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真的是好辣眼睛啊

  大清早的, 各家都丁零噹啷忙個不停,隨著一陣陣兵荒馬亂,上班的上班, 上學的上學,大院兒總算是消停了幾分。各家不上班的家庭主婦一個個也輕鬆了幾分。

  別看他們大院兒人不少,但是每天固定在樓下嘮嗑的也就那麼十來個。

  一群人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大院兒的水井,就在這邊。

  當初蓋家屬樓, 這樹砍不砍一度成為討論的重點呢,但如今看來,不砍就對了, 夏天真真兒是個乘涼的好地方。大家都湊在一起, 叨叨家長里短。

  「維中這次相親又沒成,這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說他啥都好,咋就找對象這麼難?」

  「胡相偉也太倒霉了,你說好端端的還能滑下樓, 我都兩天沒看見他了,聽說是住院了。也不知道摔了個啥樣。」

  「你們這兩天也沒看見汪春艷吧?我跟你們說,聽說她這兩天跟他們廠子一個老爺們打得火熱……」

  「哎, 這小杜鵑不是上班了嗎?她家樓下的婷美, 她也著急了, 今早我出來扔垃圾就看到她陰沉著一張臉站在窗口,哎呦喂給我的嚇的啊,跟個女鬼似的……」

  「說到接班, 後樓的陳菲菲也接班了, 慶豐也接班了。」

  「胡相明過幾天好像要去哈城, 我今早好像還聽他問老高要不要帶什麼。哎你們說,哈城都有什麼啊?」

  ……

  大家七嘴八舌的,杜國強端著盆過來,自來熟兒的熱絡打招呼:「吃了嗎?」

  「國強啊,這都幾點了,誰能不吃啊。你這是幹啥?你一個大老爺們洗衣服?」

  杜國強來到井邊搖晃軲轆打水,說:「這話讓你說的,我一男的就不能洗衣服了?現在可是男女平等,女人能幹的,我這老爺們也能幹。咋的,你覺得我不能幹是看不起我?」

  孫嬸子怏怏的笑了一下,說:「這話怎麼說的。」

  杜國強搖上來一桶水,坐下來準備開洗!

  杜國強才三十八,不到四十,正是壯年,他們大院兒,這麼大歲數就讓閨女接班兒的,那可壓根兒沒有。

  哦,別說他們院兒,出去打聽打聽,也是沒有的。

  蠍子粑粑獨一份兒。

  孫嬸子眼珠子轉了轉,又問:「呦,你這洗的還挺像樣、哎不是,國強啊,你這就徹底不上班了?一個老爺們不上班,在家裡可就廢了啊!」

  她面帶微笑:「你家大哥……」

  還不等說完,杜國強就開口:「什麼就廢了,怎麼就廢了,孫大媽您總是說這樣的話,怪不得您家大爺看見你就煩。怪不得你兒子寧願加班也不願意回家,怪不得你家孫子都想主動報名下鄉了。您看您咋混的啊?一家子都沒有待見你的啊。」

  他說話可是不客氣的,不過偏生還能帶著笑容。

  「對了,聽說您年輕的時候找不到對象,賴上的你家何大爺,是不是這麼回事兒啊?」

  孫大媽尖銳:「沒有事兒!你胡說八道!」

  杜國強掏掏耳朵,說:「沒有就沒有唄,你喊什麼啊,哎媽呀,給我耳朵都震得嗡嗡的。您看您激動的,就跟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孫大媽氣的顫抖。

  汪王氏,喏,就是汪春艷的老娘王大媽,這人跟一般人可不一樣,堅持自己是汪王氏。直接叫她王大媽,都不高興呢。

  汪王氏和孫大媽可是最要好,她輕聲:「國強啊,你咋能說這個話,你這樣說可太傷人了,咱們都是一個大院兒的,該是友好互助,該是……」

  「是是是,我這個人覺悟確實差了點,就做不到友好互助,沒辦法,自家都忙不過來,就不像您,特別會友好互助,您給王大爺縫過襪子給李大爺補過衣服給張大爺刷過鞋給陳大爺做過飯還給谷大爺收拾過家,太會友好互助了,太會了。」

  嗞!

