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緋鳶抬手使勁推拒著他的胸膛,奈何全身經脈被他封住,根本使不出半分力道。

  「紫御真人,你可是修真界第一人,修真界的表率,仙門楷模,你別亂來。到時候,別人還得說是我這個妖女蠱惑你。」

  紫御抿唇:「你不是妖女,不許再這般說自己。」她雖肆意不羈,但素來坦蕩,比無數仙門修士更加光明磊落。

  這話著實有些霸道,又有些莫名的曖昧,緋鳶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用力想推開他,這個姿勢太過危險。

  紫御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著:「緋兒,你還是這樣。不管平日多聰慧,只要一著急,就什麼都不管不顧。既然什麼都不記得,又怎會這般害怕?或許你其實還記得,當初,你就是這樣不顧我的掙扎,壓著我,最後甚至……」

  緋鳶臉色緋紅,高聲制止:「別說了,紫御真人,你還要不要臉!你不要我還要呢。」

  紫御笑了:「我們一起,怎麼是不要臉的事了。」

  緋鳶臉更紅了:「你……你胡說什麼!」她之前怎麼就從來未曾發現,這人就是披著一身端莊雅正的皮,剝開來竟然這般無賴。

  紫御嘆息:「緋兒,我已經見過我們的女兒了。」

  緋鳶明眸睜大,又很快鎮定下來,笑道:「紫御道長,你弄錯了吧。我是有一個女兒,不過,她不是你的孩子。」

  紫御臉色瞬間黑了:「這種氣話,不可亂說。」她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除非她認可的人,絕對不會讓人靠近她半寸。

  緋鳶冷笑:「紫御道長,你若不信,可以隨我回妖族,親自確定紫瑤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兒。」

  紫御一愣:「紫瑤?」

  他突然想起來前幾日林間遇到的那個女孩子:「原來她叫紫瑤,你竟然讓她隨我姓。」紫御臉上浮起笑容,無比喜悅。

  緋鳶啞口,突然感覺,自己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當初青綿讓她替孩子取個名字時,她只覺得這個名字好,並未想到這麼多。知道現在,她才終於明白,為何當初青綿的神色會那般複雜了。

  她轉開眼:「不過是巧合罷了,我說了,她不是你的女兒,她就不是。你若不信,我可以對天道發誓。」

  紫御笑了,將她扶起來。抬手撫上她如墨的長髮,有些笨拙地鞠起一縷輕輕綰起,從懷中取出一支紅色髮釵,將頭髮固定住。除了臉美了許多,其它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紫御眼中無限溫柔。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我的女兒,她與青綿長得九分像,她是青綿的女兒,可對?」當初她化名紅緋,青綿是他們偶然遇到的一個凡人,入了她的眼,與她姐妹相稱,兩人關係極好。

  緋鳶從他取出髮釵便愣住了,摸著頭上的髮釵,神色有些恍惚。

  紫御輕聲道:「這是當年那一夜之後,你掉落在床間的。日前遇到紫瑤,她身上有一支一模一樣的髮釵,說是她娘親最喜歡的。」

  緋鳶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

  「當年你與青綿情同姐妹,沒想到,她死前竟將孩子託付給了你。也是遇到那個孩子,我才知道你在何處。」紫御感嘆,冥冥中果然自有定數,當年他和緋鳶救了青綿,如今,正是青綿的女兒幫他找到了她。

  都已經說到這裡,緋鳶也不再反駁:「不錯,紫瑤就是青綿的女兒。青綿死前,拜託我照顧好她,待她視如己出,我才將她帶回了妖族。紫瑤就是我的女兒,她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跟你也一點關係都沒有。當年那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不過是我用妖族秘術設的幻境,與你開了個玩笑罷了。」

