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終於不是奴才了

  風捲起的雪花飄回劉媽媽院子裡。

  阿昌已經發現劉媽媽聽不見了,他急的差點哭出來,死死抓著自己阿媽的手:「阿媽,你怎麼了?你為什麼會突然聽不見呢!」

  劉媽媽雖然聽不見了,但見阿昌這焦急驚惶的神情也能猜到,她安撫的拍拍他的胳膊,笑著解釋道:「阿昌別急,阿媽剛才遇見活神仙了,聽不見才是福氣呢,日後你若出息,定要為她立個生祠,日日燒香跪拜才好。」

  她沒了聽覺,說話聲音時大時小,阿昌是個聰明孩子,立刻就明白了。

  阿媽這是拿自己的聽覺跟神仙換了他活!

  「阿媽!」阿昌心中愧疚難過,眼淚洶湧而出。

  劉媽媽拿袖子給他擦了擦:「男兒有淚不輕彈,阿昌別哭,阿媽以後且要過好日子呢!李氏和謝文山刻薄寡恩,你爹爹娘親和你姑母都是因他們而死,如果不是有活神仙在,連你也難逃一死,這仇我記下了!

  這謝家也是沒法再待了,阿昌,你明日不要起身,只當還沒好,我去找李氏,必要拿回咱倆的身契,到時咱們就不是奴才了,咱們也考功名去!」

  阿昌忍著眼淚,堅定的點頭。

  劉媽媽這裡逐漸安寧,謝家卻還鬧騰著。

  謝寶生半夜醒了,一驚一乍的大喊有鬼,有鬼,跟丟了魂兒一樣。

  鬧的李氏一直悉心準備的年夜飯也沒成,還得顧及老大和老二。

  老大喜靜,在江邊置了座書齋潛心讀書,只逢年過節回來吃頓團圓飯,可家裡出了這檔子事李氏怕擾他心境,只找了藉口打點些精緻吃食送過去沒讓人回。

  老二本就體弱,這事就更不能讓他知道,恐他多思多慮便又多病。

  李氏忙的陀螺似的,心裡又擔心小兒子,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她眼窩就陷進去不少。

  可謝寶生非但沒好轉又越發嚴重,李氏再也顧不得什麼,死死抱著兒子哭道:「寶生定是被那喪門星院裡的髒東西給衝撞了,大夫醫不了,請法師,快,快去請法師!」

  謝文山眉頭皺成川字:「什麼髒東西淨東西,寶生就是從高處摔下來受了驚嚇,你神神叨叨的瞎想什麼!」

  「我瞎想?」李氏叫道,「她那怪模樣一看就招邪,晚上我去她那院子差點沒給我嚇死,瑤兒也在,不信你問瑤兒!」

  李雲瑤點點頭,卻並沒有多說。

  謝琉璃的壞話有姑母一個人說就夠了,用不著她再附和,等謝家人都厭棄她,那不用她出手,她自然會被攆出去。

  又何必惹一身腥呢。

  謝文山還是不信,他見過謝琉璃的臉,美成那樣跟怪這個字哪一點兒沾邊!

  不就是穿個玄色的衣裙戴個帷幕嗎,這就招邪了?那皇宮豈不是全都是邪!

  婦道人家就是沒用,多大點事就跟慌腳雞似的,能指望她做什麼!

  謝文山對李氏越發厭煩,語氣也更加不好:「你差不多得了,這大過年的,上哪兒請法師去,就算能請來,我謝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我傍晚跟你說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他越說越氣,手指點著李氏:「這次我若升不上去,你就是罪魁禍首!」

  李氏又氣又急,懷裡的小兒子還在驚叫,她忍不住哭道:「那你說怎麼辦!為了你的仕途就不管寶生了?」

  「怎麼辦,怎麼辦!」謝文山怒道,「名醫已經派人去請了,你還要怎麼辦?片刻的功夫就等不及嗎!非得在守歲的時候去請什麼法師鬧的滿城皆知不可?」

  謝文山腦門上青筋直跳,又沖周圍的下人喝道:「誰要是敢跟著她胡鬧,那就別怪你們老爺我無情!」

  下人們喏喏應了,看著謝文山摔袖出去。

  李氏哭的死去活來,李雲瑤在旁安撫,中間還有個謝寶生嚎天嚎地,簡直亂成一團。

  直至名醫過來給謝寶生扎了幾針,這才消停。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李氏熬了一晚上憔悴的不行,然而外面已經陸續響起炮竹聲了,再有一刻鐘左鄰右舍便要登門拜年。

  李氏不得不打點起精神梳洗更衣準備待客。

  李雲瑤也回去準備了。

  像這等場合,她是不能缺席的,要知道女兒家的前程可就掌握在這些後宅婦人們的一言一行之中。

  她雖有個大表哥,但總不能就這麼耗在他身上。

  萬一他考個十年八年都不中,那她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青春。

  李雲瑤到底年輕,心裡又沒真的憂慮過別人,梳洗過後脂粉再一蓋,也看不大出熬了一夜的憔悴。

  李氏就不行了,脂粉怎麼遮也遮不住黑眼圈,她惱起來抽了大丫鬟秋月一個耳光,叫著:「劉媽媽呢,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過來伺候!」