  大家一個戰術後仰,嗞嗞~好厲害!

  杜國強的攻擊性,也太強了啊。

  汪王氏慌亂了一下,結巴:「呵、呵呵!我、我就是……」

  「王大媽您別結巴啊,我知道的,您都是做好事兒,一般人比不上啊!您看您這個境界,那是高高的。」

  汪王氏一下子不言語了。

  杜國強搓搓搓,搓衣服,這是自家媳婦兒的衣服,洗乾淨點。

  不過手上活兒不停,嘴巴也一樣不停呢。

  「王大媽,您看您哈,您不能總是去外面奉獻愛心啊,咱大院兒的人也是一樣需要幫助的,像是我,你看我,其實現在我就很需要您的幫助了。你們說的其實也對,這男人洗衣服確實是有點干不好,哎呀,我高估我自己了。大家都是同一個大院兒的,王大媽你發揚發揚愛心唄。對了,孫大媽,正好,我也不厚此薄彼,既然你們都很關心我,我平等的把這個機會給你們兩個。」他甩甩手,說:「正好我昨晚忙活的有點累了,你們就發揚愛心,幫我洗衣服吧。我可太感謝你們了。」

  汪王氏和孫大媽這對老姐們兒一下子懵逼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孫大媽尖銳:「我憑什麼給你洗衣服。」

  杜國強一副純善的臉,笑著說:「您看您,火氣這麼這麼大,這不是互相幫助嗎?都是一個大院兒的,你們的愛心不能全給外面啊。」

  汪王氏:「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點活兒,你看我,你看我哈,家裡的活兒都沒忙活完,就出來了,我得先回去了。小杜啊,大媽倒是想幫忙,實在是脫不開身,我先回去,下次,下次哈。下次我幫你。」

  汪王氏就不像是孫大媽那麼硬氣。

  什麼王大叔張大叔李大叔陳大叔的……這些個事兒,杜國強這個癟犢子怎麼知道的?

  她也沒幹啥,就是哄仨瓜倆棗兒的。

  但是說出來不好聽啊。

  她生怕這人翻扯這些,趕緊起身:「我就先回去了。」

  她撒丫子走的賊快。

  汪王氏走了,孫大媽孤掌難鳴,眼瞅著杜國強可是個不要臉面的,她也趕緊說:「我也想起來家裡有點事兒,先回去了,我家的活兒都忙不完呢,哪還有功夫幫你。」

  杜國強遺憾,隨即故作輕鬆,他說:「沒事兒,沒事兒,下次我等你啊,哪天你洗衣服叫我,咱一起。」

  孫大媽的腳步也快了幾分,誰特麼要跟你一起。

  你想讓我幫你洗衣服?

  白日做夢!

  不要臉!

  臭混蛋!

  無恥之徒!

  「孫大媽,下次一起啊。」

  孫大媽:「滾犢子。」

  杜國強遺憾:「王大媽和孫大媽這覺悟啊,就是差了點。」

  其他老大媽大嬸子的互相對視一眼,心道覺悟最差的就是你,你咋好意思開的口?素質呢?人品呢?臉面呢?你到底想啥呢?

  裘大媽:「國強啊,你真的就讓你家小杜鵑接班兒了啊?」

  杜國強:「這都猴年馬月的舊黃曆了啊,我閨女上周可都上班了,那肯定她接班啊。」

  杜國強喜滋滋:「哎,你說哈,以前天天早出晚歸的忙活,這周末和晚上隔三差五的還要加班,我覺得我這身體都要熬壞了。現在好了啊,我閨女接班了,以後我就可以多歇一歇了。這可不是我懶啊,我是身體確實不行了。不然我著啥急讓閨女接班啊,我閨女等街道分配唄。反正我家獨生子女不下鄉。現如今我閨女心疼我接了班,我這當爹的好好多養一養身體了。你們說哈,這生孩子,甭管男娃兒女娃兒,甭管聰不聰明,孝順才最重要,我家閨女就最孝順我,這天底下沒有比她更孝順的孩子了。她不僅孝順,還漂亮還聰明還能幹還可愛還優秀,你說我閨女怎麼這麼好啊。我和她媽的優點,她都有。我家真是幸運啊。哎,你們啊,羨慕都沒用。」

  誰羨慕了?

