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又是掃盲班合唱團排練的日子。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下班後, 戴譽沒去掃盲班教室,而是直接摻進下班的人流里, 走向廠大門。

  在門口找個顯眼的位置站定, 剛叼上一支煙點上,就見馬路斜對過有個纖細的身影正背著個「蝸牛殼」慢騰騰地往這邊踱來。

  戴譽避過往來的自行車,邁開大長腿噌噌幾步跑去了對面。

  眼瞧著夏露走到跟前了, 戴譽伸手想將她背上的巨大背包接過來。

  然而, 自己仿佛是一團空氣,對方居然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身而過了……

  戴譽:「……」

  在身後幫她拖著背包, 戴譽湊過去抱怨:「你想什麼呢, 我這麼大個人都走到你跟前了, 怎麼跟沒看見似的!」

  夏露剛剛一直在悶頭想心事, 餘光里瞥見了一個寸頭也沒在意。

  這會兒忽然感覺背後一輕, 還被嚇了一跳。

  回眸望去, 怔愣片刻才詫異問:「你怎麼把頭髮剃得這麼短?」

  短得都露頭皮了,差點沒認出來!

  「這樣涼快!」

  戴譽含含糊糊地咕噥,又不太自信地問, 「不好看吶?」

  夏露端量半晌, 莞爾:「好看, 就是還不太習慣。」

  臉好看, 確實是什麼髮型都能駕馭。

  圓寸比之前的髮型利落許多, 氣質上也多了一些冷峻。

  戴譽的臉上重新露出笑模樣,卻聽夏露又道:「你還是別抽菸了!」

  「怎麼?

  你聞不了煙味啊?」

  剛剛看到人, 叼著煙就跑過來了。

  「不是, 」夏露忍著笑解釋, 「你頂著這個髮型抽菸,更不像好人了……」

  真如孟姝所說, 像個流氓頭子。

  戴譽順著她的話腦補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似乎確如她所言不太像正經人。

  只好聽話地將煙掐了。

  拎過她肩上的背包,戴譽領著人往廠里走。

  「那包里是手風琴,有點沉,你可得拿穩了。」

  戴譽見那背包的針腳像是手工縫製的,便隨口問:「上次排練,吳老師不是提著個箱子麼,你怎麼不用那個箱子?」

  「今天我們學校也有合唱排練,樂器不能外借。

  這台是我自己的,我外婆覺得那個箱子提著不方便,就做了這個大背包。」

  夏露認真解釋。

  「你回家取手風琴,家裡沒人問啊?」

  小夏同志有進步啊,都不怕父母盤問了!

  「沒有,都沒下班呢。」

  只有放學特別早的小學生夏洵,一直追著她問,都追到門口了,才被李嬸抓回去。

  「折騰半天還沒吃晚飯吧?

  走,請你去食堂吃點。」

  戴譽怕她拒絕,又補充,「正好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這會兒在食堂里吃晚飯的人不少,基本是上夜班的工人和住集體宿舍的單身青年。

  夏露在角落的位置坐定,見他端著快冒尖的滿滿兩飯盒回來,趕緊起身接過來。

  「怎麼打了這麼多?」

  「請你幫忙,我不得拿出點誠意嘛!」

  夏露剛才就在琢磨,這人要讓自己幫什麼忙,遂順勢問了。

  「先吃飯吃飯,哈哈。」

  戴譽將裝著紅燒大黃魚的飯盒推過去,「用這個魚湯泡飯最好吃。」

  猛扒了幾口飯,他才覷著夏露的神色,突然道:「那什麼,機械廠工會有個叫孟姝的女同志,你認識吧?」

  夏露咀嚼的動作停頓一瞬,手下繼續挑著魚刺,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想了想,又反問:「怎麼了?」

  「前幾天我被領導派去機械廠,參加廠慶演出的報幕員選拔。」

  戴譽斟酌著措辭,一時還有些拿不準要不要說出自己險些遭遇潛規則的經歷。

  聽他提起報幕員的事,夏露豎著耳朵等待下文,可是等了半天對面都沒再繼續,不禁催促:「然後呢?」

  「然後,這位孟姝同志突然找上我,說是如果我跟她處對象,就讓我當報幕員。」

  戴譽始終注意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不過,這回小夏同志讓他失望了!