  紫御垂眸看著她,許久,嘆了口氣:「我說的不是紫瑤。」

  緋鳶疑惑,轉頭看向他,就聽紫御幽幽道:「我說的是,琉璃。」

  緋鳶臉色終於變了:「你……」

  紫御微微低下頭,眉宇間,多了幾分失落:「別再否認了,緋兒,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傷心。」

  緋鳶難以置信:「你……你怎麼知道她的?」

  紫御笑得溫柔:「第一次見到她,我就十分喜歡。她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樣。直到昨日,在秘境中,我看到她身上的那塊紅玉。她說,是她娘親留給她的。緋兒,她已經知道,你就是她娘親了。」

  緋鳶眼中浮起濕潤,在眼眶中晶瑩打轉,連忙抬手想抹去,卻被紫御握住手,先一步撫上她的眼睛,笨拙地哄道:「別哭,她很喜歡你。」

  淚水划過臉頰,緋鳶聲音有些顫抖:「她剛出生,還在哇哇啼哭的時候,我就給她下了血親咒,派人將她扔到了荒山中,任她自生自滅。」

  紫御手上微頓,將她擁入懷中,心疼道:「她沒有怪你。」

  緋鳶難得沒有推開他,淚水流得更凶了,搖頭道:「我護不住她,既然如此,便希望她當一個平凡人,簡單無憂地過一輩子也好。沒想到,再見面,她竟然變得那麼優秀。」

  紫御想到琉璃拿著紅玉時臉上開心的笑容,輕撫她的背脊:「你已經給了她最好的。」

  緋鳶想到前幾日與琉璃相處的時候,也不禁笑了出來:「她真的很優秀,遠超我的想像。與她相處幾日,真的沒有一點不讓人喜歡。」

  紫御將她扶起,低頭對上她的目光:「當初,為何要離開?以你的性子,不該如此計較。」

  緋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著紫御也不再逃避,冷笑道:「為何離開?因為,我從未想過,堂堂修真界第一高手,第一大仙門長老,紫御真人,會裝成一個築基期散修,跟著我一個妖族妖女一起,一裝便是三年。」

  紫御清眸微微游移,不敢直視她清亮的目光。

  即便過了二十年,緋鳶仍覺得很是荒唐,她嗤笑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妖族人的身份?」

  「我爹是妖族的王,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妖族規矩,禁止族人與外人結合。」

  紫御突然想起紫瑤當日說緋鳶懷孕,被她的父親和族人反對,心中一疼:「可是發生了什麼?」

  緋鳶冷道:「你別多想,我爹並不頑固,他十分疼愛我,把我養得自小便無法無天。當年妖族與修真界大戰,妖族大敗,元氣大傷,一直在休養生息,族人禁止離開族地。我卻在他的默許下,外出遊歷,才遇到了你,一個築基期的散修劍修。」

  緋鳶自嘲一笑:「那是我第一次出門,哪裡識得什麼修真界第一劍修,真的只當你是一個天賦不錯的散修。即便後來知道,也只當名字恰好相同罷了。我自認天賦不錯,那時便已是妖聖巔峰修為,即是你們的合體期。我哪裡想到,你的天賦竟然還在我之上,隱瞞實力壓制修為,連我都沒看出來。」

  緋鳶緊盯紫御:「若我當初便知道你是玄光派紫御,我定不會強拉著你一道,也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了。」

  紫御抿唇不語。

  緋鳶幽然一笑:「那幾年,我們一直一起,你實在太對我的胃口,我承認,當時我對你動了心思,便想把你敲暈了帶回妖族。」

  紫御微笑,這的確是她會做的事。

  「可我又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不願接受。你的脾氣,是寧死也不從的,才對你下藥。你生性古板,若真的做下錯事,定會負責到底。」

  紫御輕笑:「你倒是了解我。」

  緋鳶瞪他:「我下的藥是妖族最厲害的藥師白夙親手煉製的迷魂散,可你竟然還有反抗之力。我當時便該察覺不對的,可我竟以為是藥出了問題。直到後來……你那個時候展現出了原本的實力,我才猜到了你的身份。如你這般年紀,便有大乘期修為的劍修,整個修真界除了第一高手紫御,還能有誰。」

