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何愛你。

  簡卿捧著礦泉水,小口小口地喝水,然後重新開車上路。

  車速依舊是緩慢的保持在限速以內,跑車的油門不太好控制,輕輕一踩就超速了,她只能時不時加速,時不時剎車。

  「......」

  開車的人不覺得,夏訣這種不暈車的都有點想吐。

  他連手機也不敢看了,就跟著簡卿一起,直直地盯著沒有盡頭的長路。

  四周很安靜,滿目原野的白,陽光正好,籠罩大地。

  夏訣冷不丁地開口,「你開過快車嗎?」

  簡卿一愣,仔細想了想問:「高速上算快車嗎?」

  「更快一點,要不要試試。」

  「......」

  「不要。」簡卿拒絕地直接,「我還想活著。」

  夏訣笑了笑,輕嗤一聲,輕描淡寫地調侃,「膽小鬼。」

  他支手撐在額上,沒有放棄,「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是什麼感覺呢?」

  「你不覺得每一種新的經歷都很有意思嗎。」他緩緩地說,「不管是好的壞的。」

  「......」

  簡卿也不知道腦子是不是被門夾過,又或者真的被他一句句的話影響,握緊了方向盤,踩下油門。

  清晰的感受到,速度越提越快,往上,往上,再往上。

  方向盤上似乎在顫抖,簡卿的手心冒著汗,兩邊是一閃而過的虛景,什麼也看不見。

  發動機的轟鳴聲,蔓延幾公里不絕於耳,刺激著她的感官。

  心臟也跟隨著節奏有力的跳躍,好像重新活了過來,忍不住一般的,開始發笑。

  夏訣輕輕勾起嘴角,目光轉向駕駛座,小姑娘抿著唇,一臉倔強,最後眼眸逐漸恢復明亮與認真。

  挺好的。

  雖然簡卿所謂的開快車也就只是比一百碼多那麼一點點而已。

  小山溫泉二天一夜的旅行結束。

  周珊珊是本地人,周末直接回家,壓根沒回寢室。

  兩個小姑娘撕破臉以後,互不見面也省得尷尬。

  只是林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往常幾乎天天聊天的寢室群里,現在她說話,一個應聲的人也沒有。

  寢室里就剩她和簡卿。

  從溫泉酒店回學校以後,簡卿倒頭就睡,沒日沒夜,渾渾噩噩地度過。

  要不是林億把她拽起來吃飯,可能就這麼睡死過去也沒人知道。

  林億還從來沒見過她這副模樣,也不講話,好像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很遲緩的狀態。

  像是哪裡空了一塊。

  好在等到周一,簡卿就一切如常,神態自若地去上班。

  仿佛周末的沉睡將她空了的地方填補,完成了自我的治癒。

  林億雖然疑惑,卻也總歸是放下心來。

  到公司以後,簡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在等電梯以及走到工位的路上,有人在偷偷地打量她。

  她搖搖頭,輕輕扯了扯嘴角,可能真是睡傻了吧。

  她把包放在座位上,去了一趟洗手間。

  洗手間裡是紅棕色的一個個隔間,寬敞明亮,打著暖黃色的燈。

  等她正要出去的時候,突然洗手台處傳來議論的聲音,讓她開門的手瞬間頓住。

  「你看微博熱搜了嗎?」女人小聲地問,那種聊八卦的語氣,壓著嗓子。

  「看了,真沒想到啊,美術支持部的那個妹子原來和大老闆還有一腿呢。」

  「難怪之前我們部門好幾個男生輪著去請人吃飯,全都給拒了,原來是有更好的。」女人憤憤不平,也不知道是酸的還是怎麼。

  簡卿抿了抿唇,美術支持部就她一個女生,顯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成了一場閒言碎語的主角。