  不但沒有任何類似吃醋生氣的情緒,居然還像等著聽什麼大八卦似的,興致勃勃地追問:「那你當上報幕員了沒有?

  廠慶演出上能看到你報幕嗎?」

  戴譽見她還有心思八卦呢,也懶得試探了,直接將事情八倍速快進說完:「我不喜歡她,跟她處什麼對象!」

  「那報幕員就不當啦?」

  夏露忍著笑問。

  「都這樣了,誰敢當那勞什子的報幕員,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我同事已經給我普及過這位同志的光輝事跡了。」

  戴譽撇撇嘴。

  聽了他誇張的形容,夏露沒忍住,還是笑了出來。

  戴譽不滿地斜眼瞟向她:「你笑啥呢?」

  「孟姝姐其實人還不錯,就是說話直來直去的,又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被外人妖魔化了。」

  夏露想到什麼似的,笑著補充,「她也很喜歡夏洵,每次見面都要揉搓他。

  現在夏洵不聽話,我就威脅他,把他送到孟姝家裡去。」

  昨天孟姝從她這裡確認了二人的關係後,倒是沒有要繼續糾纏戴譽的意思。

  只說作為補償和封口費,以後要經常將夏洵借給她玩。

  戴譽心道,怪不得自己跟那小胖子投緣吶,原來是有相似的童年慘痛經歷。

  「她都要利用職務之便謀取私利了,這還叫人不錯吶?

  要不是我夠機靈,說自己已經有對象了,哪能那麼輕易脫身。」

  話說到這裡,戴譽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忙道:「要是孟姝問到你了,小夏同志,你可得幫我打打掩護啊!」

  夏露一臉不明所以,「打什麼掩護?」

  「就,就咱倆處對象的事!」

  戴譽有點心虛。

  人家姑娘前腳剛拒絕了他,他後腳就跟別人說他們在處對象,確實不太地道。

  這麼一細品,好像還有點對夏宮的嫌疑。

  眼見夏露反應慢半拍地瞪大眼睛,戴譽以為她被驚著了,忙補充:「假的,假的!就是糊弄孟姝的託辭,我知道你不樂意!」

  夏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下聽到了,還是不爭氣地紅了臉。

  是以,戴譽對她接下來說得話就特別信以為真,只見對方氣紅了臉,硬邦邦道:「你自己撒的謊,自己想辦法圓回去。」

  戴譽尷尬地撓撓臉,嘀嘀咕咕:「我也不想撒謊啊,你那天要是不拒絕,這不就是真的了嘛!」

  「你嘀咕什麼呢?」

  那么小聲,她都沒聽清!

  「我說,我要是有辦法,哪還會這樣厚著臉皮找你嘛!」

  戴譽將自己飯盒裡的肉都挑給她,討好地說,「那什麼,你幫我這一次,等以後你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肯定也義不容辭!」

  夏露白他一眼:「我有什麼可讓你幫忙的?」

  一直都是這個混蛋湊上來找自己幫忙!一幫起來就沒完沒了……

  戴譽想了想,夏露確實從沒讓自己替她做過什麼。

  見她一直油鹽不進,不好說話,戴譽耍起了無賴:「我拒絕孟姝是為了誰啊!是為了我自己嗎?

  要是為了我自己,那我肯定高高興興地去當報幕員了!這件事情你是要負一半責任的!」

  發現他有越說越不像話的趨勢,夏露紅著臉拿起飯盒裡的饅頭,趕緊堵上了他的嘴。

  飯桌上安靜下來,夏露重新坐回去,低頭挑魚刺。

  戴譽如願看到了臉紅的小夏同志,心情大好,將饅頭三兩口吃了,轉回剛才的話題:「她也未必真能問到你這裡。

  若是問到了,你保持沉默,不承認也不否認就行。

  讓她以為你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默認就相當於承認了。」

  夏露瞥他一眼:「你倒是給我安排得挺明白!」

  「嗐,我這不是怕你到時候露餡嘛!教你怎麼應對呢!」

  戴譽訕訕地摸摸鼻子。

  夏露哼笑一聲,心道,我才不用你教!