  秋月捂著臉委委屈屈的回話:「她候在外面呢。」

  李氏拍著桌子:「把她給我叫進來!」

  秋月捂著臉出去,不多時劉媽媽進來,身邊還跟著個婆子。

  李氏見那婆子面生,又一身粗使打扮,本就心氣不順的她更是惱火,摔了一盒白玉膏子罵道:「下賤東西,主母的房間也是你這種腌臢東西能進的!」

  那婆子被嚇了一跳,急忙跪下辯駁道:「夫人神仙似的人,住的房間便是天宮,似我這等凡人就是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就這麼跑進來啊,是劉媽媽,她讓我進來的。」

  這婆子雖是給自己辯駁,但滿嘴好聽恭維話,又會甩鍋,李氏立刻將怒火沖向劉媽媽:「你一大早不在我這兒伺候,等在外面做什麼!怎麼,放你一晚上假你還不滿足,學著偷奸耍滑了是嗎!你要是不想幹這差事就趁早提,有的是人想干,當我離不了你麼!」

  那婆子一聽差事就興奮,搶道:「夫人,她聾了,聽不見了!」

  李氏愣了下,不可思議道:「聾了?」

  婆子眉飛色舞的:「她心窄,阿昌挨了幾鞭子她就急的聾了,好在她有自知之明不敢再在夫人身邊伺候,遣老奴來替她跟夫人回話。」

  李氏狐疑的去看劉媽媽:「你當真聾了?」

  「夫人,老奴聽不見您說話。」劉媽媽表情有些焦急和窘迫。

  李氏沒再吭聲,默默轉到劉媽媽和那婆子身後,突然抓了個花瓶砸地上。

  花瓶碎裂的聲響嚇的那婆子一抖,轉身來看。

  連外面侍立的丫頭也進來問安。

  只有劉媽媽站著一動不動。

  「果然是不中用了。」李氏讓丫頭出去,自己走回去坐下問那婆子,「她怎麼跟你說的?」

  那婆子忙道:「她說她跟阿昌都成廢人了,再沒用處,想請夫人開恩,把身契給她二人,放他們出去。」

  李氏哼道:「她倒是奸滑,當我李家買她的時候沒使銀子麼。」

  說完怕那婆子下去嚼舌根罵她刻薄,又補充道:「別看謝府家大業大,看起來好像花團錦簇,享不完的富貴,可花銷也大啊,內里的苦楚誰又能知道呢,我本以為劉媽媽跟了我這麼多年,當知道我的難處能懂些分寸,不成想竟也……」

  婆子諂媚的接道:「誰說不是呢,老奴狗兒似的家也一堆糟心事呢,何況夫人這等大家業,劉媽媽也是,這麼大年紀了竟然還這樣不懂事讓夫人為難,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老奴聽夫人的話拖她出去,讓她對夫人產生了怨氣。」

  「原來是你啊。」李氏聽的滿意,對這個婆子也有了一些印象,「你叫什麼名兒啊,我看你還算有幾分機靈勁兒,以後就在我身邊伺候吧。」

  婆子喜的差點跳起來:「老奴是旺財家的,大家都叫老奴吳婆子。」

  「行了。」李氏對著銅鏡拿手指潤了膏子點在眼周,「帶劉婆子下去吧,給她安排個不需要耳朵的活計。」

  得了夢寐以求的差事,吳婆子簡直是心花怒放,下意識的應一聲,看著劉媽媽這才想起什麼,對李氏道:「夫人,劉婆子進來前跟老奴說,她是真的不中用了,只要夫人能放她和阿昌走,她願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贖身。」

  李氏冷笑:「瞧瞧,還說她不是個奸的,前頭還想一毛不拔,打量著不成了才肯出些銀錢。」

  吳婆子聽出話風,立刻捅了捅劉媽媽,做了個拿錢的手勢。

  劉媽媽便從懷裡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銀袋子,恭恭敬敬遞給李氏。

  李氏手指上還有膏子,倒是不嫌,接過來一一數了,不滿道:「你全部家當就只有十兩?」

  劉媽媽自然是聽不見的,見她嘴動,便著急的去看吳婆子。

  吳婆子道:「夫人您不知道,奴才們日子過的都緊巴,她在夫人身邊拿的月錢多一些才能攢下些銀錢,像老奴這樣的人便是一個銅板也沒的。她家阿昌又總是病弱,看病吃藥沒少花錢,能拿出這麼些來已經是不容易了。」

  李氏聽了這才不情願的收了錢袋子,朝外面喊秋月,讓她進內室拿了劉媽媽和阿昌的身契出來。

  劉媽媽接過自己和阿昌的身契,眼眶直發紅。

  終於!

  她和阿昌終於不是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