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她是人間煙火,他在俗世……

  一大一小的兩個青瓷湯碗放在茶几上。

  剛出鍋的食物冒著白白的霧。

  眠眠跐溜地滑下沙發,捧著她的小碗,極其誇張的捧場,「哇——」

  「好漂亮的花花呀。」眠眠盯著碗裡的東西,一臉新奇,是她沒有見過的吃食。

  陸淮予找來兩個坐墊,放在茶几邊,讓她們好墊著坐。

  簡卿慢吞吞地挪到墊子上,受傷的那條腿穿過茶几底,伸得直直,另一隻腿曲起,抵著茶几邊沿。

  坐著的姿勢,身上的羽織向上收,顯得短了許多,到了膝蓋以上。

  茶几是全透明的玻璃,纖細雪白的長腿一覽無餘,晃目刺眼。

  陸淮予斂下眸子,不經意地移開視線。

  簡卿坐下以後,視線落在碗裡,愣了愣。

  薄薄白色的麵皮被模子壓成梅花的形狀,飄在清澈的雞湯底里。

  面上點綴著翠綠色的細蔥花。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梅花和檀木混合的香味。

  是因為在和面時加入了梅花和檀木末的緣故。

  簡卿吸了吸鼻子,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記憶湧上腦海。

  小時候她挑食,不愛吃米飯。

  陳媛就總做這樣的梅花湯餅,哄她吃飯。

  一片片的梅花清雅,麵湯鮮美,看著簡單,實際上做起來很麻煩。

  簡卿記得那時候陳媛在菜譜里寫了整整兩頁的製作方法。

  氤氳的霧氣縈繞,簡卿眨了眨瑩亮的眸子,抬起頭問:「你怎麼會做這個的?」

  陸淮予彎下腰,抽了兩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似不經意地說:「跟著網上學的,你嘗嘗看好吃嗎?」