  看著戴譽又抓耳撓腮地說出許多好話,夏露終於沒再抻著拒絕他,點頭答應:「孟姝姐要是真的問過來,我會掂量著回答的。」

  戴譽總算完成這樁心事,剛鬆一口氣,卻聽夏露又問:「你還想當報幕員嗎?

  要是想當,我也能想辦法讓你當上!」

  原本以為她只是在開玩笑,剛想順勢調侃她不懂事,搞潛規則怎麼能不提條件呢。

  抬頭卻撞上了對方認真詢問的眸子。

  徹底啞火。

  戴譽:「……」

  並不想,但是不敢說。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當不當那個報幕員都無所謂!反正我也沒時間,還要組織掃盲班的合唱呢!忙得很!」

  戴譽連連擺手。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視線四下一掃,看到了許廠長和李敘二人打了飯在找座位。

  戴譽距離他們挺近,又正好與許廠長對上視線,便客氣招呼:「廠長和李秘書今天加班吶?」

  「嗯,晚上要下車間去。」

  李秘書代領導回答。

  眼見這二位似是想來他們這桌坐,戴譽忙看向夏露徵求意見。

  若是夏露不想與其他人坐在一起,他還得想辦法將人隔開。

  看到對方詢問的眼神,夏露默契地讀懂了其中含義,暗暗點了一下頭。

  得到肯定的答覆,戴譽主動起身招呼二人:「廠長,你們來這坐吧,我這邊有空位呢!」

  許廠長因著上次實名舉報的事情,對戴譽印象還挺深的。

  尤其後來聽小李回來說了在戴家搜查的經過,直覺戴譽並不是全然清白無辜的。

  不過既然能將事情處理乾淨全身而退,說明這小子有幾分本事,還是十分機警謹慎的。

  將飯盒放到餐桌上,許廠長沒有了上次在辦公室見面時的嚴肅,看一眼夏露,笑著打趣道:「我們坐在這裡不影響你們年輕人聊天嗎?」

  戴譽笑:「嗐,我們聊的也都是工作的事,廠長您別客氣快坐吧!」

  「哦,這位同志看著有點眼生,可不像是咱們廠里的職工!」

  許廠長能認出廠里所有的工人和職工,想糊弄他可不容易。

  「還是您眼力強!」

  戴譽豎個大拇指,「這位同志確實不是咱們廠的,是我給掃盲班合唱團請來的伴奏老師,平時幫我組織一下合唱排練。」

  早已停下進食動作的夏露,察覺許廠長看向自己的視線,淺笑了一下,自我介紹道:「許廠長您好,我叫夏露。

  不是什麼老師,只是機械廠高中的高三學生,老師沒時間過來排練的時候,我來幫他代班的。」

  許廠長坐下咬了一口饅頭,點點戴譽,笑道:「還是人家女同志實在,不像這小子虛頭巴腦的!」

  夏露忙幫戴譽解釋:「戴譽同志是給我面子。

  我太年輕了,他怕掃盲班的學員們不信服我,所以一直在班裡稱呼我夏老師。」

  許廠長頷首,見他們一直提起掃盲班,就順勢關心了一下掃盲班的教學情況。

  戴譽猜測許廠長也許對婦聯組織的這次掃盲不怎麼關注。

  畢竟開班以來,除了楊副廠長和許主席兩個女領導經常來班裡,強調婦女掃盲的重要性,其他男領導一個都沒來掃盲班看過。

  不知是為了與婦女們避嫌,還是真就是不重視。

  戴譽挑著幾個婦女掃盲的重點簡單介紹一下,又說了一下目前的學習進度。

  直到說起讓掃盲班婦女組成合唱團去機械廠參加廠慶演出,才將將引起他的一些興趣。

  見狀,戴譽話鋒一轉道:「我們這次掃盲,實際上並不是只有婦女同志參加。

  個別極有上進心,學習意願強烈的男同志,也是可以旁聽的。

  比如包裝車間的牛洪彪牛主任,就一直隨著那些婦女同志們共同上課。」

  「哦?

