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暮老，停車！」琉璃激動出聲。

  暮隱剛停住車，琉璃已經將三小隻塞進袖中跳了下去。

  「姑娘，怎麼了？」

  琉璃快步朝前走：「我好像看到兮彥了。」

  炎璽深眸微睜，和暮隱相視一眼，下車跟了上去。

  琉璃朝方才藍白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黑霧越來越濃，伸手不見五指。她索性取出蝶影燈，才看得遠了些。

  炎璽追上來，拉住她的手：「可看清楚了？」

  琉璃搖頭：「只是有些像。」浮塵派在外歷練的親傳弟子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大眼滿是星光，「星悔說我很快就能遇到他，也許，方才就是呢。」

  炎璽垂眸看著她，眼底有些複雜：「小心些。」

  琉璃笑道：「我知道，炎璽，暮老，你們放心，我很惜命的。」

  炎璽嗯了一聲，接過她手中的燈，神識鋪開，拉著她朝右邊走去。

  暮隱走在兩人身後，不贊同地搖頭。

  炎主這樣，要不得。琉璃姑娘遲早會知道，到時候，怕是要生氣了。

  三人往前走了一會兒，刀劍聲再次傳來，琉璃拉著炎璽快步上前，前方黑霧中，有人聲傳來。

  有人慌張道：「家主，怎麼辦？」

  一個沉穩的聲音下命令：「所有人靠在一處，圍成圈，共同對敵。」

  琉璃眼中的光亮熄滅了，不是兮彥。

  看來是有家族在此遇險，臨危不亂，琉璃眼中閃過讚賞。

  難道，是兮彥在攻擊他們？

  她想上前看個清楚，暮隱先一步走上前：「姑娘，我去吧。」

  對方實力不弱，從威壓看至少也在元嬰期，琉璃也不逞強：「麻煩暮老了，請別傷他們。」想了想，又補充道，「兩邊都別傷。」萬一對方真是兮彥，只怕不是暮隱的對手。

  暮隱點頭，不著痕跡地看了炎璽一眼，走進黑霧。

  炎璽垂眸，掩住眼中的神色。

  很快，黑霧中傳來劇烈的打鬥聲，沒過多久，便沒了聲息。有腳步聲傳來，暮隱帶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琉璃睜大了眼。

  為首的，是一個白衣修士，身材高大，與炎璽相近。身上畫著淡藍色的祥雲，與浮塵派親傳弟子裝九成相似，正是琉璃看到的身影。

  那人神色極冷，與炎璽的淡然不同，他是真的冷，生生讓好看的的臉失了幾分俊俏，卻對了幾分剛毅。

  她只看了一眼，便確定，他不是兮彥。

  他似乎受了傷，步履有些蹣跚，但仍堅挺地走在一群人前方。看到琉璃二人，愣了愣，抬手抱拳：「在下裴驚羽，多謝相救。」

  炎璽淡淡瞥了他一眼，看向暮隱。

  暮隱會意：「這是隱世裴家，路過此地遭遇隱霧獸襲擊。」

  琉璃低頭，難掩失望，炎璽握緊了她的手。

  琉璃以為他是在安慰她，朝他笑了笑：「我沒事，這次不是還有下次，總會找到的。」

  炎璽抿唇，低聲道：「也許，你已經找到他了。只是，他不如以前好，不敢與你相認。」

  琉璃一怔，堅定搖頭：「不會的，兮彥知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介意。而且，我的兮彥，不會捨得讓我傷心。」

  手指微動，炎璽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垂下了眼帘。

  暮隱看向炎璽，藏住眼底的嘆息和鄙夷。日後若是被趕出來，也是活該。

  不是兮彥，琉璃沒了興致，轉身就走。

  裴驚羽忙道：「三位恩公請留步，救命之恩……」

  暮隱：「舉手之勞，不必報了。」

  裴驚羽搖頭：「受人恩惠卻不報，有違裴家家訓。裴家主家距離此處不遠，還有幾處不錯的景色，若三位恩公不嫌棄，可到裴家暫時歇腳。」

  裴家的人剛劫後餘生，還一臉驚魂未定，聽到此話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有裴驚羽身後，一個身負重傷的少年小聲道：「家主，他們來歷不明，若是不懷好意……」