  「看她年紀那么小,大學還沒畢業吧?手段真厲害。」

  「之前咱們項目原畫設計大賽你還記得不,我聽說她就畫了幾筆,夏訣就把人要走了。」

  「嘖,夏訣不是大老闆的眼前紅人嗎,這不是擺明了是走後門嗎?」

  「......」

  簡卿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聽到她們還扯上了夏訣,忍不了了,直接開門出去。

  倚靠在洗手台的兩個女生頓時嚇了一跳,顯然是認出了她,臉上表情掛不住,有些尷尬。

  倒是簡卿坦坦蕩蕩地直視她們,清亮乾淨的眼眸里,仿佛帶著逼人的威壓。

  嘴碎的兩個女生互相推搡著,匆匆離開了衛生間。

  簡卿眉心緊蹙,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打開微博。

  不用怎麼翻,微博熱搜第一的話題就是#沈鐫生子#

  看到『沈鐫』這兩個熟悉的名字時,簡卿下意識點了進去。

  排在第一的微博是某個娛樂大v。

  @咸檸娛樂:#沈鐫生子#懷宇遊戲掌權人,沈家二公子沈鐫,於前日被人拍到抱著孩子出入溫泉酒店,身後還跟隨一個神秘女子。

  「?」

  看到這裡,簡卿有些吃驚,沒想到之前總是狼狽出現,天天賴在陸淮予家不肯走的沈鐫,原來這麼有來頭,甚至她站的腳下,這一整棟巍峨的大廈都是他的。

  簡卿目光下移,落在微博的配圖上,照片的場景是小山溫泉酒店大堂。

  雖然孩子的臉被打上了碼,抱孩子的男人背對著鏡頭,但依然能夠清楚的辨認出另外兩個人的臉,分別是簡卿和沈鐫的助理。

  「......」

  腦子裡轉了幾個彎,算是明白了來龍去脈。

  但她不知道為什麼,卻沒什麼感覺,好像在看別人事情,和自己無關一樣。

  比起那天從周珊珊口中知道真相以後給她帶來的衝擊,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像是痛覺神經在持續的作業里已經麻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協和醫院口腔科門診,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陸淮予結束了一天的門診,覺得有些胸悶,徑直去了天台。