  誰羨慕了啊?

  你咋自說自話?

  「這要說起來,我杜國強這個人就是運氣好,年輕那會兒遇到好領導能夠加入公安隊伍,為社會做一點貢獻,發光發熱;又遇見好媳婦兒,我媳婦兒聰明伶俐踏實肯干貼心顧家,還有英雄氣,特能保護我,我真的,我哭死……我媳婦兒可太好了,我何德何能啊!我還遇到一個好的大舅哥,以前那會兒,誰要是跟我指手畫腳,我大舅哥立刻就能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你們可不懂,我有安全感,我太有安全感了!現在我大舅哥白天上班,下班回來還做飯呢,我說我不上班我做飯,他都不同意,打死也不同意。哎你說哈,你說我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年輕的時候就是好運氣,人到中年,我閨女捨不得我,她來接班,一家四口,三個人養我呢。你看哈,你看你們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在家裡做家務帶孩子贍養老人還心裡不踏實沒底兒吧?我就不同了,我家人給我滿滿的關心,要不說我這人討人喜歡呢,你們說對吧?其實我都知道,其實大院兒的人都很喜歡我,你們別誤會啊,跟男女之情沒關係,純粹我這個人討喜……」

  「噦!」

  裘大媽終於忍不住了,別問,問就是最怪自己,特麼的提的什麼頭兒啊,讓這個不要臉的玩意兒吹個沒完。太特麼噁心了!可以肯定,這人說下去肯定更噁心,肯定的!

  裘大媽站起來:「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點活兒。」

  「啊對對對,我家也有點活兒……」

  杜國強爾康手:「別走啊,再嘮一會兒啊……」

  嗖嗖嗖!

  原本大樹下嘮嗑兒縫補衣服摘菜的老娘們沒幾分鐘,迅速撤退,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

  無他,就是一個噁心。

  雖說她們婦女也在一起互相攀比吹噓,但是聽老爺們吹,那可真是太噁心了。

  誰家老爺們這樣啊。

  膈應,太膈應人了。

  大家一個個竄的飛快,很快的沒影兒了,杜國強十分遺憾,嘟囔:「咋都走了啊,大家這麼友好,幫我洗洗衣服啊!」

  距離大樹最近的這棟樓,一樓的費嬸子最愛蹲在窗下偷聽大家嘮嗑兒,這會兒也撇嘴搖頭,嫌棄的半點不敢出門。

  哎呦喂,自家的活兒都干不過來,還要去給你幹活兒,你咋想的怎麼美呢。

  白日做夢。

  誰家不是一堆活兒。

  她趕緊去打掃家裡。

  杜國強掃過她家,吭哧吭哧繼續洗衣服,還哼著歌兒呢。

  「東方紅,太陽升,東方出了個……」

  叭叭叭的,唱個沒完。

  你還別說,杜國強唱歌還是很不錯的,以前但凡單位有活動,他也是積極分子呢。

  杜國強邊干邊唱,間或還要嘟囔兩句:「咋沒有人發揚一下團結友愛鄰居的精神,幫我給衣服洗一洗呢?」

  這聲音不大不小的,大家聽了紛紛繞著走,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杜國強一大盆衣服,還有枕巾床單的,洗了大半上午,平日裡熱鬧的大楊樹下,愣是半個人也沒有,杜國強忙活著,洗完了晾衣服,因為今天杜國強一直在洗衣服,以至於其他有這個想法的都決定改成下午或者明天了。

  就怕被這不要臉的抓了壯丁。

  他不要臉,他不要臉的啊!

