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心說你這時倒是腦子挺清醒。早前尚德全接觸的人並不是尼姑,而是男子,因此陳言確實以為來的會是男的,沒想到來了個女的。
馬車出了鳳棲樓,一路回到陳府。
進了門,二人下了車,吟霜在旁邊侍立相迎,見到那尼姑的剎那,她明顯地一呆,露出驚異之色。
陳言見狀,抬手在她額頭上輕敲一記,喝道:「看什麼!」吟霜平時頗為知書達禮,這麼直勾勾地無禮盯視,還是頭一回。
吟霜慌忙垂首道:「奴奴知錯啦!請大人和師太恕罪。」
忘禪卻並不生氣,淡淡地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忘禪早已慣了被人盯視,並不放在心上。」
陳言贊道:「師太胸襟寬廣,令本官佩服!不過大周出家的女子確實不多,我府中之人有些好奇也在所難免,不像本官這麼見多識廣,哈哈!」
這話一出,一俗一佛兩個女子同時愕然。
吟霜疑惑地道:「難道大人以為奴奴盯著這位師太瞧,是因為她是出家人?」
陳言笑聲一下斂住,奇道:「難道不是?」
吟霜搖頭道:「當然不是啊!奴奴是因為這位師太國色天香,卻竟然能不受皮囊所限,甘願遁入空門而感嘆啊。」
陳言一呆:「啥?國色天香?你沒搞錯吧?她哪有……」
說著轉頭看了看忘禪,目光不受控制地又落到她那半根青絲也沒有的、光亮的頭皮上。
看來女人和男人的審美觀真有極大差異,在他看來不過普普通通的一個人,說一句五官端正還行,說什麼國色天香,真當他陳言沒見過女人?
忘禪動容道:「大人竟已達眼中無色無相的境界,難怪一路上對忘禪能以禮相待。」
她不是一次兩次聽說陳言的名聲,好色貪利,貪利是見識了,但好色確實沒有。路上她還考慮過萬一對方對她動手動腳怎麼辦,結果陳言比君子還君子,正眼都不看她,倒是省了事。
陳言更是一呆。
這話怎麼聽起來她自己也覺得她自己挺漂亮似的?
一個這麼覺得,可能是對方審美觀有問題,兩個都這麼覺得,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含糊道:「好說好說,師太這邊請。」
忘禪點點頭,朝著他指的方向抬步而去。
陳言落在後面一點,轉頭朝張大彪招了招手。
張大彪連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大人,有何吩咐?」
陳言指著忘禪後背,低聲道:「這位師太,好看嗎?」
張大彪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
陳言釋然道:「看來果然是審美的差異啊……」
張大彪截住道:「這位師太用好看二字著實有些不妥,照卑職看來,簡直是貌若天仙!」
陳言差點沒一口氣把自己咽死過去。
張大彪還在那得意:「大人,卑職這成語用得不錯吧?我可記好久才記下來的!」
陳言瞪他一眼,轉頭看向忘禪背影,入目就像看著一顆巨大的鵝蛋,心中有些嘀咕起來。
難道真的是自己眼力有問題?
到了益王所在的院子,剛一進入,忘禪就嗅到一股難言的氣味。
「這是……石灰?」她嗅了嗅,說道。
「師太沒聞錯,皇上讓本官儘可能保存屍身,本官也是苦不堪言,可聖命難違,唉。」陳言嘆了口氣,「只好用些石灰之類的物事幫忙,有些臭,師太忍忍。」
「無妨。」忘禪淡定地道,「咱們快進去吧。」
進入益王「停屍」的臥房,更是奇臭難當,石灰也壓不住那股臭味。
忘禪近前一看,也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床上,益王如同之前安排的一樣,乍一看去,真跟具死了多日的屍身一樣。
而且這屋子裡光線極暗,看著更是瘮人。
「為免日頭曬著加快腐壞,本官讓人一直將屋門屋窗關著,同時儘可能將燭火減弱。師太要是看不清,我可開窗。」陳言解釋道。
「倒也不必。」忘禪輕吁一口氣,說了一句,竟然伸手輕輕抓住一根在益王身上蠕動的蛆蟲,拈在眼前細細察看。
「師太這是……」陳言看得一懵。
他預料了對方可能驗屍的各種手段,但從沒想過,對方居然不看屍身,而是看蛆蟲。
話說,這些蛆蟲可都是貨真價實,就算是他自己,都嫌噁心不敢去抓,忘禪竟然敢直接肉貼肉地用手抓它,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蛆蟲腐生,體型隨著屍身死亡的時間長短而有變化,觀之可以看出屍身具體的過世日子。」忘禪仍盯著那蛆蟲,說了一句。
「想不到,師太還有這能耐。」陳言動容道。
「小尼家父昔年做過忤作,因此小尼幼時跟著他見過不少屍身,這些都是從家父那裡學來的。」忘禪答道,目光仍不離開那扭動不休的蛆蟲。
「呃……」陳言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好了。
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這種人,真沒見過!
忘禪不再說話,看了一會兒,放下一隻,又拈起一隻察看。
就這麼一路看了十來只,她忽然不再抓取蛆蟲,抬頭看了看屋子周圍。
「師太在看什麼?」陳言心中忐忑起來,忍不住問道。
「不對勁。」她蹙眉道。
「怎麼個不對勁法?」陳言心中一懸,下意識問道。這尼姑手段超出他預料,難不成是看出什麼破綻來了?
「陳大人,益王屍首,只怕有問題罷?」忘禪轉頭看向他,神情轉冷。
「這話本官就不明白了,有何問題?」陳言一臉錯愕,心中暗叫糟糕。壞了,這妞肯定是看出了什麼破綻!
「屍蛆在屍身上呆的時間不長,快則三五日,慢則六七日,便會化蠅。」忘禪面色沉如死水,「大人說益王死了已有一段時日,而且屍身腐壞如此嚴重,顯然確如大人所言。但若真死了這麼長時間,這屋子裡為何只有蛆蟲,不見半隻屍蠅?」
陳言無語凝噎。
這尼姑簡直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準備何其充足,就算對方真用手摸上益王屍身那些塗畫出來的腐肉,他也是用肉糜作了偽裝,只要對方不來個解剖,當不會被察覺「屍身」有問題。
可沒想到,她竟然從一隻蛆蟲便看出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