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莉聽完台上的話臉一下就紅了,眼睛卻亮了起來,已經顧不上害羞,期盼地望向前面一個背影。
大家也都看向那個高挑俊美的小青年,是團里的舞蹈演員,人人都知道的小茉莉的對象楚文清。
楚文清臉騰地紅了,又刷地白了下來,嚇得差點從長凳上摔下來,手忙腳亂地搖頭擺手,「不不不,沒,沒有!不是!那個,小茉莉是解放軍同志看上的對象,我沒,跟我沒關係!我,我去練功了!」
說完竟然撒腿就跑,跟背後有老虎追著一樣!
大家愣了,小茉莉的臉也瞬間失去了血色。
馬占山先前幾次來文工團找小茉莉,目的幾乎是詔告天下,小茉莉不是沒說過自己有對象,可馬占山不信,楚文清也不肯站出來,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楚文清性格內向,小茉莉一直以為是他害羞不好意思,可最後她被逼成那樣,楚文清竟然跑了,根本不肯見她,還讓人給她捎話,說什麼他家成分不好,不能出這個頭,讓她原諒他。
小茉莉真的原諒他了,甚至還越想越覺得自己以後要嫁給馬占山有多對不起楚文清,這才一個人在家裡鑽了牛角尖,差點就上了吊。
可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要他站出來他們就能走到一起了,他竟然還怕受連累,要這麼跟她劃清關係……
是,即使有組織部認可,以後顧團長的小鞋也得少不了,說不定馬占山還會拐彎抹角地找麻煩,可是在這種時候他這麼跑了,還是太讓人心冷了。
小茉莉的眼淚瞬間就泛濫成災,她這才明白她愛的這個男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大姐拍拍小茉莉的肩,在大禮堂無人的角落把這個可憐的姑娘摟在了懷裡。
傻女人處處有,有人一輩子看不清身邊的男人,小茉莉能現在看清楚,也不算太糟。
至少她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至少還有人願意幫她重新開始。
即使誤會澄清了,可給他們做媒的是小茉莉的直屬領導顧月明,馬占山的面子也是丟了個徹底,小茉莉在沛州、在文工團也待不下去了。
楊大姐待她情緒平復問她,「你想不想參軍進部隊文工團?不過前兩年可能得下基層,比較辛苦。但換個軍區,你發展的空間會更大一些。」
小茉莉沒想到她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她毫不猶豫,「想!我去!我不怕苦!」
只要能離開沛州這個傷心地,不再見到馬占山、楚文清,還有那個冷著臉把她逼上絕路的顧團長,別說去人人羨慕的部隊文工團,讓她去北大荒都行!
楊大姐雷厲風行,幾天就給小茉莉辦好了手續,這個姑娘誰都沒告別,背著個小包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沛州。
天大地大,總是能有個抬頭挺胸活著的地方!
而沈閱海也在她登上火車的第二天接到了他七師兄的電話,告訴他人都安排好了。
沈老叫他小九,他上面當然還得有八位師兄,而且都比他大得多,都身居高位,隨便找一位師兄就能把小茉莉安頓得妥當。
否則她留在沛州以後在單位受到排擠,或者受到什麼暗地裡的打擊報復,安安知道了肯定鬧心,還不如這樣一次性管到底。
甚至小茉莉的父兄都無聲無息地被調去了省城工作,不給某些自覺失了面子的人一點打擊報復的機會。
這事兒跟沈閱海沒關係,是陳景明主動請命安排的。
他要是一點力都不出,沒法跟他家炸毛的小玫交代呀!他搶也得搶一個表現的機會!
小茉莉一家走了,周小安並沒有因此心裡好過一些。
這個時代有太多小茉莉,她能幫的,不,是她能讓小叔去幫的,也只有這一個而已。
可她在替別人唏噓的時候,怎麼都想不到,她自己也會成為下一個小茉莉!
周爸爸跟沈老一番深談,沒過幾天北京就來了工作組。
工作組到沛州的第二天,竟然就找周小安談話了。
周小安不是第一次被組織找去談話,在她給周爸爸做隨行記者之前,市里、省里的組織部都找她詳談過,給她上了好久的政治課,還讓她寫過好多篇思想匯報。
就是現在,她每隔幾天還得交一份思想匯報和行蹤匯報給組織部門,隔三差五還要被找去談話。
這是華僑政策的一部分,所有跟華僑接觸的工作人員都必須走這個程序,周小安雖然有些不習慣,可也只能接受。
可被北京來的同志找去談話,而且還是事先沒有任何徵兆的秘密談話,周小安看著屋裡一字排開的七八位嚴肅的領導,想不緊張都不行。
這件事甚至是瞞著沛州軍政所有領導的,連小叔事先都一點風聲沒聽到,否則也不會讓她毫無準備。
幾位嚴肅威嚴的領導問了她一些基本情況,最邊上一位帶著深深法令紋的黑中山裝手裡拿著一沓材料,周小安瞄一眼,最上面那個是她曾經寫過的一篇行蹤報告。
那麼厚厚一打,肯定是所有有關她的資料都被翻出來仔細審查了。
問話一直持續在一種緊張壓抑的氛圍里,但是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問題。
可周小安卻敏感地感覺到了所有人對她的審視,那種幾乎是要把她開膛破肚拿顯微鏡研究她的內臟的審視。
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莫非是什麼事露餡兒了?或者是她幹的事太引人注意,被懷疑有特異功能,要被拉去切片觀察?
可惜沒人給她答案,在回答完讓她完全摸不著頭腦的一堆問題之後,她依然沒有被放走,而是被關在這個隱蔽的院子裡的一個房間,給了她紙筆讓她寫最近一段時間的思想匯報。
周小安忐忑地等著,可吃過了晚飯也沒有得到一點外面的消息和暗示,看來小叔和周爸爸也不知道她被找來談話了。
寫了一沓思想匯報,第二天交上去,她又被叫到昨天那個拉著窗簾的談話室,還是壓抑陰沉的氣氛,昨天那個坐在最邊上,觀察她的目光最嚴肅銳利的黑中山裝耷拉著深深的法令紋終於坐到了中間的位置。
那人刀一樣的目光幾乎要把周小安穿透,嚴肅地盯著她良久,才沉沉地開口問她,「周小安同志,鑑於你的貧下中農成分,和你一貫的良好表現,我代表國家非常嚴肅鄭重地徵求你的意見,你做好了為國家利益犧牲自己的準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