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空間陣法，是由一個個的空間連接到一起，如果不能破陣而出，就只能永遠陷在空間裡。再加上隨處都可能出現的空間裂縫，一步踩錯，便是萬劫不復。

  想到這裡，琉璃快步走到炎璽身邊，上下看了看：「拉哪裡？」

  炎璽把腰間的捆仙繩鬆了松，留出三尺多長一節，將繩子一頭放在她手中。

  兩人走在草原上，炎璽走在前面，琉璃拉著繩子走在後面，大眼眨了眨，總覺的哪裡怪異。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目力所及之處除了草地別無它物，琉璃停了下來。感覺到拉扯，炎璽也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怎麼了？」

  琉璃看向他：「空間會自己動嗎？」

  炎璽勾唇：「不會。」倒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發現了。

  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暗中看著他們。

  兩人互視一眼，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深意，不管對方是什麼目的，他們都不是任人擺布之人。

  琉璃大眼微彎：「這個空間看起來只有草，如果草沒了呢？」

  炎璽眉色微動，抬起手，手掌出現一團金紅色火焰，衣袖輕拂，便是漫天火海。眨眼間，已經蔓延至整片草原。

  琉璃微訝，他竟有天地靈火。

  當整片草原化為灰燼，輕微的破碎聲傳來，兩人腳下一空，掉了下去。

  繩子上傳來拉扯，琉璃被炎璽拉到身邊。身旁是急速倒退的虛空，兩人落了許久，忽然，炎璽攬住琉璃，一個旋身，穩穩落在了高台上。

  下方，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空間，插滿了各種各樣的長劍，幽幽發出冰冷的光。

  第二個空間，是一處劍冢。

  炎璽祭出靈火毀去一片長劍，但不過片刻，又恢復了原樣。兩人一怔，又試了許多辦法，但如論如何，所有毀掉的東西都會恢復過來。

  琉璃無奈，乾脆坐了下來，取出果子啃了起來。幸好有所準備，不然只有餓肚子了。

  「終於知道修士最大的優勢是什麼了，扛餓。如果我餓死在這裡，麻煩你去浮塵派幫我跟師父他們說一聲，就說我是吃多了撐死的。好歹當了個飽死鬼，他們也少傷心一些。」

  炎璽擺了擺手，他可不覺得那個胖子會因此好受一點。

  「萬一他以為我見財起意害了你怎麼辦？」

  「不會。」

  「這麼篤定？」

  琉璃白眼：「你看我像隨意讓人害死的人嗎？」

  炎璽沉沉笑了，也坐了下來，撐著頭看著她，相處越久，越發覺得，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琉璃啃完果子，將果核扔了下去。果核撞在鋒利的劍刃上，直接被切成了兩半。

  她站在高台邊，仔細觀察四周。高台四角有凸起的石塊，雕成了一個符文的形狀。琉璃認得，那是祭祀才用的符文。她歪著頭看了半晌，取下髮簪變成長劍敲了敲，聲音敦實。

  大眼轉了轉，琉璃舉起長劍用力砍在石塊上，就聽「咔嚓」一聲，石塊斷了。她因用力過大，身體一個不穩，和石塊一起掉了下去。

  琉璃驚呼：「炎璽！」

  一隻大手從上面伸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石塊落在劍刃上，被切成了兩塊，掉在地上。琉璃鬆了口氣，若是她掉下去，切成兩半的就是自己了。

  炎璽把她拉上去，正想說什麼，忽然，兩人都頓住了，相視一眼，同時朝下望去。

  被切開的石塊，還躺在原地，並未復原。

  炎璽挑眉：「小琉璃，看來你的福運，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讓琉璃站到安全的地方，他取出劍，運起靈力一劍斬進了高台。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空間破碎的聲音。

  高台倒了下去，炎璽攬住琉璃，再次掉進了深淵。

  之後，兩人又合力闖過了數個空間，空間裡不分晝夜，亦不知時日，中間除了琉璃困極休息了幾次，大多時候，兩人都在破陣。

  琉璃帶的幾個果子早就吃完了，就在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成為浮塵派第一個餓死的弟子時，終於再次感受到灼熱的氣息，兩人出現在了一片火葉木林中。

  眼前漆黑一片，已是晚上，周圍寂靜無聲。

  琉璃虛弱無力地靠在炎璽身上，用盡力氣說了四個字。

  「我要吃肉。」

  炎璽忍不住笑了，將她放在一棵樹上，才去獵了一頭靈獸，以最快的速度烤熟。

  琉璃一口氣啃完一條腿，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她捧著肚子癱在地上，看著頭頂，短短几日，天上的火焰更加深紅，尤其是山頂處，翻滾的火焰已近乎黑色。

  「炎璽，山上這麼多靈獸，晚上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炎璽也看著山頂處，不知在想什麼，半晌，轉頭看著她：「想知道嗎？」

  琉璃眨眨眼：「你知道？」

  炎璽站起來：「進來的那天去看過。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一起去看看。」

  說完，拉起琉璃，朝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並肩走在林間，炎璽一邊解開空間迷障，一邊問道：「接下來，可能會很危險，怕嗎？」

