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二海幫小娃娃吃過一次蔬菜之後,她就開始理所當然地讓他幫他吃所有她不喜歡吃的東西。
有時候是切成小丁新鮮清甜還帶著奶香的蔬菜,有時候是一小粒一小粒的各式水果,還有一次是幾顆酸酸甜甜的小藥丸。
二海長大以後才知道,那些小藥丸應該是幫助消化的山楂丸一類的藥物。
吃了幾次,二海很快明白了,小娃娃很挑食,不喜歡吃所有的蔬菜,水果只喜歡吃一兩種,所有帶玉米粒的食物她都一口不吃。
但是她喜歡吃橘子。
用來感謝他的糖果是橘子味道的,水果粒里要是有橘子(二海見識有限,把所有橘子橙子柚子檸檬金桔類的水果統稱橘子),她會主動坐到他身邊,張開小嘴巴等著,讓他一粒一粒地挑給她吃。
這個時候她就不認生了,他看她對她笑她都視而不見,小鳥等著餵食一樣專注。
讓二海幫忙吃了幾次蔬菜和水果,又發現他不排斥替她吃藥,小娃娃有一天忽然捏了一小把西洋藥片和膠囊過來,如每次不管不顧地往他嘴裡塞食物一樣,直接塞到他嘴裡,再把自己小水壺的吸管也塞到他嘴裡,完成一項很艱巨的任務般拍拍手,露出一嘴小奶牙笑了。
二海吃了幾次小娃娃帶來的食物,已經比以前有力氣一些了,完全可以躲開她硬塞過來的藥,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長出一口氣的樣子,他就不想躲了,很順從地喝水吞下那把苦藥片。
吞下去才想起來,這肯定是她家裡人給她吃的,她也生病了嗎?
知道碰不到她,他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額頭:「糖糖,你病了嗎?」
糖糖是他給她取得名字,因為她不肯跟她說話,他不知道她叫什麼,不知道她從哪裡來,什麼都不知道。
但他已經知道她不是天上的小仙女了,她跟所有正常小孩子一樣要吃飯睡覺,要玩玩具,會挑食發脾氣,會吃撐了小青蛙一樣抱著肚子滾來滾去,甚至還會怕蟑螂。
她一定是不知道哪個大富之家的小小姐,因緣巧合才會出現在他身邊,因為他是碰不到她的。
就像現在,他實在太過擔心,伸手去碰她的額頭,手穿過她的身體什麼都碰不到。
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影子而已。
可她卻是能碰到他的,她可以給他東西,可以隨便摸他的血玉。
但她從來不碰他,也不喜歡他碰他,只要他表示出這樣的想法或者動作,她馬上就會躲開或者消失。
這次也一樣,糖糖動作迅速地躲開他的手,秀氣的小眉頭皺了一下,驀然就從他面前消失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不高興地消失了,每次都是他想碰他或者追著跟她說話。
根據以往的經驗,她還會回來的。
因為她喜歡摸他身上的血玉。那塊血玉好像對她有特殊的吸引力,有時候二海能感覺出來她並不想來,可是還是會受不住血玉的誘惑回來。
但他還是很擔心,她是病了嗎?為什麼需要吃藥呢?那麼一個嬌嬌軟軟的小娃娃,生病了多讓人心疼啊……
二海就這樣擔心了很久,完全忘了自己是個病入膏肓的人。
他真的不想糖糖受他受的罪,如果非要有人生病,那她的病都讓他替她來生好了,他從小吃苦都習慣了,疼一點難過一點都不怕的,生病太難熬了,她那么小肯定受不住的。
二海一邊擔心一邊昏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糖糖推醒,又到他替她吃藥的時間了。
二海不想替她吃藥了,雖然那些藥吃完他的身體舒服了很多,睡得也踏實不少,甚至明顯感覺自己好多了,可那是她的藥,她生病了不吃藥怎麼行呢?
第一次,二海偏頭躲開她的手,溫柔地哄她:「糖糖,生病了要吃藥,要不你該難受了。你頭疼不疼?哪裡不舒服?吃了藥就舒服了。」
這次不敢去碰她了,卻非常仔細地觀察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糖糖的臉色好像有點蒼白,肉嘟嘟的小臉都不那麼飽滿了。
糖糖歪頭看他,眼睛轉了轉,掏出一顆橘子軟糖塞到他嘴巴里,然後接著要往裡面塞藥。
這是要用糖果賄賂他呢。
二海立場堅定地躲開:「糖糖,以後我不吃你的糖了,你把藥吃了,吃一顆藥吃一顆糖就不苦了。」
在他的世界裡,生病能吃藥是非常奢侈的事,真的生了要吃藥的病,那都是馬上要死了的人,哪有人會抗拒吃藥呢?不要命了嗎?