  院子裡晾衣服的地方不多,但是因為今天沒什麼人,杜國強倒是獨占了。

  他繼續哼歌,感覺到一道視線,回頭一看,是樓下的孫婷美。

  杜國強拍拍胸口,說:「婷美啊,你這是幹啥啊?陰森森的站在這兒,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

  這丫頭怎麼回事兒,往常挺正常一個姑娘啊,今天怎麼一身黑氣的。

  這要是演個鬼片兒,都能本色出演了。

  好陰鬱。

  孫婷美腦子有點亂,不過倒是回應了。

  「我有點不舒服,杜叔你洗衣服啊?」

  杜國強:「……呃,那不然呢?我這不是洗衣服,是在玩兒?」

  杜國強看看晾好了的衣服,這不很明顯?

  「你爸不幹這些活兒吧?要不說你爸不如我,我可真是個好男人,好男人就是我!」

  孫婷美嘴角抽了下:「哦。」

  杜國強眼看她這樣呆滯,說:「我看你今天果然狀態不行,你還是休息一下吧,不行去醫院看看。」咋傻傻呆呆的。

  孫婷美抿著嘴點頭,轉頭兒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了下來。

  孫婷美垂著眼,心裡很亂,不過這也怪不得她,但凡是誰遇到她這樣的事兒,都會這樣。她昨晚睡得早,可是就因為睡得早,卻又做了一場噩夢,一場嚇人的噩夢。

  她的夢裡自己只讀到了初中,找不到工作,只能打零工,然後政策一出來,她就下鄉了。因為過不了鄉下的苦日子,在鄉下找了個人嫁了,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後來恢復高考,她沒有考上。但是知青回城的時候,她坑騙自己男人假離婚,然後偷偷回了城,拋夫棄子。

  可誰曾想回來的日子並不太好,孫家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父母、弟弟弟妹,沒有一個人不嫌棄她。她乾的最多,吃的最少,跟個老媽子一樣。也是這個時候,她才偶然知道,自己不是朱愛霞親生的。

  就連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好聽的名字婷美,不是寄予美好的寓意,而是「停妹」的意思。

  呵呵,呵呵呵!

  怪不得,怪不得啊!

  她為了擺脫這樣的生活再嫁了,可是過得也不好,於是她又離婚了……

  她一共結婚離婚了五次,每一次都遇人不淑,狼狽蹉跎到四十多……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她醒了。這樣清晰的惡夢實在是駭人,她倉皇著起身就想跟父母說說。

  只是不曾想,竟然偷聽到了他們的話。

  她竟然真的不是親生的!

  孫婷美本來是半點也不相信這夢的,畢竟她讀了高中,而夢裡沒有。可是誰曾想,竟然意外的聽到了這麼大第一個秘密,她不是親生的,她竟然真的不是朱愛霞親生的。

  這對她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看著對她和顏悅色,十分好的「媽媽」背地裡既然是另一副嘴臉,竟然不肯將工作給她,只想留給自己的兒子。憑什麼,憑什麼啊!

  兩個弟弟是雙胞胎,他們才十三,著什麼急呢。

  距離下鄉,也能混個四五年的,為什麼不能先緊著她?她一個姑娘家,哪裡幹過農活兒?下鄉她怎麼遭得住?

  果然,後媽沒有不惡毒的,不是親生的,就是自私。

  孫婷美陰著一張臉,神色恍惚,無限的難過之後,又有一點點慶幸,慶幸自己有這個好運可以夢到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示警,這一定是老天爺給她的示警!

  讓她可以不要走到夢裡那一步。

  一定是這樣。

  孫婷美一宿沒睡,仔細回想那細緻的夢,越發的暗恨家裡偏心。

  他家是一家七口,爺爺是在公安局上班,奶奶也是,不過奶奶是在食堂做幫廚兒,正式工。可是,這個幫廚兒的正式工,是她親媽的工作,當初她媽難產沒了,她奶接班的。

  她爸是在小學做老師,而後媽朱愛霞是機械廠職工。

  他家明明四個人都有工作的,她奶的工作還是她媽的,這該還給她啊。但是在她的夢裡,她奶的工作給了大弟,他媽的工作給了二弟。他們兩個都沒有下鄉,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下鄉了。

  他們都在城裡過好日子,她在鄉下吃苦!