  「所以,你就跑了?」

  緋鳶輕哼,撇開眼:「不跑還能怎麼?等著你醒來羞憤之下一劍把我殺了?還是說,對我負責,跟我回家?可是,我能帶一個普通散修回去,卻絕對不可能帶修真界第一大仙門的長老回去當夫婿的。」

  想到當時的狼狽,緋鳶就無比恨恨,同時又暗暗有些得意。誰能相信,她竟然能將修真界第一高手給強了!

  紫御嘆息:「你以為,以我的修為,若我不願意,或者說得更直白些,若不是我自己也想,你真的能成功將我強了?」

  緋鳶一怔,傻住了。

  「你以為,以我的修為,那三年裡,我們那般親近,我真的一點沒有發現你身上異樣的氣息?」

  緋鳶驚訝。

  「你以為,以我的修為,你都不會嫌棄我一個毫無根基的散修身份,我卻會嫌棄你的妖族身份?」

  三個「以我的修為」,說的緋鳶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沒好氣道:「是是是,紫御道長修為高強,你了不得。」

  紫御輕笑,拉過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既然你父親對你極好,你又有這樣的修為,為何會連琉璃都護不住,不得不把她送走?」

  想到她可能受過的苦,紫御心中就抽緊地疼。

  緋鳶手上掙脫不得,便隨他去了。轉開眼,沒有說話。

  妖族的事情,是她自己的事,她並不想告訴他。

  紫御卻已經猜到了,她一向重情重義,能讓她捨得將自己的孩子送走,定然是事情已經糟糕到極致,忍住心中的疼痛:「你下血親咒,便是想隱瞞琉璃的身份。如今,你將她的咒術解開,是畏懼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還是,你接下來有什麼事情要做?是危險到連你也沒有把握的事?」

  緋鳶聲音清冷:「那是我的是,是妖族的事,紫御真人問這麼多,未免管得太寬了些。」

  紫御垂眸:「你果然還是嫌棄我的身份。那我回去即刻卸去玄光派長老之位,脫離玄光派,成為一個散修,你是不是就不會介意了?」

  緋鳶:「……」

  紫御道:「不夠?那我再散去修為,只留築基期,是不是就可以跟你回家了。」

  緋鳶震驚地看著他:「你……」

  紫御面容堅毅:「你知道,我從不玩笑。」

  緋鳶心中驟然跳動,連忙轉開眼:「你想做什麼是你的事,別拖我下水。我可不想你們玄光派的長輩氣得從墓里跳出來,拿劍劈我這個紅顏禍水。」

  紫御笑了:「不怕,我護著你。」

  緋鳶神色動了動,終於嘆息一聲,正色道:「紫御,當初之事,的確都是誤會。不對,連誤會都算不上,算是我的一廂情願吧,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只是有些對不住你,聽聞你這些年,境界絲毫沒有精進,甚至還有衰弱的跡象。如今,當年的事情說開了,你也別有任何魔障了。」

  紫御清眸微亮:「所以,這些年,你一直關心我?」

  緋鳶皺眉:「我在認真跟你說話。」

  紫御挑眉:「你以為,我修為不曾精進,是因為當年的事心生魔障?」

  緋鳶沉默,算是默認了。

  紫御微笑:「傻姑娘,別把什麼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我的心意我很清楚,更不曾有半分魔障,我不過是在猶豫自己的劍道。」

  緋鳶:「你的劍道?」

  紫御點頭:「每個劍修都有屬於自己的劍道,只有悟出了自己的劍道,才能在修真大道走得深遠。我自小冷情,我的劍道孤獨,我一直以為我修的是無情道,直到遇到你,才讓我第一次有了疑惑。我不懂情,卻發現,當我的劍在保護你的時候,會變得更加強大。」