可對糖糖,他很自然地就知道她會嫌苦,也會心疼她要吃那麼苦的藥片。
雖然這些洋藥片跟苦澀難聞的草藥汁比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了。
糖糖見糖果都不能賄賂他幫自己吃藥了,小眉頭一皺,玫瑰花一樣的小嘴巴嘟了嘟,胖乎乎帶著小肉窩窩的小手托著肉嘟嘟的小臉思考了一下,忽然拍了一下自己蓬鬆柔軟的小捲毛,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二海擔心極了,她把藥片留下了,這樣不吃藥會不會病重啊!
好在糖糖很快就回來了,費勁兒地抱著一個小小的圓柱形的鍋子,人小力薄胳膊短,還要靠嬰兒肥的小肚子頂著才能勉強把那個小鍋子搬過來。
二海馬上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肉香,比他在鎮上路過滷肉攤子聞到的香味兒還好聞!
他長這麼大除了大海哥回來把他抱上飯桌吃過兩塊肉,是從來沒吃過家裡做的肉的,偶爾在野外抓了麻雀或者釣了魚,就地燒得焦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對他來說就是非常難得的美味了。
所以對這一小鍋肉他第一個反應不是饞得流口水,而是非常驚慌:「糖糖!快送回家去!你娘知道了會打你的!」
他只是個六歲的鄉下孩子,即使能看得出來糖糖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可有錢人家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他是一點概念沒有的。
像樵夫想像里皇帝肯定挑著金扁擔一樣,在他的想法裡,無論多有錢,家長都是把肉看得金貴無比的,小孩子敢動家裡一鍋肉,還是偷走拿給別人,那肯定是要挨揍的!
糖糖一點不明白他的焦急,吭哧吭哧地把小鍋放到炕上,用勺子在裡面攪了攪,一轉身又沒影兒了,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回來了,拿著盤子和刀叉還有一塊雪白的餐布。
不知道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覺得好玩兒還是有求於人,這次小傢伙很積極,用胖乎乎的小肉手給二海鋪好餐巾,盤子裡放上一個大大的滷雞腿,刀叉擺整齊,笑眯眯地等著他吃。
二海對著一鍋油汪汪香噴噴的滷肉咽了咽口水,裡面好吃的可真多啊!有雞腿、雞翅、小肘,滷蛋,還有他認不出來但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扁扁的蛋(鮑魚)。
肚子饞得咕嚕嚕轟鳴,二海還是很堅決地搖頭:「糖糖,快拿回去,我不吃!」
糖糖小眉頭又皺起來了,很苦惱地看著他,把她的寶貝小糖盒拿出來放到二海枕頭邊。
二海堅決不受誘惑:「糖糖,我也不吃糖。」
糖糖更苦惱了。
接下來二海無論糖糖想什麼辦法,都是搖頭再搖頭:「糖糖,我不玩兒娃娃。」
「糖糖,我不要這個發光的盒子。」
「糖糖,我也不要這些畫著大腦門老頭的紙片片。」
「糖糖!你從哪裡拿的這些鑲著亮晶晶小石頭的首飾?!快送回去!」
「糖糖……糖……糖糖……」糖糖已經撲到二海身上,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這是她求人的終極武器,只要她親一口,任何人都會答應她的任何要求的!
二海果然也不例外,迷迷糊糊地點頭:「好……好吧……就,就,就這一回……」
二海臉紅得比發高燒時還厲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那一小把藥片咽下去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糖糖發現這招兒對二海再有效不過了,再不折騰著拿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他了,讓他幫忙吃蔬菜丁親一口,讓他幫忙吃水果粒親一口,讓他幫忙喝牛奶親一口,讓他幫忙吃藥再親一口!
二海稀里糊塗地來者不拒,自己都記不得被糖糖塞了多少東西進肚子。
他對這個暖綿綿甜絲絲的小娃娃根本抗拒不了,只要她笑眯眯地撲過來,她就是給他吃石頭吞毒藥他都甘之如飴。
不過很顯然,糖糖給他吃的都是好東西,不知不覺他胃口越來越好,身上的高燒也退了,等他能自己坐起來端水喝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竟然要好了!