  一切都是他們的錯。

  孫婷美一宿沒睡,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不公平,大清早的看到杜鵑,就覺得更不公平了。她們都是一樣家庭條件不錯,憑什麼杜鵑就過得這麼輕鬆,就能輕易的接班,就能輕易留在城裡。

  憑什麼。

  再想這幾年大家總是將她們兩個姑娘放在一起對比,孫婷美就更怨恨杜鵑了。

  她想要回想自己的夢裡,杜鵑過成啥樣,但是她的夢裡都是圍繞她的生活,倒是並不知道杜鵑過成啥樣了。在她的夢裡有些鄰居出現,但是沒有杜國強一家子。

  好像住在他家樓上的也不是他們家。

  不過這個孫婷美也不管確定,畢竟,誰做夢會細緻的夢見鄰居啊!

  可是就算是這樣,孫婷美還是嫉妒死了。

  她不高興的躺在床上,腦子一團亂。

  她得留在城裡,一定要留在城裡,這輩子,怎麼也不能下鄉!

  朱愛霞這個自私鬼憑啥就不肯給工作給她呢?

  相比於親媽留下來的工作,其實孫婷美更想要朱愛霞的工作。一來機械廠工人總是比食堂幫廚兒更好;二來也是她不想得罪她奶,反正不是親媽,得罪就得罪了。但是她不太敢得罪她奶,畢竟爺奶掌家的。

  孫婷美只一個勁兒的怨恨朱愛霞,卻也沒想過,從小到大,朱愛霞也沒苛待過她。但凡是朱愛霞對她刻薄,她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性格。

  但是這會兒孫婷美可不管那麼多,她就是一水兒的怨恨著所有人,也嫉妒著所有人。

  杜鵑都能留在城裡,她也一定要留在城裡!

  一定要!

  孫婷美瘋狂攀比杜鵑,杜鵑:「哈切!」

  張胖子:「你沒事兒吧?」

  杜鵑搖頭:「沒事兒。」

  杜鵑他們今天持續盯梢兒王棗花。

  王棗花不僅搞仙人跳,這坑蒙拐騙也是同時進行。

  她果真是個熟手兒,遇見好色的就處對象,黏黏糊糊的;不好色的,她就搞詐騙,只要智商低又貪心,就沒有不上當的。

  杜鵑今天又是喬裝打扮盯梢兒的一天。

  這一大早的,杜鵑和張胖子一直跟在王棗花的後頭。

  張胖子扮成一個長發胖女人,杜鵑則是扮成一個高個兒男人,嗚嗚,勒的胸疼!

  兩個人沒走在一起,但是卻不遠不近的互相策應。

  這一天兒的,王棗花忙的哎,她先是去了醫院,很快的就跟常大媽打成一片,因為昨天的事兒,常大媽對王棗花還是很友好的,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倒是胡相偉審視的看著王棗花,並不相信這女人。

  他到底也是社會閱歷多,總是覺得這個叫王棗花的女人,不是看起來那麼純良。

  也是常菊花瞞著兒子呢,不然就一聽什麼方天畫戟,但凡是有點腦子就知道這是個騙子。常大媽一心想要「吃獨食」攢私房錢,所以堅持沒有告訴兒子王棗花的來歷,只說這是自己的老姐妹。

  王棗花也曉得這個胡相偉不是那麼傻的,她稍微忽悠住了常大媽,立刻就離開了。

  嗯,看來下一次跟常大媽見面,不能再見她這個兒子了。

  其實王棗花本來也想□□一下的,反正那老爺們年輕,她不吃虧。但是經過昨天的事兒,她還是覺得不行,這小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別是打鷹讓鷹啄了眼。

  王棗花很快的奔赴下一場,杜鵑他們就跟在後頭,眼瞅著她跟一個老頭兒一起走進了公園,她哭哭啼啼:「老陳大哥,我不瞞你,我那個男人,嗚嗚嗚,你看,你看他給我打的……我說要離婚,他死活不干,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被打死的。」

  老頭兒心疼的看著她,說:「這混蛋,這混蛋啊!你這麼好,咋能這麼對你,真是喪良心的,我找他去!」

  「不,不不不!別去。他這人是個瘋子,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可是解放前就在街面兒上混了,我不能看著你吃虧,你不要去。我有辦法,我有辦法的,他不就是要錢嗎?我給他錢,我想過了,要給我家的傳家寶賣了。到時候就夠錢給他了。」

  杜鵑立刻又豎起耳朵,她倚在樹後面,恨不能過去接話兒:是方天畫戟嗎?又是方天畫戟嗎?