  一旁的眠眠早握著小勺子,哼哧哼哧吃起來,搶先回答,「好吃!」

  簡卿端住湯碗,也吃了一口。

  梅花麵皮口感剛剛好,不軟爛也不會過於勁道。

  細細的咀嚼,麵皮甜絲絲的,夾雜著梅花的清香。

  檀木末加的量很少,味道淡淡,不至於搶味。

  雞湯醇香,面上飄著星星點點的油花。

  隨著味蕾被激活,簡卿有一瞬間的恍惚。

  陸淮予做的梅花湯麵,和陳媛做的味道很像。

  原本以為再也吃不到的東西,再也沒人為她做的東西。

  「很好吃。」簡卿埋著頭,悶悶地說。

  瞳孔里悄無聲息地氤氳成了一片海,她睜大了眸子,不敢眨眼,生怕落下水來。

  陸淮予得到了肯定的反饋,放下心來,由著兩個小朋友吃,自己不聲不響出了門。

  去撿被他落在院子裡的煙花。

  煙花七零八落散一地。

  陸淮予半蹲在地上,不緊不慢地抖掉上面的雪,撿回紙箱裡。

  他低垂著眼眸,目光聚焦在某一處,又好像什麼也沒有在看,像是忍不住了那般,自顧自地輕笑。

  因為時間不早,陸淮予做的梅花麵湯量不大,怕晚上不消化。

  等他回來,兩個小朋友已經吃得乾乾淨淨,連湯也不剩。

  一開門,齊刷刷朝他看去。

  眠眠一眼看見他懷裡抱著的大箱子,五彩繽紛,興奮的『哇』了一聲,立馬跑了過來,「我們要放煙花嗎?」

  陸淮予笑了笑,「是啊。」

  聞言,簡卿的眼眸也跟著亮了起來,玩心被勾出。

  陸淮予把裝煙花的紙箱子擱在一張沙發椅上,連著椅子端了出去,在溫泉池旁邊的梅花樹下放好。

  溫泉邊的溫度很高,像個天然暖爐,即使下著雪,也感受不到一絲的嚴寒。

  簡卿的腿受了傷,慢吞吞地走路,倒也不太影響,站不住了就在沙發椅上坐會兒。

  眠眠年紀小,還沒怎麼玩過煙花情有可原。

  但簡卿沒想到,陸淮予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會玩煙花。

  她從紙箱裡翻出一板摔炮遞給他。

  陸淮予皺著眉頭,對著手心裡小小的粉色盒子看了半天,然後手裡攥著黃豆大小的摔炮,按下打火機,就要往引線上點。

  要不是她制止得快,陸淮予這一雙金貴的手怕不是要炸沒了。

  簡卿一把攔住他要點火的手,「不是這樣玩的。」

  「摔炮你沒玩過嗎?」

  陸淮予老老實實地說:「不會,我只看過煙花。」

  「......」

  好吧。

  確實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

  簡卿攥著一把摔炮,往地上用力一丟,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

  暴力的因子在炸裂的瞬間引燃。

  莫名的暢快。

  陸淮予挑了挑眉,盯著笑得一臉開懷的小姑娘,也被感染了似的,嘴角輕輕勾起。

  眠眠被嚇了一跳,又很快咯咯地笑,拍著手,「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小傢伙一開始試探性的一個個摔炮丟,後來撒開了,學著簡卿的樣子,一把一把到處丟。

  陸淮予倒是慢條斯理,站的筆挺。

  乾淨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兩指捏住圓鼓鼓的白色摔炮,來回摩挲著滾了滾,不緊不慢的往地上扔。

