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陸清臣薄唇勾起弧度，冷峻的眉眼流露出溫和的神色，也知道昨晚在酒窖里，自己的孟浪有些嚇到了她。
雙手插著西裝褲袋，跟在後面踱下樓。
期間接了通電話，是向老夫人打來的，老生常談的話題，他坐在沙發里耐心聽完，餘光注意到一道想要悄悄溜走的麗影，終究沒起身阻截，給她消化的時間。
中午，沈奴和安欣在食堂吃飯，接到陸清臣的電話。
聽到熟悉的男嗓，沈奴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到了關鍵時刻，陸清臣在她耳邊問的話：「以前有沒有這樣弄過？」
當時她腦子一團亂，本能地照實回答，冷靜下來才反應過來他那麼問是什麼意思。
她惡趣味地想，要是回答有，不知道那個男人的下一秒會不會如昨晚那般，脖底暴起青筋來。
「怎麼不說話？」陸清臣的嗓音再度響起。
沈奴抿著唇，沉默了會兒「我和同學在吃飯，不跟您說了。」
收了線，一抬頭，對上安欣晶亮的眼神。
「這麼看我做什麼？」沈奴皺起眉。
安欣咬著筷尖，「跟誰打電話呢？笑得那麼開心。」
「……」沈奴下意識摸自己的臉，倒是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笑了，不動聲色轉移話題：「這周五要開家長會，到時候你家裡誰來？」
說起這個，安欣立刻垮下臉。
這次月考她發揮失常，掉了二十名，都不知道到時候怎麼跟家裡交代。
晚上回去，沈奴沒跟陸清臣說開家長會的事，因為昨晚的事，她洗完澡看了會兒書下樓喝水時遇到應酬剛回來的男人，話也沒說兩句。
周五下午不用上課，家長陸續找到自家孩子的班級，座位上放著成績單，有家長看完面露滿意的微笑，也有家長看完沉下臉的。
等家長到齊，只有沈奴的位置是空的。
班主任知道她的情況，倒也沒多說什麼，最主要的是她成績好，學習上也用功，不需要有家長跟在後面耳提面命。
她跟安欣站在班級外的走廊上，安欣疊著小臂趴在鋪了白瓷磚的矮牆上，唉聲嘆氣的：「你看見我媽的臉色了沒？今晚回去估計少不了一頓教訓。」
「還是你好，都沒人管。」
「……」話一出口，安欣頓覺失言，這話不僅揭了沈奴的傷疤，也在詛咒自己和父母。
連『呸』了三聲，咕噥：「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沈奴被她緊張兮兮的樣子逗樂，笑了笑，視線落向樓下，觸及一道熟悉的身影時，她的眼底滑過意外。
接著，她的手機有電話進來。
視線里，樓下的人也正把手機舉在耳邊。
怕對方找來教室，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沈奴接起電話，跟安欣說了聲：「我有點事離開一下。」
安欣正要說跟她一塊，卻見她已經拿著手機匆匆下樓。
十分鐘後，沈奴在綜合樓前和藍姿碰面。
「沈夫人怎麼有空來找我這個孽種？」
一開口，話裡帶著刺。
沈奴自己先愣了下，生氣說明還在意，她不想在意，頓了頓，換了種語氣，笑得優雅得體：「沈夫人找我有事？」
藍姿沒在意她的出言不遜，滿心牽掛的都是另一個女兒的安危。
「瓊琚中午的時候忽然腹痛，檢查發現她的腹部都是積水，醫生說她多器官開始衰竭，尤其是肝和腎，在手術室躺了兩三個小時，剛才才回到病房。」
她料到沈奴不肯接她電話，看著沈瓊琚安全回到病房，立刻就來了學校。
「晚上瓊琚的主治醫生要和另外幾個主任醫生會診，院長也會來，你去醫院陪陪瓊琚吧，等醫生會診完，順便也聽一聽結果。」
沈奴看著藍姿小心翼翼的樣子。
她從來京城，到現在快九年時間，藍姿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何時這樣陪過笑臉？
沈奴不由得想，如果她和藍姿沒有那層血緣關係，肯定會覺得藍姿是個合格又偉大的母親。
「沈夫人何必拐彎抹角。」沈奴嘴邊的笑容依舊，雙手放進棉校服的口袋裡取暖，「你直接說想要我割肝割腎給你女兒不就好了。」
沈奴一副雲淡風輕的樣，藍姿看著她臉頰紅潤的健康狀態，心底生出一股氣。