  裴驚羽打斷他：「裴西，慎言。若不是他們，我們撐不到現在。」

  琉璃不著痕跡看了叫裴西的少年一眼，朝炎璽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

  炎璽：「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們就去別處。」

  琉璃本沒有多大興致，她前世見過不少隱士家族，並沒有多少特別之處。只是，目光落到裴驚羽的衣衫上，莫名地沒有拒絕。

  「好啊，反正我們也沒想好之後去哪裡，不如就去看看吧。」

  裴驚羽取出飛行法器，是一艘頗為精緻的飛舟，抬手側身邀迎琉璃三人。

  暮隱拒絕：「我們有車。」

  裴驚羽也不勉強，讓下人上了飛舟，朝前飛去。

  暮隱喚出鹿車，請炎璽和琉璃上了車，輕鬆跟上了飛舟。

  看到靈鹿，裴家人一臉震驚，連裴驚羽都有些訝異。仙鹿，他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

  飛了半日，一行人才落到一處風景怡人的山林中。

  裴驚羽道：「三位恩公，從這裡進去，便是裴家了。」說完，率先進了山林。那叫裴西的少年連忙跟上了裴驚羽，站在他身後半個位置的地方。

  琉璃三人也跟著一行人入了山林，四周景色還算不錯，她正看得興起。突然，幾支飛箭帶著強大的靈力朝剛回來的一行人射來。

  炎璽站到琉璃前面，裴驚羽也沒有躲開，他身後，是裴家下人。

  這裡已是裴家之地，一行人原本都已鬆懈下來，變故發生得太快，只來得及出聲喊道：「家主小心！」

  裴驚羽長劍出鞘，劍影划過，幾道靈力撞向飛箭。飛箭掉落，裴驚羽身上的氣息更弱了幾分，顯然傷勢更重了。

  裴西朝林中怒道：「家主在此，誰敢偷襲，不長眼睛嗎？」

  半晌後，幾人從對面林間走出來，誇張地賠罪道：「哎呀，家主恕罪，我們不知道是家主回來了，還以為是賊人入侵呢。」口中雖然抱歉著，可臉上的表情明顯沒有賠罪的意思。

  裴西憤怒不已：「你們……」

  裴驚羽沒有理會對面的人半分，回頭對琉璃三人客氣道：「下人無狀，驚擾了三位恩公，還請海涵。三位恩公，裡面請。」

  一行人越過幾個下人往裡走，幾個下人滿眼鄙夷：「哼，得意什麼，這個家主之位還不知能坐幾天呢。」

  他的聲音雖低，但仍讓裴驚羽和炎璽幾個修為高的人聽了清楚。裴驚羽連目光都沒波動一下，琉璃見狀，嘖嘖感嘆，真是越有錢是非越多。

  半個時辰後，一處十分豪華的山莊出現在眾人眼前。

  裴驚羽帶著眾人還沒進去，門口就先快步出來五人。

  為首是個中年人，看見裴驚羽，瞳孔微縮，又很快收起神色，慈愛道：「驚羽這麼快就回來了，一路可還順利？」

  裴驚羽神色淡淡：「二叔，一切安好。」

  中年人也不在意，看向琉璃三人，在炎璽身上多打量了片刻，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笑道：「驚羽帶了朋友回來？」

  裴驚羽道：「路上遇險，是他們救了我們。」

  中年人堆起笑容，抱拳道：「原來是三位恩公，在下裴乾，多謝三位道友救了我家侄兒。」

  琉璃三人不僅沒有出聲，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這樣虛假的笑容，他們看得可是太多了。

  中年人神色僵硬，他身後，一個與裴驚羽年紀相仿的一個年輕人哼道：「裴家家訓有言，不可隨意讓陌生人進入主家，家主這是明知故犯嗎？」

  裴驚羽面色不變：「大哥，三位恩公不是陌生人，他們救了我們的命。」

  被裴驚羽喚作大哥的人冷哼：「連禮儀規矩都不懂，我看也不是什么正經人。」

  裴乾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驚翼，不可亂說。」

  裴驚翼冷哼，不再說話。

  裴乾身後，出來裴驚翼，還有三哥裴家人，從頭到尾不曾出聲。

  裴驚羽也不在意，領著琉璃三人進了山莊，其他人跟在後面，門口只剩裴乾和裴驚翼。

  皺眉看著幾人的背影，裴驚翼看向裴乾：「二叔，怎麼辦？」

  裴乾眯起眼：「看看再說。」

  琉璃走在炎璽身邊，看著山莊裡的景色，感嘆道：「以前聽說隱世家族都很有錢，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嘖嘖，連院子裡都放了這麼多寶貝。」

  炎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淡淡道：「無用之物。」

  琉璃白眼，對黑暗之主老人家來說，恐怕什麼都入不了眼吧。

  一行人入坐大廳，裴驚羽坐在上方，裴西站在他身邊，琉璃三人與裴家眾人分坐兩邊。

  裴家人仔細打量三人，目光落在琉璃和炎璽身上最多。尤其是看著琉璃的目光，多了幾分放肆和驚艷。

  炎璽眯起眼看著對面的裴驚翼等人，聲音冷似寒冰：「眼睛不想要了嗎？」

  裴驚翼身後的下人指著他吼道：「放肆，這裡是裴家，你竟敢對大少爺無理。」

  暮隱手在桌上一拍，抬手就要滅了他，有人已經先一步出手。

  兩道靈力同時飛向那個下人，那人慘叫一聲，飛了出去，撞到牆上，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兩道靈力，一道出自琉璃，一道出自裴驚羽。