而且他吃了她的藥,她好像也沒有生病的樣子,他就更放心了。
這個時候大海哥已經離開好幾天了。
他們都以為他喝了那個土方子了,剩下的事就聽天由命了。
大海哥還得下井賺錢養家,臨走對周趙氏囑咐又囑咐,如果二海真傻了千萬別扔了他,他開春再回來一趟,不行他就接過去。
即使傻了二海的身體也不差,有他這個大哥照應著,在礦區撿煤渣也不至於餓死。
大海哥走後周趙氏就再不來看二海一眼了,連口水都沒給他端過,這些天完全一副放任他等死的樣子。
如果沒有糖糖,他不是變成傻子就是已經被渴死病死了。
現在他竟然要好了!
二海看著自己瘦成一把骨頭的手,慢慢攥緊拳頭,他又活過來了!他能感覺到身體裡在一點一點地恢復著力量!
而那個救了他的小傢伙,正撅著小屁股趴在他身邊酣睡,紅撲撲的小臉蛋兒紅蘋果一樣散發著甜絲絲暖呼呼的氣息。
他拿起被子給她蓋上,知道她感覺不到冷,可還是會擔心穿著露著小胳膊小腿兒的連衣裙會凍著她。
他張開雙臂,虛虛地把這個小娃娃攏在懷裡,試探地去貼貼她肉呼呼的小臉兒,心裡溫軟成一片。
糖糖酣暢淋漓地睡了一覺,二海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趕緊放開她坐回去。
糖糖不喜歡他去碰她,雖然有求於他的時候她可以毫無障礙地去親他,可達到目的就會跟他保持距離,是真真正正的轉臉就不認人。
好像她親他一下就跟給他那些好吃的、玩具甚至值錢的東西一樣,只是一種交換,根本不帶任何感情,是跟她的感情完全分開的。
二海對著她朦朦朧朧剛睜開的大眼睛笑了:「小壞蛋!」
糖糖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用小拳頭揉揉眼睛,雙手捧著一個胖嘟嘟小動物樣子的小水壺喝水。
二海試探地往前挪了一點,小心翼翼地跟她商量:「糖糖,你叫我一聲哥哥好不好?」
糖糖捧著水壺看了他一眼,大眼睛黑白分明水光瀲灩,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卻帶著一種清澈又很殘忍的單純。
她沒有說話,眼睛裡的意思卻非常明顯,一點不含糊地拒絕!
二海有點落寞,但並沒有放棄,趕緊哄她:「沒事沒事,不叫也沒事,你什麼時候想叫就叫,總也不叫也沒事。」
想想又加了一句:「你總也不叫我不跟我說話,我也喜歡你,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替你做。」他知道她不是小啞巴,她能發出聲音,她笑起來可好聽了。而且她也能聽見他說話。
所以他真的沒有生氣,相反,他非常心疼她。
他雖然不知道她怎麼了,可能肯定她一定是經歷了什麼不好的事。讓她不肯開口說話,不肯讓人接近她。
他能看出來,她很抗拒跟人接觸,只有自己玩兒的時候最自在,雖然衣食無憂,可她心裡對跟人相處的事非常排斥。
她這么小,得經歷什麼樣可怕的事才會變得如此可憐呢?
二海強忍住去摸摸她小捲毛的手,笑得更加溫柔:「等我好了帶你出去玩兒,我知道可多好玩兒的地方了!」
糖糖剛才還有點緊繃戒備的神色也放鬆下來,跟著他一起笑了出來。
她能感覺到他的愛護和包容,小孩子說不明白,可誰對她好她再清楚不過了!
糖糖放下小水壺,一下又不見了,一會兒端著一隻盤子回來,上面竟然是一整隻燒雞!
二海又被她嚇到了,她這么小的小娃娃,怎麼會總能隨手就弄來這麼多好吃的?!她到底生活在什麼樣的家裡啊?都沒人照顧她的嗎?她爹娘也太不上心了!
糖糖有了前幾次被拒絕的經驗,這次不再麻煩地給二海鋪餐巾擺刀叉了,她決定用她最管用那招兒,抓起燒雞的一隻腿就往二海嘴裡塞!
