不管什麼原因,丫鬟至少要挨一頓耳光,直到他消氣了為止。

  然而今夜的五少郎卻沒發脾氣,打開門後,他甚至朝丫鬟笑了笑。

  丫鬟帶著震驚之色,打著燈籠在前照路,只覺後背發毛,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五少郎突然給她來一記背刺。

  走到書房門口,房內的燭光透過窗欞,發出昏黃的光芒。

  李欽載仰頭看看天色,此時大約已是子時三刻。

  李勣這個時候叫他,不是突發性神經病,就是叫他去某個地方奔喪。

  正常人誰會半夜叫人聊事?把人當孫子逗呢。

  站在書房門口,李欽載輕輕敲門。

  這是規矩,也是教養,親如祖孫也要遵守。

  「爺爺,孫兒能進嗎?」

  李勣蒼老的聲音從書房內傳來:「進吧。」

  李欽載推門除履入內,站在李勣面前先行了一禮:「孫兒見過爺爺。」

  李勣面若寒霜地盯著他,冷冷道:「孽障,你幹的好事!」

  李欽載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淡定地道:「不算好事,但也不壞。大丈夫快意恩仇,適其時爾,當如是爾。」

  李勣羞怒道:「報仇便罷,你卻是這般報仇的?給鄭俸他們下了什麼藥?讓他當眾做出傷風敗俗的醜事,這就是你的報仇?」

  李欽載毫不害怕,仍然淡淡地道:「是,都是孫兒安排的。而且不止於此。」

  李勣嘆了口氣,道:「鄭家是世家門閥,鄭俸之父與老夫同朝為官,你這麼做不覺得太過分了麼?」

  「孫兒覺得不過分,爺爺,鄭家先對孫兒設局下套時,就該有承擔後果的準備,世上可沒有光吃肉不挨打的賊。」李欽載微笑道。

  李勣沉聲道:「你這麼做,可有想過後果?」

  「想過,最嚴重的後果是與世家結仇,不僅僅得罪鄭家,或許七宗五姓都得罪了,李家從此斷絕與世家的來往,甚至在朝堂上會被世家針對。」

  李勣冷哼道:「你倒是清醒得很,這個後果李家承擔得起?」

  「承擔得起,而且孫兒以為,得罪世家對咱們李家來說,是好事。」

  「好事?」

  「對,好事。」

  李勣冷笑:「老夫倒要聽聽你的謬論。」

  李欽載沉吟片刻,緩緩道:「爺爺覺得,天子自登基後,對世家如何?」

  李勣一愣,捋須平靜地道:「尚可,但對世家之戒心甚於先帝。」

  「高祖和先帝重用世家,是因為亂世方平,天子不得不借用世家之勢安撫天下民心,如今兩代帝王已逝,天下民眾歸心,直至天子登基,皇權已固,天下已是治世。」

  「爺爺,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今天子對世家,可不會太倚重,相反,他會慢慢打壓世家,削弱世家,如今的世家,對皇權是威脅!」

  李勣深深地看了看他。

  對李欽載所言,李勣並不意外。

  他在朝堂為官,身受多年聖眷,天子對世家的心思,李勣隱隱已有察覺,顯慶四年李治頒《禁婚詔》時,李勣便知道天子對世家已有打壓之意。

  只是李勣沒想到,這個整日惹是生非的紈絝孫子居然也有如此見地。

  你明明傻乎乎地中了別人的圈套,賣了家裡的御賜寶物,一轉眼你在老夫面前指點江山侃侃而談,胸有成竹的樣子仿若人中龍鳳。

  仔細回憶一下,自從賣了御賜寶物,差點被流徙嶺南後,這個孫兒便徹頭徹尾地變了。

  造神臂弓,給鄭家設連環局,還有此刻對朝局大勢冷靜清醒的分析……

  要不是這些變化令全家喜聞樂見,李勣還真想請僧道來家裡做個驅邪道場,順便給這孫子開開光……

  定了定心神,李勣捋須淡淡地道:「你繼續說。」

  李欽載眨眼:「孫兒的謬論,爺爺可認同?」

  「老夫不認同又如何?」

  李欽載兩手一攤:「爺爺若不認同孫兒就不想說了,浪費口水說廢話,孫兒可不想幹這種蠢事。」

  李勣失笑,淡淡地朝他一瞥。

  或許是祖孫連心,那一瞬間的眼神李欽載看懂了,然後……有點尷尬,也有點憋屈。

  「賣先帝御賜寶物那件事……」李欽載艱難地開口:「如果孫兒說那是意外,孫兒其實沒那麼蠢,爺爺信不信?」

  李勣笑得很爽朗:「信,老夫當然信,你從小到大幹過的蠢事都是意外。」

  李欽載使勁眨眼。

  是諷刺嗎?不是吧?

  「天家與世家之事休提,太過忌諱,你我雖處暗室,亦不可妄自揣度天意。」李勣認真地道。

  「是。」

  「說說鄭家之事怎麼辦,你真要滅了鄭俸全家?」

  「那倒不至於,孫兒報仇只是目的之一,重要的是藉此事高調與鄭家結仇,讓天子看到咱們李家與世家切割關係,天子對李家放心,李家可保百年太平。」

  李勣濃眉一掀,意外地道:「哦?」

  李欽載直視李勣的眼睛,道:「爺爺,從今而後,至少數十年內,天家對世家的打壓不會停止,甚至會越來越嚴厲,李家若不出來表個態,恐惹天子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