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意外之禍

  李勣在軍中的威望,可謂是隆盛之極,戰神李靖去世後,李勣便是大唐軍方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李欽載知道,在那硝煙未散的戰場上,將士們異口同聲的祈願祝禱,皆是發自內心。

  他們誠心地為這位當世名將祈禱,祝願他平安無事,福壽不絕。

  儘管心情悲愴,可李欽載此時此刻的心中,仍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作為李勣的孫子,甚感其榮。

  來時整整五天的路程,歸去時卻僅僅趕了不到三天。

  三天後,李欽載和部曲們已趕到了烏骨城外的唐軍大營。

  大營內外戒備森嚴,無數唐軍游騎在大營外巡弋,李勣受傷後,契必何力接管指揮權,第一道命令便是拔營後撤二十里。

  主帥昏迷,原定的攻城計劃不得不耽誤下來,契必何力也是名將,但他深知兵凶戰危的道理。

  李勣受傷,天時地利人和皆於唐軍不利,此時再強行攻城,或許橫生敗率,為帥者不可不謹慎。

  於是這幾日來,唐軍被迫轉攻為守,大營內外處於收縮防禦狀態。

  李欽載剛踏進轅門,便立馬感受到大營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進營之後,李欽載朝帥帳急步走去,才走了一段路,契必何力薛仁貴等將領迎了上來。→

  李欽載朝二人行禮,剛彎下腰,便被契必何力雙手托住了胳膊。

  「啥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個虛禮!走,快進帥帳。」契必何力拽著李欽載的胳膊便往回走。

  李欽載這才沉聲問道:「契必爺爺,不知我爺爺如今情況如何?可曾醒來?」

  契必何力神情凝重,嘆道:「英公墜馬後便昏迷了,也不知今年犯了什麼煞,竟遭此劫難,昏迷了兩日,軍中大夫診治後,英公醒來了一陣,後來又迷湖了,就這樣斷斷續續,時醒時昏,直到今日亦是如此。」

  李欽載心頭一沉,李勣的情況比想像中嚴重,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突然遭此劫難,簡直就像是進了鬼門關。

  「契必爺爺,侄孫忙著趕路,斥候來報也語焉不詳,不知我爺爺為何突然墜馬,這其中是否……」

  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晰。

  李欽載首先要排除人為的陰謀的可能,如果真是意外,那沒什麼好說,是死是活認命便是。

  如果是高句麗布下的殺局,那麼李欽載真要徹底黑化了,屠盡其國亦在所不惜。

  契必何力當然聽明白了李欽載的意思,嘆了口氣道:「英公墜馬後,老夫也跟你一樣懷疑是高句麗人幹的,於是立馬徹查。」

  「但是結果卻……從遼東城行軍至烏骨城,出事的當日,路途上確實風沙不小,全軍將士皆是掩面垂頭而行,英公的坐騎是跟隨他多年的老馬,後來查實後發現,那畜生確實是被風沙迷了眼,而致發狂。」

  「當時英公騎在馬上,馬兒發狂時,英公尚努力勒韁繩,試圖安撫馬兒,無奈風沙太大,馬兒吃痛狂躁,幾番顛跳之後,終將英公顛下馬來。」

  「不僅如此,英公墜馬後,還不慎被馬兒踩踏了一腳,頭顱也著地受了傷,所以才會斷腿又昏迷。」

  「老夫下令徹查了幾遍,實在找不到人為的跡象,只能認作是意外了。」

  李欽載臉色鐵青,抿唇不語。

  契必何力嘆道:「只能說,英公終究是老了,換了當年力壯之時,這等波折意外,根本不叫事兒,而這一次卻栽了。」

  「契必爺爺,可曾派人向天子送信?」

  「送了,出事當日,老夫便遣信使乘水師艦船回大唐,向長安城的天子急報,此時約莫還在路上,若等天子旨意,一來一回少說還得等十幾日。」

  李欽載沒什麼好問的了,於是加快了腳步朝帥帳行去。

  一行人很快來到帥帳。

  帥帳外,李勣身邊的部曲們層層護侍,一個個眼眶通紅,見李欽載到來,部曲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上前行禮,哽咽抽泣聲此起彼伏。

  李欽載皺眉,喝道:「都打起精神來!人還沒死呢,一個個哭喪嚎啕,不嫌晦氣,滾!」

  部曲們急忙讓開。

  在部曲們面前,李欽載不是什麼行軍總管,而是李家的少主人。

  他的一句話,比別人管用多了。契必何力都指揮不動的人,李欽載能。

  李欽載快步入帥帳,進帳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李勣。

  床榻邊還有幾位大夫,愁眉苦臉地相對而坐,旁邊還站著鸕野贊良,小八嘎也是眼眶通紅,顯然這幾日哭了不少次了。

  李欽載走到床榻前,看著躺在床榻上的李勣,心頭愈發酸楚難受。

  李勣只穿著一身白色的裡衣,面容愈發消瘦,瘦得連臉上的顴骨都突出來了,蒼老的臉上遍布老人斑,頭髮更是全白。

  人沒有知覺,只有胸膛上微微的起伏才證明他還活著,右腿上了夾板,裹上層層布條,身上隱約可見擦傷踩傷的傷痕。

  李欽載忍住悲愴,扭頭望向幾位大夫,低聲道:「我爺爺情況如何?」

  一名大夫嘆了口氣道:「英公的右腿骨折,傷筋動骨的,養一養還能痊癒,要命的是頭顱著地,可能裡面有淤血,故而時醒時昏,這幾日皆是如此。」

  李欽載皺眉道:「若是腦中有淤血,為何不醫治?」

  大夫苦笑道:「我等皆是軍中大夫,擅長的是醫治將士的外傷刀傷,這顱內傷若欲醫治,風險極大,我等實在不敢動手,怕害了英公性命,我等便成了大唐的千古罪人,百死難贖其罪。」

  李欽載想發火,但幾次深呼吸後還是忍了下來。

  理智告訴他,軍中大夫沒錯,他們不擅長治顱內傷,若是勉強而為,只會加速李勣的死亡。

  「那就去找醫術高明的大夫,從大唐快馬請來,不行嗎?」李欽載又問道。

  大夫搖頭:「此地去大唐,縱是不停不歇,來回至少一月之久,英公的傷勢……怕是等不了那麼久。」

  「本地呢?偌大的高句麗國,難道也找不到一個高明的大夫?」

  大夫囁嚅著道:「契必大將軍已遣出無數斥候探馬去尋訪了,據說百騎司也全員動了起來,都在到處尋訪醫術高明的大夫,只是彼國深陷戰亂,短短數日,尚無結果……」

  李欽載胸中冒出一股邪火,深呼吸都壓不住了。

  於是急忙揮手,令大夫和鸕野贊良退出帥帳。

  已是成年人了,遷怒於人的做法實在不是這個年紀該幹的事,就算把邪火撒在無辜的人身上,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只能證明自己的無能狂怒,不僅毫無意義,反而會被人詬病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