  現在正是飯點,天台上空無一人。

  一月的天氣嚴寒,尤其是前幾天下過雪,化雪時格外的冷,又濕又寒。

  他只穿一件薄薄的襯衫,外面是乾淨整潔的白大褂,冰冷的空氣無所阻擋的灌進五臟六腑。

  陸淮予低垂眼皮,臉上的表情淡淡,雙手插在兩邊白大褂的口袋,摸出一包煙。

  乾淨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夾煙的姿勢慵懶隨意,周身透著三分淡淡的沉鬱。

  他剛想要點菸,似想起什麼,擰了擰眉,慢慢走到遠處的垃圾桶,連著煙和打火機一起丟掉。

  即使在空曠無垠的天台上,胸口的悶依舊沒有好轉,他伸手略顯煩躁地扯鬆了領帶。

  一片寂靜之中,手機震動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沈鐫打來的電話。

  「你在哪?我到你們醫院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冷冽,呼吸急促。

  陸淮予皺了皺眉,不知道他突然找來幹什麼,「口腔樓天台。」

  話音剛落,沈鐫就掛了電話。

  沒兩分鐘,天台厚重的防火門被人推開,沈鐫一身黑色風衣,衣擺被風吹起,周身透著一股的冷肅。

  臂彎里死死夾著一個女人,看不清臉,被沈鐫用大衣遮住。

  女人身形高挑,栗色的長髮宛如瀑布,一襲高定裙裝,穿著細跟緞面的高跟鞋,曲線玲瓏窈窕。

  在沈鐫挺拔高大的體格襯托下,卻顯得格外嬌小。

  岑虞拼命地扭打,想要掙脫。

  偏偏被沈鐫結實有力的手臂箍得極緊,被他帶著踉蹌著往前走,綁在雪白的腳踝處,鑲珍珠的細帶不知什麼時候被扯開。

  「......」

  陸淮予不知道他們這是鬧哪一出,抿了抿唇,對於沈鐫稍顯蠻橫地拉扯岑虞有些不滿。

  直到等他們走近以後,才發現沈鐫的臉上,有一個淺淺淡淡的巴掌印,嘴角也被咬破了一塊,頗為狼狽。

  好吧。

  看起來兩邊看起來都沒落著好。

  沈鐫頓住腳步,雙臂箍住她的腰,任由岑虞手肘重擊他的胸口,哼也不哼。

  「你自己問。」他說。

  岑虞紅著眼,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死死咬著牙,罵道:「去死吧你!」

  「我哥哥在,你還敢欺負我?」

  「陸淮予,幫我打死他!」

  「......」

  陸淮予本身已經夠煩的了,對到他面前來鬧的這小兩口毫無耐心,額上的青筋隱隱在跳。

  他沉了幾分臉色,「別在我這兒礙眼,說事。」

  沈鐫一邊費力牽制著張牙舞爪的女人,一邊從大衣口袋裡摸出手機,解鎖遞給陸淮予。

  「你告訴她,照片上的人是誰。」

  沈鐫也有些脾氣上來,又忍著不罵髒話,「自己男人和哥哥的背影都分不出來,還好意思讓他打死我。」

  岑虞的腦子裡被憤怒全然占據,沒有一絲一毫的理智。

  她簡直恨死了沈鐫,恨他千不該萬不該,帶上了眠眠去偷情,而且還是和她睡完的第二天。

  那天她在醫院住院掛水,他倒是快活。

  經紀人和她說的時候,照片只看了一眼,岑虞瞬間就崩潰,本就剛剛萌芽的信賴小苗,禁不起一點的風雨,被生生折斷。

  「去你媽的,你自己出去玩,還想髒我哥?」岑虞怒不可遏道:「我哥當了幾十年的老和尚,怎麼能在這裡被你甩髒鍋!」

  「......」

  陸淮予額上青筋突突地跳,他壓著一股火,接過手機,屏幕顯示在微博的界面。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心擰得更加深。

  雖然這會兒熱搜已經被沈鐫找人在第一時間給撤了,但關於#沈鐫生子#話題的爆料微博已經轉發了近萬條。

  沈鐫這幾年,風頭正盛,一是因為他剛坐穩了呼風喚雨的沈氏集團一把手的位置,二是因為懷宇遊戲推出的一款款膾炙人口的遊戲,讓國產遊戲實現了一次次的破圈。

  去年還在被譽為遊戲屆的奧斯卡中,獲得了所有遊戲人終其一生,都為之神往的終身成就獎。

  所以他在國內幾乎被捧上了神壇的位置,成為新晉的國民老公。

  這一下爆出生子的消息,著實讓人為之震驚,集體等著吃瓜。

  微博底下的評論,一個個透著惡意。

  @南圈圈:沈大佬生沒生孩子我不知道,但這個妹妹長得夠幼的,就這還帶什麼孩子來掃興啊,沈總也太不上道兒了。

  @鐫刻於你心:嗚嗚嗚,老公你怎麼狠心拋棄我,去和別的女人鬼混。

  @匿名打碼:這妹子我認識,是懷宇遊戲的實習生,還在讀大學,孩子怕不是她的吧。

  @蹲個瓜吃:所以孩子的媽媽另有其人?那他們三個人是去幹什麼?偷情???

  @哦豁:偷情還帶個小朋友,沈大佬口味夠重啊。

  陸淮予逐漸臉色陰沉,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照片誰發到網上的?」他的聲音冰冷,渾身透著一股的寒意。

  「我公司的一個員工,我已經把人開了。」

  沈鐫嘆了一口氣,「對不住啊,這次連累你家小孩了。」

  陸淮予深吸一口氣,抬手兩指按在太陽穴處,擰了擰眉,「是我沒有注意,不該帶她們去酒店大堂。」

  內里是深深的懊惱。

  不知道小姑娘看到網絡上這些輿論,會有多麼委屈和傷心。

  所以那天她是因為這件事情在哭嗎?

  心臟像是被人攥住一樣難受,壓得他喘不過氣,幾乎窒息。

  「?」

  還在折騰的岑虞一愣,所以陸淮予是承認了?照片裡的人是他和她嫂子?

  感受到懷裡的人動靜變小了一些,沈鐫動了動被她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胳膊,「不瘋了?」

  「......」

  岑虞的腦袋被他用下巴抵著,艱難地抬起頭,瞪他一眼,語氣依舊是硬邦邦,「把你的手撒開。」

  沈鐫聽話地撒開手,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祖宗。

  正巧這時,岑虞的經紀人紀姐也終於趕來,推開天台的門。

  本來她們正在前往某個明星慈善晚會的路上,沈鐫不由分說,幾乎是綁架似的把人從保姆車裡拽出來,然後一路直接帶到醫院。

  沈鐫清楚的知道,以岑虞火一樣的性子,耽擱一秒鐘,他都有成灰的可能,且再沒有翻身上位的機會。

  紀姐體型偏胖,一路追過來,早就是氣喘吁吁,著急忙慌地問:「醫院裡這麼多人,你擋沒擋臉啊?別被人拍了。」

  岑虞全神貫注在看手機,直接屏蔽了經濟人的聲音。

  沈鐫慢悠悠地說:「放心,給她擋了。」

  岑虞盯著被放大的照片,反覆的看,最後抬起頭,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打量,換著角度比對,而後才得出結論。

  確實不是沈鐫。

  「......」

  沒想到陸淮予也有千年鐵樹開花的一天。

  她打量起照片上的女人,雖然拍攝距離比較遠,但仔細看還是能辨認出長相。

  而後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些眼熟,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這不是你給眠眠請的家教嗎?」

