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工友們此起彼伏的讚嘆聲,周茂學心中有種巨大的滿足感。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以這樣一種奇特的方式過一次生日。
按照他往常的生日,每每都是一群人湊在一塊,故弄風雅的飲酒吟詩作樂。
如今,確是一群土的掉渣的工人,湊在一塊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他分享....
他能感受到的不止於此,還有身旁一同而來三名舉子羨慕的目光。
一群工友眯著眼,細細體會著蛋糕的香甜。
蘇田認真的嗦了兩下手指,看向周茂學道:「咱也都吃了,你說兩句吧!你有文化,大家都愛聽你說話。」
眾人的目光投來。
周茂學本想說些場面話,但是剛要開腔,忽然怔住了。
說些什麼呢?
馬上要走了,這些人還在眼巴巴的等著他講課。
如果話說出口,他又有什麼臉面面對這些工友。
「說兩句,說兩句!」見周茂學一直未曾開口,工友們開始起鬨。
周茂學如鯁在喉,嘴唇翕動了幾下。
最終聲音有些嘶啞的道:「對不住各位...我明天就準備走了,準備回去考科舉。」
話一出口,屋內霎時陷入寂靜。
周茂學使勁低著頭,感覺無顏面對眾人。
直到蘇田開口說話:「咱們周兄弟是念過書的,有大本事的人,將來可要考科舉。不可能像咱們這樣的人,苦哈哈的在工廠里幹活兒,他過生日大家都高興點,走了是好事。」
周茂學猛抬起頭,羞憤欲死:「不是這樣...」
蘇田拍了拍他的肩膀,滿不在乎的道:「哎呀,走就走嘛沒什麼,大家能認識你這樣的人算是臉上有光了。」
「咱要是有你這份本事也不在廠子裡待了。」
「早走早省心,別像我似的,往廠子一蹲,沒出息。成天身邊就那幾個人轉悠,有點啥事讓人嘮一輩子....」
工人們接二連三的開始安慰起來。
周茂學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蘇田開始碎碎念:「哎呀,念書好啊,咱們在廠里做工不就是為後輩能考學麼?我兒子上東郊大學,上完了掙錢再供我孫子考科舉,那這輩子就圓滿了。」
周茂學訝異道:「考了東郊大學還考什麼科舉?」
蘇田呵呵一笑:「你這話說的!那科舉是正道啊!能考科舉誰去考東郊大學啊?當官麼多風光,東郊大學就是掙錢的路子。」
周茂學眼裡閃過迷惘:「這...上東郊大學是為了考科舉?」
「不然呢?」蘇田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咱老百姓不都這麼想麼?考上東郊大學之後掙錢了,再考科舉。要不然直接考科舉,有幾家能供得出一個讀書人吶,你想想?筆墨紙硯都買不起啊,東郊大學就便宜多了!」
什麼!
蘇田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周茂學如遭雷擊。
東郊大學是科舉仕途的跳板?
兩者不但不相衝,反而相互輔助?
那我成什麼了!
萬一當初真的在民間把事情鬧大....那豈不是不但贏不來美名,反而會成為天下百姓公敵...
真到那時,恐怕連家都沒臉再回了吧?!
周茂學心中陣陣後怕,同時有帶著慶幸。
心中再無一絲惋惜。
幸虧沒辦成,真鬧出點啥事,那他可完蛋了....
「兄弟,你怎麼又愣住了,回去之後給我們講講你要去幹啥?」
「哦,好...」
.......
次日,早。
周茂學四人背著行囊,出現在廠房大門口。
東家很好說話,幹了幾天的活兒就給了幾天的工錢。
直到要離廠,還特意出來送一送。
與他一道來的,還有蘇田和同寢的那幾個工友。
周茂學鄭重抱拳,抬頭看了看廠房上那幾個大字,露出了微笑。
雖然廠中生活開始有些艱難,但這純粹又溫暖的人情,屬實是一段難得的經歷。
今日就是重獲新生時刻了!
「諸位!我等承蒙諸位多日照顧,今日就此別過,大家有緣再聚!」
客套話說完,周茂學等人等上馬車緩緩離去。
胖東家臉上一直掛著和煦的笑容,就在馬車消失在視線的第一刻,嘴角嗖的垂了下來。
「草!可算是他媽走了!」
蘇田還有幾個工人眼裡滿是不舍....怎麼才這幾天就走了,真是...
「唉....」蘇田嘆了口氣。
胖東家眉頭一擰:「你唉什麼唉?!還想留他再住一個月?」
「沒有沒有,不敢啊東家。」
「借你一百個膽子!」
胖東家冷哼一聲,轉身朝向場內,放開嗓門,中氣十足的大吼道:「都他媽給我聽好了!」
「從今天開始到月底,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二點,早上六點半上工!中午午休十五分鐘!食堂工作餐恢復原價,本月的所有假期就取消了,所有人要把你們欠的工作量加班加點補回來,哪個小組沒有達標,這個月工資減半!」
「下個月工作時間,全面恢復正常。」
「還有,現在立馬去兩個人,把那破休息室給我拆了!裡面舊書拿到後廠村里賣了!」
廠房內立刻響起了一片哀嚎聲。
剛吃兩天好的又要回復原來那個逼養的水平了?
「怎麼這樣啊!咱們前幾天過得挺好的,東家繼續保持下去唄,我幹活兒還有勁!」
「就是!你這不把我們當牲口用嗎?」
「你這是壓榨!剝削!血汗工廠!」
胖東家勃然大怒:「都他媽閉嘴!叫什麼叫?」
「人家四個都是上邊派下來的,讓你們應付檢查的!沒演好,人家關我的廠子,你們算什麼東西,都找不著北了是不是?」
「演了幾天戲入戲了是不是?你們要有本事,不服我管,就把上頭檢查的人找回來,沒那個本事就他媽把你那張破嘴給我閉上!」
「我還真就告訴你們,廠子裡從來不缺幹活兒的,愛乾乾,不願意乾的,趁早給我捲鋪蓋滾蛋!」
「幹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