  不過這次倒是沒有跟杜鵑想的一樣。

  不是呢。

  王棗花:「你知道紅樓夢吧?」

  老頭兒還沒反應,杜鵑就險些噴出來。

  你該不會是說你家有個通靈寶玉吧?

  「紅樓夢裡有個賈寶玉,賈寶玉嘴裡喊著一塊玉,這個你知道的吧?」

  杜鵑:果然,呵呵呵!

  陳老頭兒點頭,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是讀過書的。」

  王棗花微笑:「就是那個,其實,我祖上就姓賈,那塊通靈寶玉,是我家的傳家寶,我打算給賣掉。」

  杜鵑:「………………………………」

  猜對了!

  她猜對了!

  她竟然猜對了呢!

  杜鵑一時間都不知道說啥了,呃,她好聰明?

  杜鵑無語望天,這種假話,真的能騙到人嗎?

  事實證明,能!

  真的能!

  陳老頭兒:「什麼!你祖上竟然這麼富貴!」

  他震驚,隨即語重心長的說:「你怎麼傻了啊,這麼好的東西,那是要傳下去的,怎麼能就這麼換錢?太虧了。」

  王棗花:「可是他要的太多了,我湊不到錢,我除了這個,身無長物……」

  陳老頭兒堅定:「錢啊,不就是錢嗎!我來幫你湊!」

  王棗花:「老陳大哥!」

  她激動,隨即說:「我不能白要你的錢,我不是那麼沒有骨氣的人,你幫我籌錢,我就把通靈寶玉押在你哪兒,我什麼時候攢夠了錢,什麼時候贖出來。你給我湊的錢,就當是我借你的。」

  「這怎麼……」陳老頭兒眼裡的高興都要溢出來了。

  王棗花伸出一根手指頭抵在他的嘴上,說:「都聽我的,我喜歡你,就更不能讓你為我付出這麼多,聽我的,我把傳家寶壓給你。等我贖出來那天,就是我們結婚的日子。」

  大眼淚吧嗒吧嗒一顆顆的,看著陳老頭兒都心碎了。

  「老陳大哥。」

  「棗花妹子!」

  兩人猛地抱在一起!

  杜鵑:「……」

  噦!

  眼睛都要瞎了!

  工傷啊!

  他們也好意思!

  他們是真的好意思,比杜鵑想的好意思,兩個人已經開始摸摸索索了。

  杜鵑了無生趣的望天,她是公安她是公安她是公安……她在盯梢兒她在盯梢兒她在盯梢兒……都是工作都是工作都是工作……

  杜鵑反覆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才敢再看一眼。

  噦,噦噦!

  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嗚嗚嗚!

  好在,好在啊,這兩個還沒誇張到大白天就敢在公園亂來。兩個人摸索半天,總算是及時住手。

  陳老頭兒:「你等我,我給你籌錢,你明天來我家拿。」

  王棗花感動的眼淚汪汪:「你真好。」

  陳老頭兒油油膩膩:「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偷聽的杜鵑:「……」

  你這麼大歲數,都要掛牆上的年紀了,瞅著最起碼七八十了。你竟然還搞愛情!!!

  不行,不行不行,想吐。

  杜鵑也差點眼淚汪汪了,噁心的,工作重要,繼續跟蹤吧。

  這會兒她倒是好佩服張胖子張叔了,這麼噁心的情形,他竟然就跟沒事兒人一樣。半點不受影響,果然還是老江湖,洞庭湖的老麻雀,見識的多啊!

  佩服佩服!

