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欲望

  夜色深沉。

  雲安出了謝家大門,望著前面燈火通明的熱鬧街道,卻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完全暴露,不僅再也沒機會報仇,恐怕還要被官府的人緝拿。

  她的賣身契還在張府,一旦他們緩過勁來,她是絕跑不掉的。

  她也不想跑了,連東廠的人都幫不了她,她還要怎麼做才能報仇?

  不如去找姐姐。

  雲安垂著腦袋,一步一步往埋葬姐姐的方向走。

  小紙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問道:「你去哪裡?」

  雲安沒吭聲,過了會兒才道:「素娥姐姐,謝謝你一路陪著我,接下來的路該我自己走了,你回去吧。」

  小紙人縱使再遲鈍也察覺不對勁了,從她頭髮上跳出來,漂浮在她眼前問:「你要走什麼路,那個尚書該派人來抓你了。」

  雲安道:「不會的,他們再也抓不到我了。」

  小紙人越發覺得不對勁:「你不會要尋死吧?」

  雲安默了默,抬起臉,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怎麼會呢,我只是想出去躲躲罷了,以後我都不會在京城了,素娥姐姐你難道還要跟著我嗎,那小姐身邊就沒人了。」

  她不想撒謊,但說實話的話,素娥姐姐肯定會幫她。

  以她的能力幫她報仇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但通過這些天的相處,她能感覺到素娥姐姐是不好干涉這世間事情的。

  她已經破例救她好幾回了,不能再拖累她了。

  小紙人將信將疑的:「那我送你出去。」

  雲安道:「城門早就關了,姐姐要用術法幫我出去嗎?太麻煩啦,我等幾個辰時就能出去了。」

  小紙人還要說什麼,前面夜色中好似有人過來。

  它頓時警惕起來,該不會是來抓雲安的人吧。

  謝周生竟然做得這麼絕嗎!

  雲安也發覺有人過來了,她心中一突,急忙轉身朝後跑。

  然而那人顯然比她的腳步快,三兩步追上來道:「雲安,真是你啊,你跑什麼?」

  聽見聲音,雲安和小紙人都放鬆下來。

  停下腳步轉身一看,面前虎頭豹眼的魁梧漢子,不正是扈慶嗎。

  小紙人放心地縮回雲安發間。

  雲安有些詫異:「扈慶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扈慶上下打量著她:「那個姓謝的有沒有為難你?」

  雲安搖了搖頭。

  扈慶道:「你的賣身契他也給你了?」

  雲安點點頭,又搖搖頭。

  扈慶皺眉:「什麼意思?姓謝的說話不算話,打算追究嗎?」

  雲安搖了搖頭,將事情說了一遍。

  扈慶聽後道:「這麼說,你的身契還在張思奇府上?」

  雲安垂下腦袋道:「是的。」

  扈慶思量片刻道:「你跟我走。」

  「去哪裡?」雲安道,「皇帝不是已經傳了口諭?我姐姐的案子難道還有希望嗎?」

  扈慶道:「不是你姐姐的案子,是你,張思奇不會放過你,你跟我來,我家督主會保你。」

  雲安心裡暖暖脹脹的,開口聲音都有些哽咽:「多謝你們,但我已經害得廠督受辱,不能再害他了,我會出去躲躲的,你們不要再管我了。」

  「我家督主說一不二,說了要保你就是要保!」扈慶一把扯住雲安手腕,拽著她往前走,「督主說了,此舉也不全是為你,這件事咱們東廠沒錯,不能就這麼讓那群狗日的文臣站了上風。