  怕？曾作為一個滿級修士的琉璃想了想：「如果怕能讓我拿到神珠草，那自然是可以怕的。」

  一個時辰後，琉璃跟著炎璽走出了一片林子，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血紅色的光芒中，無數強大的獸王虛弱地趴在地上，靈力和血液被源源不斷抽出。更深處的地方，躺著無數獸骨。

  琉璃喃喃出聲：「祭神陣。」

  炎璽神色微動：「你知道祭神陣？」幾萬年前的東西了，如今修真界知道的可沒幾個。

  「恰好在古書上看過，只是，祭神陣以人為祭，從未聽說以獸為祭。」

  炎璽眼中閃過精光：「祭人自然是人為祭品，若祭的不是人呢？」

  不是人……

  琉璃思索著他的話，半晌，睜大眼：「鳳凰！它們是在為鳳凰獻祭！」

  炎璽笑而不語，並未否認她的話。

  琉璃知道自己猜對了，仍有些難以置信：「可是，鳳天的鳳凰不是數萬年前就隨著他一起隕落了嗎？」

  炎璽幽幽道：「鳳凰泣血，浴火重生，靈獸隕落，便是灰飛煙滅。唯有鳳凰，尚留一線生機。」

  琉璃似乎明白了什麼，心中震動：「鳳天開闢這處空間，養著這些靈獸妖獸，竟是為了復活他的契約獸嗎？」若真是這樣，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能為之算計數萬年。

  難怪當日她會覺得遇到的幾隻獸王都十分虛弱，原來竟是每夜要來此獻出鮮血和靈力。

  「為什麼同時要靈獸和妖獸呢？」

  「利用祭神陣復生為逆天之舉，妖獸和靈獸各自蘊含了不同的天地規則，只有天地規則越加完整，才更有可能成功。」

  琉璃恍然，臉色卻不太好：「可是萬物有靈，這些靈獸妖獸並沒有錯，卻被困此地數萬年，耗盡鮮血和生命，即便物競天擇，強者為尊，也未免太殘酷了些。」

  炎璽眼底閃過暗光，並未說話。

  琉璃凝眉：「不行，不能讓它活過來，我們得破掉大陣。」鳳凰是上古神獸，被這麼多高階靈獸供養數萬年，若得重生，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以如今修真界的勢力，毫無招架之力。

  炎璽搖頭：「沒用的，大陣已成，鳳凰重生已是定局。破掉大陣，也只是遲些罷了。」

  琉璃明白他說的是對的，可看著祭神陣上掙扎不得萎靡的靈獸，升起幾分惻隱之心，她拉了拉炎璽的衣袖：「即便如此，這些靈獸也是無辜的，把它們救出來吧。」

  炎璽對上她清澈的眼睛：「好。」

  他想了想，取下腰間的捆仙繩，套住近處的幾隻獸王，往陣外拉。那些獸王似乎明白他們的用意，並未掙扎，出來後，沒了大陣的束縛，看了兩人一眼，逃也似地跑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獸王被拉祭神陣，陣上血色的光越加暗淡了些。當炎璽拉出最後一隻獸王，陡然，天地震動，一股浩瀚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同時，一聲鳳唳響徹天際。

  極為遙遠的一處山林中，正在爭奪稀有靈藥的其他修飾卻被突如其來的威壓震倒在地，駭然地望著天上。

  距離高山不遠處的原野上，九個浮塵派的弟子正小心前行，突如其來的威壓瞬間讓幾人身受重傷，站立不住，幾人看著天上升起一股絕望。

  突然，有人看到旁邊有一個不小的洞穴，幾人連忙跳了進去，裡面空間頗大，趴著一隻長尾的妖獸，眼睛處只剩下兩個窟窿，已經沒了聲息。幾人迅速封住洞口，同時，打開了長川最後交給他們的陣盤。

  琉璃身上的法寶在威壓中自動護住她，卻很快被震碎，她吐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炎璽臉色一變，連忙回身扶住她，運起靈力護住她的靈台，拆下法寶上的靈石，擺了一個守靈陣。待陣法的光芒亮起，琉璃才感覺身上的壓力弱了些。

  「鳳凰醒了嗎？」

  炎璽看向天上，神色幾分凝重：「嗯，恐怕，還醒了不短時日了。」

  琉璃不明所以，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睜大了眼。遠處的天空上，翻滾的火焰竟然一朵朵落了下來。靈火天降，帶著長長的尾羽，甚是好看。

  此刻，琉璃終於知道那是什麼了。

  上古神獸鳳凰的體內真火。

  他們進來時，鳳凰真火已籠罩整個空間，顯然鳳凰已然醒了。那為何祭神陣還在繼續？

  正在這時，地上傳來劇烈的震動，越來越近，無數靈獸妖獸從山林中衝出，直接朝著二人的方向衝來。

  琉璃臉色再變：「獸群。」

  「呆在結界裡，別出來。」炎璽提著劍迅速沖了出去，擋住了獸群。

  這一次，炎璽沒有保留實力，可他到底只有築基期。即便少了獸王，眼前這些靈獸妖獸至少也是聖獸級，而且，他還要顧及身後的琉璃。

  炎璽戰得有些狼狽，不時扔出幾個法寶擋住沖向琉璃的靈獸，身上的法寶快速消耗，金色的寶衣也很快變得破敗不堪。

  琉璃小心躲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咬緊了唇，從懷中取出之前採摘的靈藥嚼著，待心口好受了些，她握著靈晶站了起來，配合著炎璽攻擊。

