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程家長孫

  搖曳起伏的大海上,李欽載臉色發青,眼神迷茫地看著茫茫大海的風景,順便……哇的一聲,餵一餵海里的魚。

  「來人,端水,給先生漱口。」李素節殷勤地為李欽載拍著後背。

  李欽載虛脫無力地擺擺手:「不急,我估摸還有一輪……嗚,哇——」

  李素節同情地看著他,卻嘴賤道:「先生上頓吃的是蓮藕嗎?咀嚼太少便咽了,形狀還很完整呢……」

  李欽載聞言頓時更噁心了,這次不是因為暈船。

  「哇——」

  吐完扭頭指了指他,李欽載喘息道:「我待會兒再收拾你,把你攥出尿來……」

  回大唐的戰艦共計七十餘艘,將士大約六千餘人,不僅是水師將士,也有陸路的將士,基本都是倉促成軍的老兵,孫仁師的軍令是將這些老兵送回大唐,趕上春播。

  戰艦上目前的官職以李欽載為最高,但實際上能直接調遣軍隊的則是一名郎將。

  郎將名叫程伯獻,是從劉仁軌的陸軍中抽調過來的,回大唐的路途上,李欽載是名義上的最高官職,但他終究屬於文官,真正有統兵之權的是這位程伯獻。。

  程伯獻號稱二十出頭,襲祖蔭而任右衛郎將,知左羽林軍。

  李欽載很好奇,右衛郎將,知左羽林軍,明明屬於大內禁軍,為何會出征百濟?

  客氣地問了問程伯獻的出身,李欽載頓時肅然起敬,然後果斷退避三舍。

  這貨居然是程咬金的孫子,而且是長房長孫,未來要繼承程咬金爵位的。

  出征前李欽載便聽李勣說過,程咬金在朝堂上撒潑耍賴要求領兵,被李治和李勣拒絕了。

  沒想到程咬金不死心,不聲不響居然把他的長房長孫塞進了軍中。

  穿越大唐大半年了,對程咬金的名聲, 李欽載素有耳聞。

  聽多了這位混世魔王的事跡, 李欽載自是不敢招惹, 長安城很多次紈絝的聚會,遇到姓程的都有些提心弔膽。

  因為李欽載聽說程家的混世魔王不僅僅只有程咬金一位,準確的說, 一家子都是混世魔王,不一樣的是區分大魔王和小魔王。

  別人嘴裡的橫行霸道打砸搶不過是形容一個人品行惡劣, 嗯, 只是一句形容。

  但程家一家子, 他們是真敢打砸搶的。

  程咬金早年的惡跡細數起來,曾經的李欽載在他面前簡直是個天真爛漫又脆弱的小奶娃。

  萬萬沒想到, 終究還是沒能避開程家的人,竟在這戰艦上不期而遇了。

  李欽載認識了程伯獻以後基本沒出過艙門,愁眉苦臉坐在艙房裡想主意。

  本來呢, 他是真想在歸途中搞點事情的, 然而領軍的竟是程家的人, 這就難辦了。

  直到實在受不了海浪顛簸, 李欽載這才連滾帶爬出了艙房,趴在船舷甲板上大吐特吐。

  正吐得欲仙欲死之時, 一隻強勁有力的大手突然拍上他的後背。

  啪的一聲,就一掌,就那麼一掌, 李欽載頓覺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碎了。

  「誰……誰敢暗算我?」李欽載渾身直顫扭頭。

  程伯獻那張號稱二十多歲, 實則像四十多歲油膩中年的毛茸大臉出現在他眼前。

  「景初賢弟太弱了,多熬練身子才好, 」程伯獻咧嘴一笑,又抬手拍了兩下, 嘖嘖道:「這身子骨扛不住力,一拍就碎,不稱手。」

  「知道一拍就碎,尚賢兄何必再拍,非要置我於死地嗎?」李欽載虛弱地道。

  「尚賢」是程伯獻的字,從字面上來看,程咬金希望這孫子能斯文點, 崇尚古聖賢的學問和德行。

  然而正如薛訥曾經說的,長輩給晚輩取的表字不過是美好且不現實的願望,就像往許願池的王八嘴裡扔硬幣求保佑發財一樣不靠譜。

  薛訥的表字是「慎言」,那貨比鸚鵡還囉嗦, 哪裡慎言了?