  陛下不會在意這種小事,若真不管你,叫你被張思奇給害了,咱督主豈不是又叫人甩一巴掌。

  只有保住你,才能讓那些人不要太得意!」

  雲安雖然不太懂,但也明白自己對東廠有點作用,便沒再推拒,跟著扈慶走了。

  小紙人一路跟過去,見雲安被扈慶送到了李修的提督府上。

  立時便有管事的接手,為她安排住處,並指派了事做。

  小院裡就只有她和另外一個丫頭住。

  那丫頭是奉茶丫鬟,性子軟綿單純,見有人來,還十分高興,自來熟地說了許多。

  顯見得不錯。

  小紙人見雲安有了著落,心中也踏實了,跟雲安說了一聲,飛回了周雲觀。

  她有半個月沒有回來,遠遠瞧見周雲觀的輪廓,心情就有些激動。

  加快速度飛入道觀中。

  道觀早已經閉門,各處燭火也已經熄滅,廂房大殿靜默地矗立在黑蒙蒙的夜色里。

  小紙人熟門熟路地飛到謝琉璃住的廂房,從門縫裡鑽進去,躡手躡腳走到臥室。

  床上側躺著一個身影。

  看優美的輪廓,便是它家小姐無疑。

  小紙人本是有一肚子話要對自家小姐說,但她已經睡了,它也只好忍住,轉身要走。

  「回來了。」

  柔美的聲音響起。

  小紙人吃了一嚇,立即轉身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占女君的床!」

  ………

  沉默片刻,那「妖孽」緩緩坐起身,抬手輕彈。

  房間燭火便瞬間亮了起來。

  柔和的燭光籠罩著端坐在床上的少女。

  一身素色寢衣,烏髮如瀑布散下,嬌花吐蕊似的嬌顏依舊。

  「小姐!」小紙人跳過來,「你的聲音怎麼………」

  說到一半對上謝琉璃清凌凌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問了句蠢話,辦了蠢事。

  小姐收了雲安的嗓音,聲音自然會變得好聽了。

  「你出去幾日,怎麼越發的笨了?」

  面對自家小姐的毒舌,小紙人也不委屈,跳到她腿邊狗腿地說:「還不是因為沒在小姐身邊,小姐知道的,我腦袋不大,本來就笨嘛,不然也不會被害成這樣。」

  它早已經按捺不住傾訴的欲望,大著膽子蹦到她腿上說道:「我帶那丫頭去找李修了,李修也出手幫忙了,可就差臨門一腳,害了那丫頭的惡人竟然被救走了!

  小姐你猜救了惡人的是誰?」

  不等謝琉璃說話,小紙人忙又說道:「是小姐你那二哥,謝周生!

  我還當他是好的呢,原來也是個是非不分的,他不僅救了惡人,還害得李修被罰跪在那些朝臣面前,真是好氣鬼啊!」

  它叭叭地說了半天,也不見回應,一抬頭,見它家小姐不知何時已經側身躺在了高枕上,闔著眼眸仿佛已經入睡。

  小紙人啞火了。

  小姐肯定什麼都知道,哪裡用得著它來說。

  它垂著腦袋正準備離開。

  謝琉璃閉目道:「外面箱櫃裡放的有蠟燭。」

  小紙人黑豆似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在謝琉璃袍袖上蹭了蹭,嘿嘿笑:「還是小姐疼我。」

  它心裡還有個疑問,見自家小姐肯搭理她,便忍不住又問道:「小姐,你說謝周生為什麼要這樣做啊?難道真的是我看錯了,他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平時會偽裝嗎?」

  謝琉璃沒有睜眼,語氣也沒有起伏:「你沒有看錯,他本性不壞,只是他被欲望侵擾,已經淪為欲望的奴隸,不要試圖以正常人看待他。」

  「欲望?」小紙人眼睛更亮,「小姐,他被什麼欲望侵擾了啊?」

  它簡直好奇死了。

  謝周生被病痛折磨了許多年,沒有發瘋,沒有陰戾,還能考上探花,自制力當屬一流,可偏偏這樣一個人竟然能淪為欲望的奴隸。

  那得是什麼欲望才能讓他如此啊!

  當大官嗎?

  可這是人之常情啊,現在那些當官的,哪個不想往上爬。

  這種世俗的欲望不至於讓小姐使用「奴隸」二字啊。

  它渴望答案,然而等來的卻是燈滅,外加一股巨力。

  瞬間,整個紙人被彈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