  每當炎璽擊退一隻靈獸，琉璃握著靈晶的攻擊便會襲向哪只，直接攻擊弱點止了它的戰鬥力。兩人配合無間，竟漸漸穩住了局面，隨著越來越多的靈獸倒下，獸群漸漸有了退意。

  突然，鳳唳再次響起，所有靈獸同時頓住，眼中驚顫，隨後變得血紅，再次瘋狂朝兩人衝去。

  幾隻高階聖獸繞過炎璽撲向了琉璃，琉璃連忙躲避，沿著大陣來回跑。炎璽回頭，扔出身上最後幾件法寶擋在琉璃面前，同時用捆仙繩將琉璃拉到另一邊。

  琉璃剛站定，就見炎璽又被獸群淹沒，而林間還不停有靈獸和妖獸衝出。她握緊雙手，神識鋪開，空氣中的靈氣瞬間朝這裡湧來，正要撲向她的一隻靈獸突然頓住了。

  大眼閃過驚喜，全部神識鋪開，籠罩住整個獸群。

  炎璽突然發現，攻擊他的靈獸慢慢停了下來，而妖獸則更加瘋狂，甚至有幾隻直接越過炎璽朝琉璃撲去。炎璽目光一凝，提劍折回。正在這時，林間傳來許多獸嚎聲，有些虛弱，卻帶著不可違逆的王者氣息。

  獸群徹底停了下來，卻暴躁不已，看著琉璃二人，獸爪來回踱步，終於在獸王的召喚中，離開了。

  琉璃鬆了口氣，感嘆道：「都說好人好報，沒想到報得這麼快。」

  炎璽收了劍，回頭看著她，輕笑出聲，正想說什麼，就見琉璃看著他背後面色驚變。

  「小心！」

  炎璽目光一凝，正欲閃開，已經遲了。

  祭神陣上，淡去的紅光突然凝成一隻手的模樣，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後，一把抓住他朝大陣拖去。

  炎璽掙扎卻掙脫不得，直接被拉到了大陣中間。

  琉璃站起來想拉住他，炎璽連忙阻止她：「別進來。」

  那團紅光已經將他圈住，巨大的吸力傳來，炎璽身下的靈力開始消散。同時，天邊飛來許多光點，落入陣中，紅光更亮了幾分。

  琉璃看著那些光點，終於忍不住驚訝出聲：「靈魂之力！以人為祭，是鳳天！」難怪要引他們前來，原來，從頭到尾，要復活的，都是鳳天。

  話音剛落，一股遠古的氣息突然從陣中升起，帶著幾分蒼涼，炎璽被壓得險些站不住，手上，隱隱出現條條傷口。

  他眯起眼，手上慢慢浮起一層黑色，夜色中，並未引起注意。

  琉璃看著炎璽手上滴落的鮮血，雙手緊緊握住已經變得灰白的靈晶，全部的神識瞬間鋪散開來，山上的靈氣朝這裡瘋狂匯聚，形成靈霧。可她仍不滿足，瘋狂壓榨識海，讓神識鋪散得更遠，然後猛然一收，漫天靈氣驟然間凝聚在她身邊。

  同時，她將兩顆靈晶靠在一起，控制靈氣瘋狂衝擊靈晶。靈晶湧出大量靈氣，混入旁邊的靈氣中，頓時靈霧更是濃如實質。而兩顆靈晶，也徹底變成了灰色。

  琉璃的識海被壓得陣陣抽疼，她咬緊牙，引導著靈氣圍著大陣形成兩個圓，然後驀然垂手，兩個靈氣圓同時砸在了大陣上。

  劇烈的爆炸聲傳來，地動山搖，琉璃直接被巨大的氣浪掀飛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虛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聲音：「咦？」

  祭神陣被爆炸抹去些許，壓在炎璽身上的紅光瞬間黯淡了不少。而炎璽，一直震驚地看著琉璃，看著她救他，看著她倒下，看著她又站起來，撿起捆仙繩朝自己扔過來。

  「炎璽，抓住繩子。」

  炎璽看著她許久，才收回手上已經匯聚的黑色靈氣，抓住繩子，任琉璃將他拉了出去。

  琉璃這次真的是精疲力盡，坐在地上，使勁喘氣。

  炎璽也好不到哪裡去，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神色複雜。

  方才那一刻，他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人，那種堅韌，英勇無畏，簡直一模一樣。

  琉璃還沒緩過氣，身邊突然一陣波動，身下一空，掉了下去，地上又恢復了原樣。炎璽大驚，連忙伸手想拉住她，已是不及。

  他驟然轉頭看向山頂，怒道：「鳳天，你敢若敢傷她，我必讓你神魂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