  「......」

  得。

  岑虞朝陸淮予豎起大拇指,不是鼓勵,倒像是埋汰。

  沒想到她哥有一天,也成了那種開著寶馬車到學校門口等小姑娘的人。

  季姐擦了擦臉上的汗,趕緊催促,「好了,我們趕緊走吧,這件事好在現在還沒有扯上你,要是在醫院裡被人拍到你們在一起,不是惹火上身嗎?」

  「怎麼和我沒關係,扯上了眠眠就和我有關係了。」岑虞冷靜下來以後,開始正視這件事情,打開評論看輿論的走向。

  不太好。

  就連她這種習慣了惡意中傷的也覺得刺眼,更何況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事情鬧到這麼大,要想收場,只能說出事實。

  岑虞轉過頭,看向經紀人,「我要公開。」

  「不行。」季姐關鍵時候不是軟弱的性子,不然也治不住岑虞,「你忘了上次微博什麼反應?罵你罵的微博都癱瘓了。」

  季姐上次指的是岑虞之前被人拍到帶眠眠去遊樂場玩的事情。

  「而且當時都說了眠眠是你親戚的孩子,現在又出來承認,對你個人形象影響很大的。」

  岑虞有些不耐煩,「上次我就已經想公開了,要不是你瞞著我發了公告,現在也不會連累到其他人。」

  「我是個母親,有個孩子。我很驕傲,沒什麼可隱瞞的。」岑虞一字一頓說。

  之前瞞著是因為不想讓沈鐫和沈家知道,現在既然他已經知道了,也沒有瞞著的必要。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如果你公開生過孩子,不光會有很多違約責任。」季姐頓了頓,「而且你的戲路會變窄,再也演不了年輕的女孩子,這你是知道的吧,觀眾會跳戲。你的演藝事業會受到很大的阻礙。」

  演戲是岑虞非常熱愛的東西。

  她笑了笑,「如果因為生過孩子這種理由,而看不到我的能力和演技,那我覺得是他們的損失。」

  沈鐫直直盯著岑虞,他的姑娘,笑得自信而從容,那麼嬌,那麼美。

  他勾了勾嘴角,痞痞地插話,「沒事,我給你開一家影視公司,想演什麼演什麼。」

  岑虞瞪他一眼,「滾。」

  斜靠在欄杆上,一直沒有吭聲的陸淮予突然開了腔:「岑虞,跟我來。」

  他的聲音清冽微涼,清清淡淡,仿佛將氣氛一下冷卻。

  「......」

  岑虞看了眼他的臉色,乖乖『哦』了一聲,跟著他走遠。

  沈鐫凝視著他們的背影,皺了皺眉,有什麼話要背著他說?

  天台角落裡的風呼呼的吹,頭髮糊了岑虞一臉。

  陸淮予看著她,沉默半晌,「你藥還在吃嗎?」

  岑虞頓了頓,「沒以前多了,醫生說我的症狀已經在慢慢好轉。」

  幾年前,岑虞一個人在國外生孩子。

  異國他鄉,又帶著一身的情傷,後來生完眠眠,就患上了非常嚴重的抑鬱加狂躁症。

  每一天都覺得自己與世隔絕,沒日沒夜的睡不著覺,後來到了沒辦法照顧眠眠的程度,才打電話給陸淮予尋求幫助。

  陸淮予聽她這麼說,緩緩開口,和她認真的確認,「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迫不得已,而勉強自己。這件事情不是需要牽扯上你才能解決。」

  他的言下之意很簡單,她可以繼續做那個乾乾淨淨,沒有污點的岑虞。

  一旦公開真相,她會像撕掉一層皮一般,被扒得血肉模糊。

  岑虞低著頭,看樓下像螞蟻一樣小的人,來來往往。

  過去有許多次,她站在這樣的高處,想要往深淵裡邁步。

  「你之前說的很對。」她低低地說,「事實就是事實,我不能再逃避了。我想讓眠眠看到,她的媽媽很勇敢。」

  半晌,她抬起頭,玩笑似的說:「更何況,不能耽誤你了不是?」

  似乎是想要化解沉重的氣氛,故作輕鬆。

  「......」

  陸淮予輕扯了下嘴角,視線越過她。

  目之所及,是醫院的外牆,畫著漂亮的牆繪。

  長長的外牆盡頭是一隻毛皮鮮紅的小狐狸,孤獨地站在地球上。

  小王子背對著狐狸,看不見它眼底的難過傷心。

  男人漆黑一團的眼眸沉沉,辨不明情緒,好像有一點點低落。

  突然記起以前無意看到的一句話——

  「當你生了我的氣時,我便特別知道我如何愛你。」

  心臟仿佛缺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