  她果然還是新晉小女警,不如他們心理素質好。

  她要加油努力呀。

  王棗花告別了陳老頭兒,很快的又奔赴下一個老頭兒,下下個老頭兒,下下下個……呃,套路都是一樣的,話術也是一樣的。不過杜鵑也發現了,王棗花也不是跟每個人都來通靈寶玉這一出兒。有的就是開門見山要錢的。

  杜鵑估計,這種應該是有點腦子,不會相信通靈寶玉的,所以王棗花也不會提。

  像是陳老頭兒那樣的,應該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想要人,還不想拿錢,所以才有了通靈寶玉這個騙局?

  應該是了。

  但是,這特麼也太粗糙了吧?

  杜鵑還是太年輕,至今不能理解,為什麼這麼粗糙的話術都有人相信,特麼的拿來的什麼通靈寶玉啊!就……哪來的賈寶玉啊!恍恍惚惚!

  王棗花倒是有精神,一天見了好些個老頭兒,傍晚還去見了自己的同夥兒。

  他們今天也已經跟到了,王棗花還有幾個同夥兒,也是住在柳條胡同兒那邊,但是跟王棗花不住在一條街。

  杜鵑爬到牆上,貼著瓦片偷聽,也虧得這邊是獨門獨戶,方便他們跟蹤。不過他們同夥兒之所以選擇這裡,恐怕為的也是安全和方便。

  幾個人商量著:「老陳頭老王頭老李頭這樣的,我們用破玉石把錢騙出來。」

  「老關頭老楊頭老方頭這樣的,他們有些心眼兒,通靈寶玉這種騙不過人,你給人約到小旅館,我們幾個上門捉姦,都約一天,三小時一個……」

  「常大媽宋大叔這樣的,放長線釣大魚,你把那假刀交給她,我就假裝買主上門,鼓動她買下來私下賣給我。呵呵,她只會覺得你想捎貨,不會想到我們根本沒想要那些,要的就是錢。宋老頭兒那邊也這樣……」

  就,一個猴兒一個栓法兒。

  幾個人商量的嘎嘎笑,得意的不行,王棗花也不嫌累,屋內很快的哼哼哈嘿……

  張胖子一看這一出兒,擺手給杜鵑叫走了。

  這種事兒,小姑娘還是別聽了。

  杜鵑跟著走了一天,眼瞅著王棗花忽悠了七八個老頭兒,連軸轉,忙得很,都不停。

  傍晚換班回到派出所。

  杜鵑感嘆:「果然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也沒有一個騙子能隨隨便便成功。從早到晚這麼多個,她都沒弄混了,各家的事情都記得清楚,也是牛逼。」

  張胖子:「那你以為呢?不管是小偷兒還是騙子,那都是有點技術含量的。溜門撬鎖需要手藝,坑蒙拐騙需要腦子,都不簡單的。我最看不上的就是搶劫的,沒有半點技術含量。」

  杜鵑:「……」

  張胖子也就是調侃一句,調侃夠了,說:「行了,我去匯報一下工作,明天得叫上其他人了,我看這個王棗花明天應該會行動。不管她是詐騙還是要搞仙人跳,只要她出手,我們就當場抓人。」

  杜鵑嚴肅點頭。

  他們總不能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而視而不見,一旦不小心脫鉤,那就出大事兒了。

  所以肯定要抓人的。

  杜鵑寫好了今天的工作日記,按時下班。

  又是見多識廣的一天啊。

  杜鵑騎車下班,這會兒正是下班點兒,路上不少的自行車。她一路騎車回家。

  「杜鵑!杜鵑!」

  杜鵑嘎吱一下子支住了自行車,回頭:「苗苗?」

  別看家屬院樓上樓下也有同齡人,但是杜鵑跟孫婷美還有汪招娣她們關係都一般般。倒是眼前的田苗苗是她的好朋友。

  「苗苗,你怎麼在這兒啊?」

  田苗苗:「我等你啊。」

  她不住在這邊,掐著時間過來等杜鵑的。

  杜鵑:「走,去我家。」

  田苗苗搖頭:「不去了,我害怕你大舅,太兇了,我有點事兒跟你說。」

  杜鵑:「行,你說。」

  兩個年輕姑娘直接蹲在了道邊兒,也不咋在乎形象的。

  田苗苗:「杜鵑,我要下鄉了。」

  杜鵑一愣,隨即問:「怎麼這麼突然。」

  田苗苗苦笑一下,說:「我家五個孩子,我大姐嫁了,不用下鄉了,我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我爸媽只能讓出來一個工作,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會留一個兒子在城裡的,也就是說,剩下的都要下鄉,既然怎麼都要下鄉,我就自覺點吧。早走晚走都得走,不如現在就報名,今年秋天走。」

