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商稚脫了襪子，蓋好被子。
他的動作輕柔到極點，如羽毛一般。
「唔……」
忽的，面前的女人發出嚶嚀。
陸妄的呼吸瞬間停滯，動作也好似凝固了一般。
他就這麼定在原地，手臂還橫在商稚的上空。
再一秒，商稚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警報解除，陸妄長呼一口氣坐到一側的小沙發上面。
這一刻，陸妄沒有急著離開，而是一雙眼睛靜靜看著面前人。
他看著月光在商稚的身上緩緩流淌，看著對方隨著呼吸而一上一下的胸脯，看著商稚柔軟髮絲垂趴在一側的柔軟被褥上……
在這樣的黑夜中，那個從來不會低下頭的神邸，像是一個小偷，肆無忌憚觸摸著自己想要偷走的珍寶。
陸妄的眸子，也一點一點沉下來。
他的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了一樣，一種本能的感覺讓陸妄忍不住地往前湊。
直到最後整個人的臉，距離商稚只有那麼一小截的距離。
近在咫尺間，他能看見她臉上的細小絨毛，能看到她總是皺在一起的好看眉眼，甚至能夠聞到對方身上傳出來的好聞的香味。
這一刻，陸妄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螞蟻啃食一樣，他忍不住了。
他往前一湊，想要一親芳澤。
可！
熟悉的畫面宛若夢魘，一點一點爬上陸妄的腦海。
他的動作停住。
剛剛看到的房子，此時占據了陸妄的思緒。
是的，剛剛陸妄之所以在走廊門口頓住，就是因為陸妄看到了這個房子的全部面貌。
在剛剛走進商稚的家時，陸妄就注意到了，這裡的裝修和之前商稚的家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起初陸妄只是覺得，商稚是一個懷舊的人，喜歡用同樣的東西，所以家很相似罷了。
可是剛剛看到走廊，還有其他房間，陸妄恍然大悟，面前的房子，根本就是根據商稚之前的家一比一裝修的。
這一刻，陸妄突然明白了很多很多。
他突然懂了，對於過去的那個還算是溫馨的家，商稚雖然沒有說過任何肉麻的話，卻比誰都要珍惜，也突然明白，自己是如何殘忍地毀掉了商稚視為珍寶的家。
更得到答案，為何後來的後來，商稚看向他的眼神，總是那麼佷。
陸妄想明白了。
這是第一次，陸妄在商稚面前無所適從。
他感覺自己的臉滾燙，他根本沒辦法繼續這個吻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的卑劣的愧疚感，將他包圍。
在看到商稚睡著之前，陸妄曾經有過醜陋的反應，甚至在抱到商稚的時候，那種反應開始無限膨脹。
但是這一秒，陸妄只想逃。
他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面，一點一點艱難地消化著自己剛剛有過的想法和感受。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妄都還覺得，左胸口像是被悶住了一樣。
商稚似乎，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那些陸妄曾經恨之入骨的事情，似乎都是他選擇的。
商稚做的，只不過是提供選擇而已。
在這樣的交易中，他甚至才是那個最大的受益者。
辱罵他的，讓他痛苦不堪的，折損他的人，分明是那些指指點點的外人。
可是他，把所有仇恨都寄在唯一真心對他的人身上、
甚至……親手毀了她的美好家園。
「轟隆！」
此時，窗簾被猛闖進來的風吹起，窗簾末端位置如一隻恐怖觸手，張牙舞爪著。
陸妄起身關窗，玻璃出倒映出的他很是可憐，和他身後泛著暖色的不遠處的面……拉出對比。
次日。
在一個翻身後，商稚下意識撐著身子坐起來。
她下意識去摸枕頭一側的手機，卻發現空空蕩蕩。
於是商稚睜開眼睛，在面前的一片朦朧間，思緒逐漸清醒。
她記得，昨晚自己在回家的時候，遇到了陸妄，然後……
大概得事情在腦海內被描摹，商稚第一時間去看自己的衣服，在看到自己衣衫整齊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掀開被子，穿上柔軟的拖鞋。
看著自己光滑的腳踝，商稚眉頭輕皺，自己昨晚進門之後脫襪子了嗎？
她順手抄起一側桌子上的水杯，去接水的過程中，目光一直在尋找自己的手機。
再一秒。
商稚頓住。
視線中，男人身上穿著灰色的柔軟毛衣，毛衣外面是她的圍裙。
此時男人正站在餐桌一側，將早餐一一擺好。
男人優越的面龐是那樣賞心悅目，雖然沒什麼表情，但是卻有一種柔和的滋味。
多麼溫馨的畫面。
但，因為這男人是那樣眼熟，面前的溫馨畫面瞬間畫風突變。
商稚感覺自己根本笑不出半分。
她上前種種將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眉眼間沒有一絲好顏色。
「你怎麼在這裡。」
冷冰冰的話語，字裡行間滿是商稚對對方的牴觸。
在清晨的家中見到陸妄，這種恐怖感覺絲毫不亞於自己出門，然後遇到百年一見的天降冰雹，並且被第一顆砸進陰曹地府。
陸妄仿佛沒看到商稚的厭惡一般，只是抬起眸來。
四目相對，陸妄道，「吃飯。」
「什麼？」
眼前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商稚長呼一口氣，語氣不善，「我沒記錯的話，昨晚我們交涉的，應該是我只留你吃一頓晚飯。陸先生，我現在可以視為你私闖民宅？」
說著，商稚走到一側，將沙發上的手機拿起來。
她非常熟練化開面前的屏幕，一雙眼睛威脅且警惕看著面前的陸妄，「陸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在一分鐘之內不離開我的家，我就要用法律武器保護我自己了，想必您的公司最近正好在競標時期，你也不想有不好的言論傳出去，影響你的工作吧？」
在商稚印象中，陸妄這個人最看重的，一向就是工作了。
「沒關係的。」
什麼？
商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抿了唇，語氣越發嚴肅，「陸先生，這其中的利害，想必不用我給你講解，這會對你的公司產生什麼影……」
「所以，先吃飯。」
陸妄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