小傢伙胖嘟嘟的人小力氣可不小,執拗起來大病初癒的二海想躲還真有些困難。
而且她那麼認真執著的小樣子,撲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他哪裡還有躲開的心思。
被她塞了一嘴雞肉,二海也不躲了,大口大口地嚼了起來:「真香啊!」
是真的好香好香啊!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這些天他也看出來了,糖糖能拿到這些東西,拿了也不會被懲罰的。
她是個特別聰明而且特別會顧及自己感受的小孩兒,什麼事對自己不好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肉都塞到嘴裡了,他不吃她也拿不回去了,而且她還會不高興,他當然不能浪費。
他肯吃她果然很高興,把雞腿塞到他手裡,小胖手托著下巴,非常感興趣地看著他吃。
二海挑出一隻肥嫩的雞翅給她:「你也吃!」
糖糖毫不客氣,抓著雞翅吃得兩頰鼓鼓滿嘴油乎乎。
兩個孩子笑眯眯地相對大吃,竟然很快吃掉了一整隻燒雞!
糖糖很喜歡看二海吃東西,一轉身又沒影兒了,很快又端來一隻盤子,上面是幾根香腸和滷蛋,興致勃勃地塞給二海。
二海哄了她好半天,才讓她點頭答應,吃完這些不能再讓他吃了。
從此以後兩個小娃娃就找到了新遊戲,吃!
兩個人都胃口超好,面對面坐在一起吃東西吃得開心極了!
糖糖是無肉不歡,只肯吃肉,蔬菜水果牛奶雞蛋都給二海解決,她兩隻小胖手捧著一碗紅燒肉大快朵頤別提多享受了!
當然,她也是一個特別慷慨的小娃娃,所有好吃的都會分給她的小夥伴一半的。
二海試探著哄她:「哥哥抱你一下好不好?」
她抖著一腦袋小捲毛果斷搖頭,絲毫不肯講交情委屈自己的,但是有時候拒絕多了也會挪挪小屁股,坐得離他近一點,這已經是極限了。
二海有點後悔自己投降得太快,現在她已經不用親他他就幫她吃蔬菜了,唯一能離她近一點的機會就是她每次過來摸血玉的時候。
所以無論心裡多想對她好,多想哄她高興寵著她,他都不肯說出把血玉給她的話。
給了她以這個小傢伙沒良心的程度,肯定是不會再來找他的!更別提撲到他懷裡把小腦袋扎到他胸口了。
而且如果運氣好,有時候她還會抓著血玉睡覺,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抱著她很久很久。
二海吃了幾天藥,營養也前所未有地好,身體很快恢復,竟然能下炕走幾步了:「哥哥病好了帶你去釣魚!」
怕她覺得無聊不肯經常來看他,二海許諾了好多好多遊戲,還用麥稈兒給她編了好多玩具。
他雖然年紀小,卻聰明手巧又天生身體好,是村里最會玩兒的孩子王,編出的小動物活靈活現漂亮極了!
糖糖愛不釋手,攢了一堆蟈蟈小狗和大寶塔,有多少都不嫌多,已經抱都抱不過來了還眼巴巴地看著二海,二海就繼續給她編!
不過最後也留不住多少的,熟悉了二海才發現,這小傢伙有個特別有意思的習慣,喜歡什麼都要拆開來研究。
他親眼見過她把自己的娃娃拆得胳膊腿四分五裂,她還有好多一看就是用來拆的奇怪玩具,她甚至還拆了一塊土炕上的蘆葦席!
而且她拆了就懶得裝回去,跟他熟悉了就把一堆亂七八糟的零件塞到他懷裡讓他復原,她自己又研究破壞別的東西去了。
所以她拆那些麥稈兒玩具二海覺得再正常不過了,縱容地看著她拆,拆完再不厭其煩地給她編回去。
很快,她不說話他也完全能看明白她的表情了,有時候她想幹什麼可能自己還沒清楚,他一看她的小臉兒就比她先知道了!
