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奴接到消息，已經是第二天上完兩節課之後。
她身穿冬款校服，隨著人群往操場那邊去做操，剛到一樓，被藍姿堵在樓梯口。
藍姿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沒化妝沒搭理頭髮，身上穿的還和往常一樣，卻沒有了半分往日的高貴和華麗。
她一把抓住沈奴的胳膊，「你救救瓊琚，她快要死了，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旁邊投來同學異樣的目光，沈奴看著藍姿失魂落魄的樣子，意識到沈瓊琚的病情可能惡化，一時忘了甩開藍姿。
「許為伊，她是誰啊？」
直到安欣的話傳來。
沈奴回神，沒去管旁人的怪異眼神，朝安欣笑了笑：「幫我跟班主任請個假，說我家裡人住院了，我去一趟醫院。」
……
去醫院的路上，沈奴從藍姿嘴裡了解了沈瓊琚的病情，腎功能急速衰竭，醫生說如果再不手術治療，撐不了一個月。
然而事實上，醫生說的是，病人心肺系統也有了開始出現問題，手術的意義不大。
重症病房外，隔著厚厚的玻璃窗，沈奴看著躺昏迷著的沈瓊琚，心頭沉重。
「你救救她，好不好？」藍姿懇求的語氣，能用卑微來形容，「我有的我都給你，股份，錢，房子，都給你，只要你肯救瓊琚，讓我給你跪下都行。」
沈奴轉頭，對上藍姿偏執的眼神，神情冷淡：「我什麼都不需要……」
「那你到底要怎樣？」沈奴的話沒說完，藍姿幾乎是怒吼著打斷她：「你就是想看著她死，她死了，沈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就能看我痛不欲生，是不是？」
「早知道你這麼惡毒，當初我就應該掐死你，省得你現在這樣報復我！」
罵完，藍姿忽然又像換了一個人，兩手抓著沈奴的胳膊，「她是你親姐姐啊，這八年，她雖然不知道你就是玖玖，可她把你當親妹妹，讓你代孕的事，如果不是她暗中幫你，哪有今天的你，只要你一顆腎，她就能活，我問過醫生了，你的身體很健康，對你不會有影響的……」
「我保證，如果你身體出現問題，我給你請最好的醫生，一定把你治好，好不好？」
沈奴看著藍姿近乎瘋狂的模樣，這一刻，生不出對她的恨。
「你胡說些什麼！」沈老夫人聽說長孫女病情惡化，一刻都沒敢耽擱就趕過來，一來便聽見兒媳不像樣的話，氣得推開她，把沈奴護在身後。
「怎麼不割你自己的？非要逼孩子？」沈老夫人道：「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沒人可以動我孫女一根頭髮！」
老人不是不愛沈瓊琚，只不過比藍姿看得清楚，沈瓊琚大抵上是難以康復的，不能讓知書的血脈都變成病人。
藍姿紅著眼眶：「如果我能救瓊琚，我早就救了，還用在這裡求她？」
「我是看明白了，有了健康的孫女，您就不打算要瓊琚這個病秧子了，是不是？好，你們都很好。」藍姿抹了一把眼淚，「我也撂一句話，若是瓊琚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誰都別想好過！」
說完，她轉身，掏出手機撥打電話，邊走邊等那頭接聽。
沈奴聽見她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說：「喂，鄧所長，是我藍姿，還是我女兒的事，不知道您那邊最近有沒有……」
藍姿姿態放得很低，聲音漸行漸遠。
沈奴視線落在她消失的地方，沈老夫人拍了拍沈奴的手背，「她魔怔了，別聽她亂說。」
「我來時的路上就被方主任打過電話了，瓊琚已是窮途末路，我們能做的，只有讓她在最後一段日子過得開心點。」
十一點多的時候，沈瓊琚醒過來。
沈奴和沈老夫人換上無菌服，進去陪她說了會兒話，她呼吸困難，說兩句就喘得厲害，柏霆深催促祖孫倆離開。
等祖孫倆走了，柏霆深自己坐在病床邊，他請了幾天假，從昨晚到現在，除了吃飯上廁所，一步都沒離開過這。
對於他們倆的事，醫院的同事背地裡難免議論。
甚至傳到了他父母那邊，父母怕影響他的前途，苦心勸過。
沈瓊琚見柏霆深眼周通紅，輕聲寬慰：「生死有命，我沒事的。」
「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喜歡的人也喜歡我，妹妹還活著，我很知足。」
柏霆深身體前傾，長久地看著她，「那有沒有特別想做，卻沒機會做的事？」
沈瓊琚笑：「你要幫我完成心愿麼？」
柏霆深嗯了一聲：「讓你高興了，也許能把我記得更深刻一點，這樣，下輩子也能早點認出我。」
沈瓊琚靜靜與他對視，許久：「帶我去大理吧，聽說那裡很美。」
……
沈奴聽說柏霆深偷偷帶沈瓊琚出院去雲南的消息時，他們已經出了京城，開車一路向南。
「你身體沒問題吧？」沈奴多少有點不放心。
沈瓊琚在電話里低低咳了幾聲，說：「別質疑柏醫生的專業。」
沈奴從中聽出了對柏霆深的維護，不由得笑了笑，又問：「那，沈夫人知道麼？」
沈瓊琚答：「她要是知道了，我們還能走得了？」
沈奴瞬間想到藍姿對沈瓊琚病情的重視程度：「等她知道了，肯定氣壞了。」
掛了電話，沈奴一抬眸，對上陸清臣投過來的目光。
這會兒，兩人正吃晚飯，男人坐在長桌對面，黑色羊絨衫袖子擼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結實精壯。
沈奴把沈瓊琚帶病出遊的事提了一提，陸清臣對此興致闌珊，附和著嗯了幾聲，沒多說什麼。
……
柏霆深租了輛房車，沿途邊走邊玩，到大理，已經是五天後。
大理這時候的溫度不如京城那麼冷，兩人像普通情侶一樣，牽手在古城的各條街道散步，游崇聖寺三塔公園，傍晚回古城，欣賞大理的夜生活。
包車環遊洱海，夜裡，宿在洱海邊的民宿。
站在陽台上，隔著阻擋海風的窗玻璃，能看見遠處湛藍的天，比天更藍的海。
第四個晚上。
在柏霆深給沈瓊琚打了止痛針之後，沈瓊琚按著棉簽，看著他：「今晚，別睡沙發了吧。」
柏霆深收拾醫療箱的手微微一滯。
聽懂了這成年人之間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