  同理可證,這位表字「尚賢」的仁兄,大概率也是個粗魯不堪的水貨,跟聖賢半文錢關係都沒有。

  程伯獻只好收回熊掌般的大手,悻悻地道:「景初賢弟拿老程當外人,真不爽利。」

  李欽載奄奄一息道:「總不能拿你當內人吧?那樣我該不爽利了。」

  程伯獻瞥了他一眼,道:「從登船開始,我總覺得你和你的部曲鬼鬼祟祟的,有啥事不能對俺老程說?」

  李欽載悚然一驚,臉色立變。

  將門之後,來自血脈的召喚,程家果然對軍隊太熟悉太敏感,一絲無法捉摸的風吹草動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能有啥事?尚賢兄多慮了,」李欽載眼睛眨了眨,忽然轉移了話題:「尚賢兄此次出征百濟,可立了什麼功勞?」

  程伯獻重重嘆氣:「跟著劉副總管肅清百濟餘孽,能怎樣?零零散散幾股散兵游勇,遇到了便上去剁了他們,前後剁了幾股,除此再無建樹。」

  李欽載贊道:「那也不錯了,回到長安估摸能官升一級,至少能升個中郎將……」

  程伯獻嘆道:「呵,升官我已不指望,回到長安只求我爺爺莫把我當百濟餘孽給剁了。」

  「為何?」

  「程家早年出了事,爺爺不得不致仕告老,可程家的將門架子不能倒,爺爺就等著兒孫輩爭點氣,讓程家重新風光幾十年,好不容易把我塞進軍中,結果我不爭氣,就剁了幾股殘兵,回去後爺爺怕是不肯饒我……」

  李欽載恍然,程家早年確實出了事,這件事說起來很離奇。至今都沒人知道原因。很多人都說程咬金越老越糊塗,越怕事。

  永徽六年,大唐征伐西突厥阿史那賀魯,一個名叫王文度的將領矯詔,指揮不當,程咬金也做出種種糊塗的決定,盲目支持他。

  於是回來後王文度被問罪,程咬金也因為這不光彩的作為而被迫致仕,程家因此而漸漸沒落。

  李欽載安慰道:「不至於的,幾股殘兵也是立功了,按首級算軍功的話,官升一級問題不大,這都不夠嗎?」

  程伯獻哼了哼,愁容不展道:「程家何曾按首級算過軍功?但凡沒有單人單騎斬將奪旗擊潰萬敵,便是無能無功,回家等著挨揍。」

  李欽載睜大了眼:「程家規矩這麼大的嗎?」

  此時他不由慶幸自己投胎技術好,投在脾氣尚算溫和的李勣家,若投在程家……

  只怕半年內就會死於混世魔王大義滅親的板斧下……哦,對了,程咬金使馬槊的。

  說起愁事,程伯獻心情愈發低落,連聊天的興致都沒有了,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轉身便回了艙房。

  李欽載聊了一會兒天后,身體也沒那麼難受了,決定在船舷上再趴一會兒,平復一下再回。

  這時劉阿四湊了過來。

  「五少郎,您要的大磁石,末將已準備好了,只待您一聲令下,天黑夜深之時,便可使船隊在大海上迷路……」

  李欽載點頭,又道:「三眼銃和火藥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了兩千多杆三眼銃,火藥四千斤,對外稱是要進京獻給陛下御覽。」

  猶豫了一下,劉阿四不自在地道:「五少郎,小人還是勸您三思啊,臨時更改航道可不是玩笑,若露出馬腳,您會被問罪的。」

  「大海上迷路也怪我咯?」李欽載不滿地道:「你不說,部曲們不說,誰知道?」

  一旁的李素節弱弱地舉手:「先生,弟子也知道了。」

  李欽載一眼瞪過去:「你想咋?」

  李素節急忙道:「弟子誓死不出賣先生!」

  李欽載的表情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冷冷道:「還是那句話,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改道也好,違令也好,我問心無愧,我認為正確的事必須要做,有的敵人不把它打痛了,永遠不會吸取教訓,一戰之勝算什麼?人家還以為你在愛撫它呢。」

  「今夜子時後,更改航道。李家所有部曲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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