  杜鵑不捨得好朋友,但是又不曉得說什麼。

  這樣的社會大趨勢,她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田苗苗倒是很快又說:「你看你,眉毛都皺的能夾死蒼蠅了,別擔心我,我沒事兒的。我爸媽雖然更想留下一個兒子,但是也不是不疼我的。我自己提出來下鄉,我爸找人了,給我安排在本市,我隨時都能回來的。我不想拖了,我爸媽也不想拖,他們怕拖下去下鄉的人越來越多,不走也得走,而且還落不到個好地方。現在自覺點,走走關係可以留在本地。我覺得這就不錯了,我以後只要放假就回來,你也可以來看我的。」

  杜鵑想了想,點頭說:「行,他們知道嗎?」

  杜鵑口中的他們是他們一起長大的高中同學,幾個人玩的比較好。

  除了田苗苗,還有一個小姑娘關秀月,兩個男孩子王冬,李清木。這年頭兒男孩兒女孩兒還是不太混在一起玩兒的。王冬是田苗苗的髮小兒,李清木跟杜鵑、關秀月一樣,都是公安家屬院兒的,所以他們湊一起了。

  「除了李清木,就你不知道了。我今天跟王冬還有秀月說了,他們都沒工作呢,還在家。」

  杜鵑:「也不知道李清木什麼時候回來。」

  李清木去他省城的大姑家了,不在家的。

  「秀月練習的怎麼樣了?我最近怕耽誤她的事兒,都沒敢去找她。」

  田苗苗:「我看還成,希望她這次能考上。」

  關秀月跟杜鵑是一個大院兒的,但是她最近天天在家練舞,準備考部隊文工團的。因為上山下鄉的風,大家都很著急找工作的。可是各個廠子都不招人,等街道分配,那估計得猴年馬月,也是別想了,所以大家都儘量想辦法。

  有杜鵑這樣接班兒的,也有關秀月這樣家裡有點關係能考部隊文工團的。

  還有就是田苗苗這樣的,雖然沒什麼辦法只能下鄉的,但是因為家裡果斷,出手快再托托人,也能留在本地,這就很好了。

  「王冬呢?」

  田苗苗抿抿嘴,小聲說:「王冬喜歡秀月,秀月要去文工團,王冬就想當兵,他身體素質還挺好,不知道能不能去成。不過如果真的去當兵,也不比下鄉輕鬆,一樣很辛苦。」

  杜鵑點頭。

  她想了一下,問:「你家給你安排在哪個鄉哪個村?如果可以,你最好去我爺奶家那個村,別的地兒我不知道,但是我家那個村兒,我是門清兒的,你去了能省不少事兒,而且我家每個月都能回去一趟,咱們也能常見面。我也能跟家裡人說,有事兒給你撐腰。」

  田苗苗用力拍了杜鵑幾下,高興的說:「仗義!我就知道你最仗義!不過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去你家那個村,你知道的,我家還沒這麼多的能耐,不過你放心啦,反正我在本地,到時候你和李清木穿著公安制服去村里看我,嘿嘿,保證震懾住所有人。」

  李清木也是要接班的,他回來應該就會辦手續了。

  杜鵑笑眯眯的:「行啊,當姐姐給你撐腰!」

  「你占我便宜,你個小杜鵑,你明明比我生日小……」

  兩個人鬧起來。

  兩個人開玩笑鬧騰,就看一群人從遠處走過來,杜鵑:「我擦!」

  田苗苗:「怎麼了?」

  杜鵑眼睛放光,說:「要出事兒!!!」

  這是李秀蓮一家子啊!不僅他們一家子,還有一些男男女女的,一看就是親朋好友來助威的。杜鵑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昨天的事兒,他家,是來找事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