可能是跟他在一起太自在了,完全不用費勁兒還不用說話,他也不會如別人一樣試探觀察她,時刻找機會想讓她開口說話或者做一些她不喜歡的肢體接觸,糖糖來找二海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剛來的時候她來來去去沒有任何規律,完全隨心所欲,現在她不得不走的時候會有些捨不得,偶爾還會主動去拉拉二海的手。
二海沒有學過循序漸進這個詞,可他好像天生就是個非常有謀略的小孩兒,敏感地知道怎麼讓糖糖放下戒心,即使心裡非常渴望能抱抱她或者跟她更親密,也從來不會主動去碰她。
她靠近他,他就一動不動地讓她靠,溫柔縱容著她所有的事,不給她一點壓力。
她已經不是如最初那樣完全是衝著血玉而來了,現在更多的時候是來找她的朋友玩兒的。
一天他們倆又默契十足地自娛自樂,安安靜靜地躲在炕屏後面玩兒,沈劉氏帶著沈荷花來了。
沈荷花一來就鬧著要「看死孩子」,周趙氏怕二海病入膏肓的樣子嚇著她,拿大海給二海買來熬米湯的白米哄她,說一會兒給她做白米飯吃,她安靜了一會兒,還是偷偷溜了過來。
二海並不擔心,也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看不見糖糖,只要糖糖沒事,他是完全不在乎沈荷花的。
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沈荷花跑進來了,糖糖竟然沒像每次有人來時一樣消失。
她自己也驚訝,她並不知道別人看不見她的,又不想見別人,就躲到二海身後的牆角,撅著小屁股捂住臉把自己藏了起來。
二海被她可愛的小樣子逗得一下笑了出來。
根本不搭理沈荷花,拍拍自己的後背,示意糖糖躲到他背後更安全。
他倆這幾天默契十足,糖糖很聽話地躲到他背後,把小腦袋扎到他身上做一隻胖嘟嘟的可愛小鴕鳥。
雖然感覺不到她,可他能聞到她身上甜絲絲的味道,知道她正緊緊貼在自己身上依賴信任著他,二海的心裡再裝不下別的,眼裡哪還會有那個傻傻笨笨又髒兮兮的沈荷花。
沈荷花本來是想來看二海要死的樣子的,沒想到他的病竟然好了,還笑得這麼高興!
最重要的事,他竟然眼角都不瞄她一下!
沈荷花拿起一隻麥稈兒小狗就扔了過去:「沒死就給我幹活去!我娘說了,你傻了也得扛長活給我掙錢買好吃的!你一輩子都得給我做牛做馬!」
二海並不打算搭理她,他都打算好了,他的病好了就不會在家裡待著了,就是去不成鐵匠鋪也要說服周德忠帶他去木匠鋪,他想學本事,以後掙錢給糖糖買好吃的!
還要買一間房子,讓糖糖來找他的時候他能什麼都不怕地好好跟她說話。
糖糖雖然不說話,可她眨著大眼睛聽他說話的樣子真可愛啊!他有好多好多話對她說,總也說不完的話!
沈荷花看二海還是不搭理她,更氣了,不管不顧地拿起炕上的麥稈兒玩具一個又一個地去打二海,一邊打一邊罵,小小年紀不知道跟誰學得,說出來的話粗俗下流潑婦一樣不堪入耳。
二海皺眉,想去捂住糖糖的耳朵,這種話他可不想讓他們家乾乾淨淨的小娃娃聽到!
可還沒等他回頭,糖糖已經立著小眉毛怒氣沖沖地站出來了!
她力氣十足的小胖手掄起二海裝著草籽的枕頭就沖沈荷花砸了過去!
枕頭真的挺重的,沈荷花跪在炕沿上只顧罵人扔東西,根本就沒發現枕頭飛過來,被結結實實砸了個正著,趔趄了一下差點大頭朝下栽到地上去!
二海嚇了一跳,看著抿著小嘴巴立著小眉毛的糖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軟綿綿的小娃娃生起氣來這麼暴力!
說動手就動手,而且根本不屑於用輕飄飄的武器,一出手就拿最狠的!
再看她噴火的大眼睛,二海的眼睛忽然一熱,小傢伙這是在維護他呢!
這個從來不肯委屈自己的小娃娃,以她看見人就躲起來的性格,能為了他這麼挺身而出,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生病要死了都不曾哭過,對著這個維護他的小娃娃,眼淚一下控制不住了。
可不給二海感動的時間,糖糖還沒完呢!她扔完枕頭馬上就抄起二海哄她玩兒的一桿鞭子,鞭子杆是用幾根長竹條編的長竹杆,柔韌又硬實,小傢伙沒有一絲猶豫地衝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正趔趄著的沈荷花就抽了過去!
沈荷花被她用鞭子杆狠狠抽在身上,控制不住趔趄的身體,撲通一聲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雖然周家是泥地,可踩得很結實,這一下聽著就很疼啊!
二海和糖糖面面相覷,一個驚訝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驚訝過後又心生驕傲,這小傢伙的脾氣可真帶勁兒!
糖糖聽著沈荷花哇地一聲大嚎起來,眨眨眼睛一下就消失了。
非常不講義氣地留給二海一個雞飛狗跳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