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場劫難罷了

  周靈素張開眼睛,入目就是蕭羿蒼老的臉。

  她的腦子還在混沌之中,一時沒有任何反應。

  蕭羿激動的泣不成聲:「素素,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周靈素看著他哭泣,漸漸有了反應。

  她緩慢的轉動眼睛去看周圍的景物。

  看到熟悉的臥室布置後,她的眉頭皺了皺,一手撐地,想要坐起來。

  蕭羿連忙扶她坐起來。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腳,眼中有疑惑。

  像是在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還會好手好腳的出現在這裡。

  蕭羿也沒有解釋,死死攥著周靈素的手,轉過臉對謝琉璃道:「素素已經醒了,我有許多話要同她說,你們能迴避一下嗎?」

  他是害怕謝琉璃引誘周靈素,讓她也同她做交易。

  他很清楚,素素想離開他,想到連死都不怕,又怎麼會害怕用陽壽做交易呢。

  只是如此有些卸磨殺驢的意味,素娥生氣:「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家小姐為了救她,累了大半天,你連句謝謝都沒有。」

  謝琉璃倒是沒覺得什麼,各取所需的交易罷了,沒什麼好謝的。

  「素娥,走。」

  她舉步往外走,裙擺卻被人拽住。

  她垂眸。

  周靈素一隻手死死抓著她的裙擺,眼睛裡滿是祈求:「姑娘,你既然能讓人起死回生,肯定有過人之處,我求你,帶我離開這裡,我想回家!」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著謝琉璃的裙擺:「求求你,只要你能讓我回家,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蕭羿心中鈍疼,又怕謝琉璃當真答應周靈素,也同她做交易,收她陽壽,忙拉過周靈素的手道:「不要求她!她辦不到的!你想回家,好,我帶你回去,我們一起回去,我們這就走!」

  他沒有立場再留下素素,可他又捨不得放她離開,只能這樣當她是回娘家來糊弄。

  素娥本就不喜歡蕭羿,聞言立刻道:「誰說我家小姐辦不到的。我家小姐天上地下無所不能,帶一個人回家而已,有什麼難的。素素姑娘,只要你肯同我家小姐做交易,出賣一些你身上有的東西,你想做什麼都行。」

  蕭羿心中一沉,還沒來得及說話,周靈素便立刻道:「我願意做交易,只要能讓我回家,不要牽連我父兄,你們要我身上的任何東西都可以!」

  「別!」蕭羿被逼無奈,忍下滴血的心,「我放你走,素素,不要同她做交易。」

  謝琉璃本不想多管閒事,見此還是說了句:「那就寫放妻書吧,她的父兄嫂嫂侄女兒來接她了。」

  她說著,揮袖打開了房門。

  外面正一團亂。

  余陽侯正在被一個儒雅老者指著鼻子罵。

  侯夫人則被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指著鼻子罵,另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抱著她的大腿,一口下去死死咬著不放鬆。

  侯夫人的嚎叫聲驚天動地。

  身邊的僕人丫鬟想要衝上來把小姑娘拉開。

  卻全都被婦人身邊的壯漢一拳一個揍了回去。

  當真是好不熱鬧。

  素娥都看傻眼了。

  兩伙人又罵又打搞得不可開交,連房門打開都沒發現。

  還是周靈素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爹爹。」

  雙方才停了手,紛紛看過來。

  在看到周靈素好好的坐在地上後,余陽侯和侯夫人以及侯府的下人們倒吸一口冷氣,頭皮一陣發麻。

  尤其是侯夫人,嚇的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在地上,尾椎骨磕在地上也沒覺得疼,只是從心底里升出無盡的恐懼來。

  摔的七零八落的人,竟然好好的坐在那裡!

  難道真是惡鬼!

  而周家的人則是驚喜和疑惑。

  除了還死死咬著侯夫人大腿不放鬆的小姑娘,全都快步走進房間,圍到周靈素身邊。

  「靈素,你沒事?」

  「那他們怎麼說你沒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坐在地上,這脖子上怎麼條紅痕?是不是蕭家人逼你上吊?」

  「還用問嗎,肯定是這樣!你看小姑瘦的,我早跟你說過,侯府這種顯赫的地方,肯定不是那麼好過的,想過來多看看小姑,可你偏不讓,非要怕人家說咱們攀附權貴,如今怎麼樣,小姑都快被折磨的沒人樣了!」

  ……

  周靈素死死咬著唇,不想哭出來。

  可看著熟悉的家人都圍在自己身邊,關切的看著她,她終是忍不住撲到嫂嫂懷裡,痛哭出聲。

  周大哥見自家小妹哭成這樣,不禁又心疼又自責愧疚。

  周父老來得女,周大哥比周靈素大了整整十八歲,周母去的早,周父要忙書院的事,可以說周靈素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如今她被人欺負成這樣,他哪裡能忍。

  紅著眼睛,一把拽過被擠在一旁呆呆坐著的蕭羿。

  斗大的拳頭將要砸上去,卻覺得不對勁。

  這人怎麼變的這樣老!

  「羿兒!」侯夫人確實是心疼兒子,最先反應過來,趕忙叫道,「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我的羿兒救過來!還有你們,還不快去護國寺請法師來!哎呦,小崽子別咬了!」

  看著自家女兒被折磨成這樣,周父也是憤怒又心疼,但這事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他怕外面的人傷害自家小孫女,回頭招呼一聲:「小寶,過來。」

  小姑娘這才鬆口,呸呸往外吐吐咬出來的血腥味才跑過來,軟軟的抱住了周靈素纖薄的腰,又軟軟的喚她:「小姑姑。」

  周靈素從周大嫂懷裡起身,看著小姑娘團團的小臉蛋,已經乾涸貧瘠的心仿佛被甘霖滋潤,又被陽光照耀。

  這一刻,她才終於有了活著的感覺。

  周靈素擦擦眼淚,又整理了下心緒,去看蕭羿:「蕭羿,寫放妻書吧。」

  蕭羿死死盯著小姑娘掛在胸前的香囊。

  雪灰色綢繡富貴平安紋香囊。

  她被他冷落時在別院裡繡的。

  就是因為這隻香囊,他以為她是繡來送給那個男人,所以才盛怒至極的回來質問她,打她,罵她。

  原來……

  她是繡來送給自己小侄女的……

  蕭羿哈哈笑了兩聲,又忽然落下淚來,一句話沒說,顫抖著身體爬起來,走到書桌前,提筆寫下放妻書。

  在寫完最後一個字後,他只覺得胸腔內有東西在不斷往上翻湧,口腔里甚至都已經有了鐵鏽味。

  他強自忍著,拿起放妻書,一步一步走到周靈素身邊,將放妻書遞給她:「素素,是我對不起你。」

  周靈素看著他蒼老的面容,只覺得物是人非。

  他再也不是她的羿哥哥。

  她也不會再是他的素素了。

  嫁入侯府這三年,就當是一場劫難吧。

  周靈素沒有說話,接過放妻書,在周家人的攙扶下站起身,頭也沒回的離開了侯府。

  蕭羿看著周靈素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胸腔內的氣血翻騰的越發厲害,終是忍不住,吐血倒在地上。

  素娥站在高高的屋脊上,看著下面亂成一鍋粥,咋舌道:「這個人真是愛吐血啊。」

  謝琉璃的目光則落在不遠處的巍峨皇城上。

  慣常平淡的神色里有些許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