  琉璃看著對面，聲音難得冰冷：「我家大師兄更不是你們能隨意指的。」

  炎璽嘴角微彎，暮隱見狀，收回了手。

  裴驚羽抱歉道：「三位恩公，下人放肆了，請見諒。」

  裴驚翼站起來，怒道：「裴驚羽，你什麼意思？為了幾個外人，竟然對自己人動手，你到底還是不是裴家家主！」

  裴驚羽神色不變：「不知輕重的下人，理應教訓。」

  裴驚翼怒不可遏，還要說什麼，裴乾站起來，攔住了他：「驚翼，在外人面前，注意分寸。」

  外人？琉璃挑眉，這些裴家人話里的彎彎繞繞真不少。

  裴驚翼朝裴驚羽冷笑：「行，你是家主，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我錯了，不該維護自家人。」說完，讓人將昏迷的下人抬出去醫治，甩袖頭也不會地走了。

  這樣的戲，琉璃看著實在無趣，有些後悔帶炎璽和暮隱來這裡了。這些糟心事，一點兒不適合他們。

  裴驚羽看出三人的不耐，便命人帶他們去客院休息。

  琉璃三人也不推辭，站起來直接走了。

  剩下裴家其他人看著裴驚羽，大多眼中都不認同。

  裴乾嘆息，隨即呵呵笑著：「驚羽別介意，驚翼他只是維護下人心切而已。」

  裴西忿忿不平：「二老爺，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家主就不維護我們下人嗎！」

  屋中一陣安靜，顯然裴家人卻有幾分這樣的心思。

  裴西怒道：「你們還有沒有良心，這些年家主為了裴家做了多少事情！」

  裴驚羽面無表情，抬手從空間裡取出幾個箱子，霎時，法寶的光芒閃瞎人眼。

  裴家人被箱子裡的寶貝驚住：「這是……家主此行的收穫」

  裴驚羽點頭：「嗯，放到倉庫裡面去吧。」

  說完抬步出了大廳，剩下一群神色複雜的裴家人。

  裴家後院，一處幽靜的院子中，琉璃將三小隻放出來，讓它們自己玩，她則拉著炎璽和暮隱坐在亭子裡嗑瓜子。

  「炎璽，暮老，如果你們覺得無聊，我們現在就走？」

  暮隱無所謂，炎璽道：「等看完戲吧。」

  琉璃嘻嘻一笑：「果然瞞不過你。我就是想看看，這麼個小小的隱世家族，有什麼寶貝竟引得妖族前來。裴驚羽受了傷，若對方有所動作，今晚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就再留一天吧。」

  「好。」

  傍晚，裴驚羽親自送來飯菜，樣樣精緻，一看便是用了心的。並親手布菜，誠意十足。

  裴驚羽換了一件衣衫，可還是有幾分浮塵派的影子，琉璃問道：「裴家主似乎很喜歡這樣款式的衣衫。」

  裴驚羽一愣，隨口答道：「一個想念罷了。」

  炎璽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琉璃挑眉，沒有再繼續問。

  此時，裴家另一邊，精緻奢華的院落，兩人相對坐在書房中。

  裴驚翼渾身冷色：「好一個裴驚羽，回來幾年，終於不再裝好人了。」

  裴乾嗤笑：「我早就說過，他自小不在裴家，又是從修真大仙門回來的，自然不會簡單。也就你，還以為他好欺負。」

  裴驚翼狠狠一拍桌子：「哼，要不是為了……」

  裴乾：「知道就好，既然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也不差這幾日。」

  這時，緊閉的窗戶忽然被一陣風吹開，風席捲而入，吹滅了屋中的燭火。屋中霎時漆黑一片，可二人見怪不怪，反而欣喜地看向窗外。

  夜間微弱的光亮中，一道黑煙從窗戶飄進來，緩緩化為一個身披斗篷的黑影立身於暗處，臉藏在帽中，看不真切。

  裴驚翼站起來，臉上難掩激動：「如何？」

  裴乾也抬頭看著他。

  陰翳的聲音從暗處傳來：「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一路上，不管如何試探，他都不曾透露絲毫信息。」

  裴乾蹙眉：「他發現你了？」

  黑影搖頭：「不會。」

  裴驚翼冷道：「既然如此，那就殺了他，直接搶。」

  裴乾皺眉：「不行，裴家傳承這麼多年，除了家主，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東西究竟藏在何處。殺了他容易，一旦他死了，東西可能永遠都找不到了。」

  裴驚翼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黑影發出奸佞的笑聲：「放心，雖然沒有找到，但是，我已然猜到可能藏匿的地方了。今夜，我會去試探。東西一定是你們的，到時候，別忘了你們答應我的事。」

  裴乾和裴驚翼大喜：「放心，我們既已對天起誓，那自然受天地規則約束。」

  裴驚翼擔憂道：「不過，裴驚羽這幾年藉助那東西修為不斷提高，已是元嬰巔峰，身邊還有不少暗衛，你可有把握？」

  黑影陰鷙大笑：「之前是有些擔憂，不過，今日倒是正好來了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