  他認真看著緋鳶:「再次遇到你,我才真正明白,只有有情的劍,才是世間最強大的劍,這便是我的劍道。」

  紫御眉宇間帶著明悟,那是突破瓶頸的徵兆,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無法遇到。

  他的言語太過直白和深情,緋鳶有些招架不住。這人,當初明明是個連笑都不會笑的傻劍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

  在他的目光中敗下陣來,緋鳶轉開頭:「反正,當年的事情都說明白了,我們兩不相欠。多謝你今晚救我,它日定會送上厚禮感謝紫御真人相救之恩。我們,就此別過吧。」

  緋鳶掙開他的手,正欲下床,卻被紫御抓住手腕,一手攬住她的腰。頭上髮釵被他取下,如瀑長發傾瀉下來,一陣天旋地轉,她再次被他壓在身下。

  將過往的事情說開,心境與方才完全不同。緋鳶臉色羞紅,推了推紫御:「紫御道長,你一個正道修士,這樣孟浪,對得起你正道第一楷模的身份嗎?」

  紫御神色悠然:「正道第一楷模最大的優點是,說話算話。」

  「什麼意思?」

  紫御笑容深邃:「我說,你當年對我做了什麼,我就如何對你。」

  緋鳶對上他深邃的目光,隨即羞澀地轉開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以你的品性,做不出來這樣的事,別逞強了,快起來。」

  這才是她最大的儀仗。他這人,古板迂腐,有違道德的事情,堅決不會做的。

  沒想到,紫御卻笑了,大手握住她的,臉朝她更靠近了幾分,說話間,熱氣吹在她耳邊:「這樣的事情,二十年前,我就想對你做了。於我來說,與你做這樣的事,不是有違道德。」

  緋鳶睜大眼,張嘴正想說什麼,聲音卻消失在貼合的唇間。

  一夜瘋狂。

  第二日,直到下午緋鳶才艱難起身,一身紅衣站在石床邊,羞憤得想一掌把石床給拍碎。那人……那人竟然真的說到做到,仗著修為比她高,還加倍還給了她。

  瞪著石床,手掌抬起,妖力涌動,最終卻只是轉身走了出去,眼不見為淨。

  紫御正盤腿坐在山頂上,身上靈力暴動。緋鳶震驚,他竟然要晉級了!想來是因為昨夜對劍道的感悟。

  緋鳶咬牙切齒,她渾身酸痛,他竟然感悟晉級,老天未免太不公平。

  紫御是大乘期巔峰,一旦晉級,便是修真界唯一一個渡劫期。等級越高,晉級越困難,一不小心,便是灰飛煙滅。

  紫御睜開眼,看出她眼底的擔憂,微微一笑:「別擔心,我不會有事。」

  緋鳶轉開眼:「嗤,誰擔心你。」

  雖然心中忿忿,但緋鳶仍取出紅綢,站在一邊,為他護法。這一站,就是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後,紫御成功晉級,身上的威壓比之前不知強大了多少,即便是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緋鳶心中複雜,原本她就打不過他,如今,只會差得更遠。

  渡劫期的天雷雖比不得飛升雷劫,卻也相差不遠,即便是紫御,也是一身狼狽,渡劫之後氣息微弱,正在調息恢復。好在這裡地方偏僻,即便方才雷劫聲勢浩大,也並未引來旁人。

  緋鳶神色複雜地看著紫御許久,喚出黑麒麟,很快消失在天際。

  一個時辰後,紫御睜開眼,一身氣息更加內斂,樸實無華,像一個普通人,竟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神識鋪開,周圍已然沒了緋鳶的氣息,前方的石頭上,刻著一句話。

  現在,我們兩不相欠了,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清眸中掠過風暴,兩不相欠嗎?

  她大概還不明白,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便從來不存在兩不相欠。

  她欠了他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