為什麼生病的不是這個孽種？
這個念頭一起，藍姿幾乎要克制不住眼底的怨恨，卻又不得不壓下，儘量擺出委婉的姿態：「如果你肯救瓊琚，我不會虧待你的。」
「你想要什麼，只要你說，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你。」
沈奴垂眸，像是在思考她的話，卷長的睫毛在寒風中微微抖動，許久才重新看向對面這位為了女兒而委曲求全的母親：「我想要莊嚴和奶奶活過來。」
「……」藍姿終於繃不住表情，「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沈奴笑得溫順乖巧：「如果你有這種感覺，那應該就是吧。」
「姐姐那邊，我有空了會去探望，至於別的，恕我不能從命。」沈奴說完，轉身離去。
藍姿瞪著她的背影，無可奈何。
忽然一陣手機鈴從包里飄出來，藍姿頓了頓，伸手進包里掏出手機。
聽完電話內容，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她沒有回醫院，而是讓司機把車開去藍家，晚上十一點，藍仲謀帶著一身酒氣和香水味回到家，看見沙發上的藍姿，眼底滑過一絲訝異。
不過很快恢復如常，走過去：「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藍姿沒說話，只把幾張照片摔在茶几上。
藍仲謀脫外套的動作頓了頓，視線掃過去，是幾張藍佳怡和陸雲諫一塊從餐廳里出來的畫面。
他動了下眉，「一個圈子裡混，吃頓飯有什麼，也值得你這麼上綱上線的。」
藍姿冷著臉，譏諷道：「大哥是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麼？你一直想與陸家聯姻，大女兒搞不定陸清臣，就讓小女兒來搞陸雲諫！」
藍仲謀做生意這麼多年，早就是根老油條，就算是被『捉姦在床』，也還要為自己狡辯一二，更何況這也沒有實打實的證據。
把外套交給傭人，扯鬆了領帶，他在藍姿對面坐下：「我聽說中午的時候瓊琚進搶救室了？」
「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醫院關心女兒？」
豪門大家族裡，為了權力利益，多的是手足相殘，父子反目。
藍姿從小要強，處處不肯落於兄長，無奈父母偏心，眼裡心裡只有兒子，她在那種不甘和壓抑的環境中長大，對這位兄長的感情十分淺薄，甚至都不如那些旁支的堂表親戚。
此刻，她從藍仲謀的話里聽出了挖苦和奚落，一時間，滿腔火氣。
「別以為瓊琚病了，你女兒就有機會了。」藍姿冷笑道：「瓊琚會好起來的，她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話，不知道是說給對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所以，管好你的女兒，不然的話，我就讓這些照片出現在媒體上，插足有婦之夫，就算沒有實錘，也夠她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接收到藍仲謀凌厲的眼神，藍姿終於舒了一口惡氣，「佳怡怎麼說也是我的外甥女，不到魚死網破的地步，我也不想毀她名聲。」
說完，她站起身，「不早了，大哥早點睡吧。」
走出玄關，她聽見裡面傳出摔茶杯的聲音。
……
回醫院的路上，司機安靜地開著車，藍姿坐在后座，望著京城闌珊燈火，漸漸出神。
因為在家中不被父母重視，以至於後來嫁給素有京城第一公子美名的沈知書，成為盛安集團未來女主人之後，她有很長的時間面對娘家人的時候，深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暢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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