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幾乎所有能動用的關係,託了無數熟人,丁月宜才明白,想在沛州軍分區繞過周閱海調動人員,那真的是妄想。
即使李志勇只是一個小小的參謀,可只要周閱海不表態,他就得釘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丁月宜大話已經說了出去,第一次給李志勇辦事就辦不成,以後還拿什麼來轄制他?
迫不得已,她只能去找沈市長。
沈市長從參軍到從政,將近三十年從來沒做過一件以權謀私的事,當然不會為李志勇破例。
丁月宜只能讓沈蓉抱著小四去求沈市長,希望他能看在小兒子和小女兒可憐可愛的份上幫幫他們。
沈市長一向愛孩子,特別是對體弱多病的小兒子關愛有加耐心十足,對沈蓉也和顏悅色從不大聲說話,可讓他為了家裡人的事去干涉軍隊事物,那絕對沒有一點可能。
沈蓉苦求無果,氣急敗壞,「只有沈玫是你女兒?我是撿來的嗎?你什麼都順著她,她要什麼你給什麼!我從小就得讓著她,好衣服給她穿,好吃的給她留著!我得懂事,得謙讓,得想盡辦法哄你高興!
我做得還不夠好嗎?爸爸!我長這麼大就求你這一件事!就這一件!」
沈市長卻莫名其妙,「小蓉,爸爸是國家幹部,絕不可能做這種以權謀私的事,誰都不行,就是你姐姐也不行!」
「你是家裡的小女兒,從小就不讓人操心,爸爸從來沒要求你讓著姐姐,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你們姐妹友愛,你跟姐姐又只差幾個月,你要讓著她,爸爸很高興,並不知道你這麼……」
沈市長有些無奈,「小蓉,你實在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
沈蓉震驚得忘了哭喊,沒必要?她委屈了二十二年,就換來父親的一句沒必要?!
這簡直是她見過的最自作多情最傻最可笑的事了!
母親讓她讓著沈玫,甚至故意在物質上委屈她,說這樣會讓父親覺得對不起他們母子三人,會對她更好。
父親也確實對她不錯,她一直以為這是她用委屈自己換來的,誰想到,在父親眼裡,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懂事,她所有的委屈忍讓沒有任何價值,跟肆意而為作天作地把父親鬧得焦頭爛額的沈玫沒有任何區別!
那她這些年是在幹什麼?!
太可笑了!
沈蓉覺得自己簡直傻得無可救藥!這些年來的勾心鬥角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沈市長完全不理解沈蓉的崩潰,只把丁月宜找來,「小蓉最近太累了,你多幫幫她,她結婚之前你就先不要上班了。」
可丁月宜想幫也幫不上沈蓉,李志勇工作調動的事在沛州軍分區完全活動不開,周閱海的工作作風一向強勢,誰都知道沛州軍分區的事外人插不進去手,連試都沒人敢去試。
李志勇滿懷期待地等了半個月,卻毫無音信,他這才知道丁月宜的能力也並沒有她說得那麼大。
沈蓉這個市長的女兒能帶給他的利益更是不過如此。
可婚期馬上臨近,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是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結婚。
而周閱海前一階段對丁月宜的調查也有了眉目,在她試圖插手沛州軍分區事物的時候,周閱海就有針對性地將這個調查結果交給了省紀委。
當然,是從不同渠道分別遞交上去的。
劉青山張子善剛被處置沒多久,全國正是肅清幹部隊伍的關鍵時刻,紀委的人對每一封舉報信,每一個線索都認真核實,非常重視。
所以這些證據確鑿的舉報信很快起了作用,丁月宜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省紀委的的人隔離審查,沈市長也被叫去談了很久的話。
這當然是秘密進行,可沛州核心領導層那幾個人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丁月宜在省教委工作期間從教師隊伍中提拔了好多名幹部,其中兩人利用職權之便給親戚走後門安排工作,一人倒賣糧票,甚至還有一人有隱藏起來的海外關係!
雖然這些事丁月宜並沒有直接參與,但四個出問題的幹部竟然都是她一個人提拔上來的,這樣的巧合也太讓人懷疑了。
丁月宜停職待查,每天有談不完的話,交代不完的審查,寫不完的交代材料,幾天時間就焦慮得憔悴不堪。
沈市長在這件事上態度非常鮮明,相信組織,絕不插手,全權交給紀委的同志調查。
甚至為了避嫌,他還主動申請了一個重量級的黨校學習班,去封閉學習了。
丁月宜自顧不暇,沈家老老小小的重擔又都壓在了沈蓉身上。
而她的婚期也已經臨近了,李志勇卻除了申請來一間宿舍還什麼都沒準備!
沈蓉看著空蕩蕩灰撲撲的一間宿舍徹底崩潰,「你平時一頓飯都不肯請我吃,說是攢錢結婚,你攢的錢呢?還有半個月就結婚了!什麼都沒有,我們怎麼結?到時候讓領導和同事們就來看四面牆嗎?!」
李志勇非常不耐煩,「家具後勤部過兩天就送來了,你急什麼?結婚的東西我娘會從老家帶過來,到時候肯定不能虧待你就是了!」
沈蓉這才好受點,但還是不滿意,「東西還是我們自己買比較好,你娘能知道我們喜歡什麼嗎?」
一個農村老太太,她能買來什麼好東西?錢給她她都不一定知道怎麼花!
然後又說起了家具,「後勤部有大衣櫃嗎?五斗櫥和書架也肯定沒有,咱們還得自己做。大衣櫃我要帶大鏡子的,門口再擺個屏風當隔斷,屋裡還得隔出臥室和客廳來,你得趕緊找人收拾一下。」
「還有皮鞋和大衣我們也得自己去買,這些都得試穿,要不不合身買不好。」
總之就是一句話,「你攢的錢呢,都拿出來我們周末去一趟省城。我爸給我準備了一些華僑券,我想買一件呢子大衣,還想托人去上海買塊手錶。你的也讓你娘趕緊準備起來,別到時候著急。」
這個季節結婚,妮子大衣、手錶、皮鞋,都必須得有,要不哪有臉站在賓客面前。
當然還有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和帶大鏡子的大衣櫃,松木的五斗櫥和寫字檯,她參加過幾次市委幹部子女的婚禮,這些都少不了。
李志勇對沈蓉的話不置可否,但買東西還是支持的,「你爸給你多少華僑券?咱們先別亂花,等我娘來了看缺什麼咱們再一起去買。」
後勤部的床和桌椅送過來那天,李志勇的母親也過來了。
李志勇帶著沈蓉去接站,沈蓉很體貼地提議進站台接她,「東西多,別累著大娘。」
李志勇搖頭,「沒事兒,他們人也多。」
下車的旅客出來得差不多了,沈蓉才看見一撥衣衫破舊的農村人,老人孩子一大群足有十幾個浩浩蕩蕩地走了出來。
她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往周圍尋找,想把那個極其糟糕的預感趕緊推翻,可李志勇已經高興地迎了過去。
「娘!大伯、大伯娘、大嫂、二哥、二嫂、大妹、小妹,你們都來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