  老牛居然會跟著一群婦女學認字?」

  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哈哈,牛主任不但跟著她們學認字,這次還要擔任我們合唱團的領唱呢!另外他還幫忙管理班裡的紀律,他來了以後,我們這些負責教學的老師都輕鬆不少。」

  戴譽笑道,「牛主任對於工人的管理很有心得,好像是部隊裡的管理方法。」

  「是的。

  當初他在戰場上瞎了一隻眼睛,復原以後好多工作做不了,我就把他要到了廠里當生產組長。」

  許廠長回憶道,「那會兒他還不樂意來呢,說是不會管工人生產。

  我就告訴他,當初在部隊裡怎麼管手下的大頭兵,如今就怎麼管廠里的工人。

  我剛開始還不會當廠長呢,這不是也當下來了嘛!」

  李秘書給領導捧場:「咱們廠里有不少軍人轉業的工友,如今都工作得很不錯。」

  被他這麼一提,許廠長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戴譽:「今天省日報的國慶特刊版面上,有一篇咱們廠的投稿,就是小戴你寫的吧?

  那片文章我看過了,寫得不錯。

  『退役不褪色,轉崗不轉志』這句話寫得尤其好!很能說出我們這些退役軍人的心聲。」

  戴譽難得謙虛地擺手,不敢領功勞。

  「老牛那個人,就是脾氣倔嘴臭,幹活屬他幹得最多,榮譽卻沒得幾個。

  在這一點上,我也是有一定責任的。」

  許廠長為了班子團結,照顧趙副廠長的面子,一直沒有插手干預過老牛的事情。

  「別人都不敢替老牛說話,只有你敢將他的事跡報導出來!我要對你的勇敢提出表揚,也要替老牛對你說一聲感謝!」

  許廠長拍了拍戴譽的手臂。

  這許廠長果然與牛洪彪關係不一般,居然是可以替人家表達感謝的交情!

  戴譽汗顏道:「廠長,這本來就是我的分內工作。

  您能表揚我,就已經是對我工作的肯定了,若說感謝就太言重了!」

  說著又望向一旁邊吃飯邊聽兩人談話的李敘,誠懇道:「要說感謝,我還得謝謝您和李秘書呢。

  上次我被人舉報投機倒把,要不是您為人公正,沒有偏聽偏信,還為了保護我,讓李秘書跟我一起回家,給我壯膽。

  我哪能這麼順利地脫身?

  我後來都打聽過了,那個工商小組的人,少有空手而歸的時候,像這樣輕易地放過我,肯定還是看了廠里和廠長的面子!」

  許廠長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若有所指道:「我看你膽子大得很,用不著我給你壯膽!」

  戴譽打著哈哈:「要的要的!」

  見許廠長心情不錯,戴譽打蛇隨棍上,咧嘴笑道:「廠長,既然您說我膽子大,那我就壯著膽子跟您提個請求行不?」

  許廠長用饅頭蘸著菜湯,老神在在地說:「你說來我先聽聽!」

  「就還是我們掃盲班的事,婦女同志不是要去參加演出了嘛,機械廠那邊演出是會獎勵豬肉的,您看咱們廠里這邊,是不是也能適當地激勵一下同志們啊!」

  他之前向大家承諾過,會在工會替她們爭取福利。

  不過他的申請報告交上去有些日子了,卻一直沒能批下來,聽說是幾個廠長持有不同意見,覺得不能開這個口子。

  李敘湊到許廠長耳邊將之前的情況說了,廠長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只道之後會關注的。

  戴譽注意到夏露其實已經吃不下那半盒剩飯了,卻還在勉強硬塞呢。

  生怕把她撐壞了。

  他出言阻止道:「夏老師,時間有點來不及了,要不剩下的飯你帶回去吃吧。

  咱們先去掃盲班排練了。」

  許廠長聽了,只批評他:「你這個小戴同志,急什麼?