  就連玩個摔炮,舉手投足也是處處矜貴與優雅,漫不經心的,像是為了玩而玩。

  簡卿坐在沙發椅上,抱著紙箱,一個個看煙花,大大小小,種類齊全。

  不知不覺,她成了場裡唯一指點江山的人。

  院子裡黑黢黢的。

  為了讓煙花放出來好看,連客廳的燈也關上了。

  只有周圍灌木里藏著的小小路燈發出白色的光,提供微弱的照明。

  眠眠格外的興奮,兩隻手拿著仙女棒一蹦一跳,拉出彎曲的光,不停地催促,「爸爸,快放放其他的。」

  吸取摔炮的教訓,陸淮予拿出一個不認識的煙花,第一反應是去問簡卿怎麼玩。

  「這個放在地上,點引線就好。點上火以後,你要跑快一點啊。」簡卿不放心地叮囑。

  看陸淮予不緊不慢的樣子,要不是她腿腳不好,她就自己上了。

  若非之前剛剛見過他失態的一面,簡卿忍不住懷疑,就算天塌了,他也不會著急跑。

  陸淮予笑了笑,應了聲好。

  煙花從煙花筒里衝出,越來越高,直到比人還高,點亮了周圍的黑暗。

  漫天的金雨紛飛,宛若火樹銀花。

  簡卿看著絢爛的煙花,清亮的眼眸映著火光,耳畔是嘈雜的聲音。

  大雪撲簌撲簌在下,夾雜著煙火爆裂與小朋友咯咯的笑聲。

  她的注意力全然投注在燃燒的煙花上。

  陸淮予斜斜地靠在梅樹上,沒有看煙花,漆黑的眼眸深邃而幽沉,直直盯著身側的小姑娘。

  流銀月光般的煙火,宛如傾瀉而下的星辰銀河,映在她瓷白的臉上。

  兩頰染著一層淺淺的緋紅,一雙眼眸乾淨澄澈,仿佛盛著宇宙星光。

  ——心跳不由自主亂了一拍。

  倘若她是人間煙火不自知,而他在俗世仰望應如是。

  陸淮予摸出褲袋裡的手機,小心翼翼地拍了一張照片,如獲珍寶。

  很快一柱的煙筒燃盡,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硝煙味。

  眠眠沒看盡興,立馬開始催,「還要還要,這次能不能多點一些啊?」

  陸淮予回過神,斂了斂眸子,挑了個紙箱裡最大的煙花筒,放置在院子中央。

  簡卿顯然也被調動起了興致,坐不住站了起來,想要湊近一些看。

  隨著引線被點燃,陸淮予手腳極快地跑回到她身邊,伸出手臂讓她扶著。

  眠眠小朋友又害怕又想看,躲在大樹後面,捂著耳朵探出頭。

  咻的一聲,比剛才聲勢更加浩大的煙花綻放開來。

  鳴聲有次序的一下一下,點亮漆黑的夜。

  突然之間,煙花筒發出一聲不正常的巨響,幾乎要震穿耳膜。

  漫天的火苗炸裂開,朝他們飛濺而來。

  簡卿嚇了一跳,本能覺得危險,下意識要往後撤,只是她腿受著傷,著力點不穩,直接往後倒去。

  沒來得及反應,陸淮予扯著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拉回,直接攬進懷裡,護得嚴實。

  雙手捂住她的耳朵,掌心溫熱而乾燥。

  ——像是一劑鎮定。

  男人的身形挺拔高大,胸膛寬厚,將她整個人罩住,擋住了背後濺射的火星子。

  她微微仰著頭,看不清他的臉,卻看見了越過他的頭頂,划過的漫天煙雨。

  腦子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句話——

  大概意思是,煙花這種東西,很快會消失,所以才要和別人一起看。

  忘記了煙火的樣子和顏色也沒關係,但是卻會一直記著身邊的那個人。

  煙花筒一下一下,發出巨大的聲響,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受到了波動,震顫起來。

  簡卿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安心的躲在他的懷裡。

  直到煙花暴烈的生,又無息的死,歸於寂靜。

  陸淮予才緩緩鬆開手,向後撤退一步。

  簡卿悄悄呼出一口氣,將垂落至額前的一縷碎發別至耳後,好像在試圖用小動作掩飾自己的羞澀。

  她邁著步子想要轉身往回走,離危險源遠一些。

  不想腰側的系帶勾住了一旁的灌木,一用力,系好的蝴蝶結鬆散。

  寬大的羽織倏地敞開。

  原本裹在裡面的浴巾因為行動的緣故,蹭的搖搖欲墜,幾乎只蓋住了重要部位。

  沒了系帶的束縛,更是直直的往下滑——

  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骨肉勻停,纖穠有度,醒目而刺眼。

  「!!!」

  簡卿腦子嗡的一下,瞬間懵逼了,條件反射地去拉垂落的布料,交疊合在胸前。

  臉上騰得一下就紅了,尷尬到想像煙花一樣爆炸。

  「......」

  眼前是一晃而過的滿園春色。

  陸淮予輕咳一聲,一臉淡定地解釋,「我什麼也沒看見。」

  是真的沒看見,還是在欲蓋彌彰,只有他隱在陰影里微微泛紅的耳根子知道。

  這一天的,也不差這點事兒了。

  簡卿咬了咬牙,索性抬起頭,故作淡定的『哦』了一聲,視線落在腰側,若無其事地示意道:「幫我系一下帶子吧。」

  她的雙臂環抱在胸前,壓著浴巾和羽織不往下落,騰不出手去系帶子。

  陸淮予挑了挑眉,聽話地伸手去幫她系帶子,慢條斯理,將兩指寬的系帶沿著的腰間纏繞。

  簡卿吸氣收腹,一動不敢動,任由他的動作。

  他的手臂結實,肌肉線條緊緻明晰,拉著系帶繞過她的背後,以一種環住她的姿勢,不經意地碰上她的側腰,痒痒麻麻。

  最後兩根系帶在左側匯合,收緊,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腹曲線。

  白淨修長的手,骨節分明,指尖來回,頗為熟練的打出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不是那種兩條飄帶一前一後會翹起來的繩結,而是標標準準的蝴蝶結,規整又完美。

  「......」

  簡卿一愣,隨即皺了皺眉。

  「怎麼了?」陸淮予理了理蝴蝶結上的褶皺,餘光看見小姑娘臉上似有些不滿的表情。

  「我系的不好看?」他問。

  簡卿抿著唇,不情不願地說:「挺好看的。」

  以陸淮予的性格,不可能沒事兒去學這種女孩子穿衣服才會用到的,複雜的蝴蝶結系法。

  看他系的那麼熟練,也不知道是誰教他系的,又是給誰系了許多次才練出來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泛起莫名其妙的酸,悶悶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也不要他扶著,自己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

  陸淮予盯著她的背影,眉心微不可見的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