  女同志吃飯慢,你讓人家把飯吃完嘛!」

  夏露忙道:「沒關係,我吃飽了!時間不早,許廠長我們先去排練了!」

  收拾了飯盒,便與許廠長二人道別。

  戴譽提著裝手風琴的背包,走在她身邊。

  出了食堂,夏露拿著自己剩下的那半盒飯有些為難,這飯盒她怎麼帶回家去啊。

  戴譽見她似乎真打算把飯盒裝包裡帶回去,嗤笑道:「你是不是傻!吃不下還硬吃,我打那些飯本來就是兩人份的,我還沒吃飽呢,一會兒排練完正好加餐了!」

  聽說他又要吃自己的剩飯,夏露頗覺不好意思,但是不用把飯盒帶回家去,她也舒了一口氣。

  遂不再糾結,隨便起個話題,問起了他在省日報上發表文章的事。

  與此同時,濱江機械廠的副廠長辦公室里,有人也在關注戴譽的這篇文章。

  夏啟航向來有下班前看剪報的習慣。

  侯秘書將剪報本送進來,放在辦公桌上卻一直等在原地沒離開。

  從圖紙堆里抬起頭來,夏啟航問:「還有事?」

  侯秘書點點頭,輕聲說:「領導,今天省日報上的一篇文章您可以重點關注一下。

  我放在剪報的第一頁了。」

  隨手翻開剪報本,第一頁赫然是一篇題為《退伍不退奮進志,轉崗不轉報國心》的文章。

  記錄的是一個退役軍人轉業後的先進事跡,夏啟航不知秘書讓自己特別關注是什麼用意。

  「您看撰稿人署名!」

  侯秘書提醒。

  夏啟航找回去,半晌才抬眸詫異問:「這是那個戴譽嗎?」

  「應該是的,我打聽了,他現在確實在啤酒廠上班。」

  *

  戴譽還不知道,自己又被夏廠長盯上了。

  他現在心情不錯,正跟掃盲班的嬸子大娘們一起瞎樂呵,等著上台演出呢!

  國慶暨濱江機械廠建廠十周年廠慶演出,被安排在了十月一日這一天。

  除了安全保衛部門,以及一些機器儀表等不能脫離崗位的值班工人,有點時間和門路的,都擠進了機械廠這間最大的禮堂。

  這是機械廠建廠十年以來,第一次舉辦廠慶演出,所有工人們心裡都頗覺期待和自豪。

  尤其像戴立軍這樣的老工人們,他們參與建廠,陪伴機械廠一路發展壯大,看著它一點點從一個修理廠快速演變成如今的萬人大廠。

  那激動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為了出席今天的廠慶演出,戴立軍和戴大哥甚至特意去理髮鋪剃了頭修了面,還跑去澡堂子搓了澡……

  此時,戴立軍正穿著一身全新的藍色滌卡工裝,胸前別著黨徽和先進工作者獎章。

  摻著老娘領著媳婦,紅光滿面地被工會的同志領去了前排坐席。

  戴譽提前跟工會的人要了幾個位置,將戴大嫂和幾個孩子安排在比較靠後的座位坐下。

  其他身強體壯的,都在禮堂後方的人堆里擠著呢。

  將家人安頓好,眼見演出快開始了,戴譽打聲招呼就去了後台。

  後台沒比外面好多少,也是鬧鬧哄哄的。

  啤酒廠這次選送的節目,只有一個舞蹈和掃盲班的合唱被選上了,這會兒兩組節目的演員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天呢。

  戴譽進來以後,一眼便從亂糟糟的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掃盲班成員們的服裝很好認,一水兒的藍灰色背帶裙加白襯衫。

  這是確定節目被選上以後,戴譽特意請吳科長找關係,從省話劇團借出來的演出服裝。

  平日裡灰頭土臉的女工們,穿上統一的演出服裝,塗上紅嘴唇,髮型梳得整整齊齊,連胖嬸這樣的中年婦女看起來都眉清目秀了許多。

  戴譽陪著大家一起在後台等待演出,沒多久就見郭憲勇匆匆忙忙地找了過來。

  「小戴!咱們廠合唱節目的順序被調整了。」

  語氣十分著急。

  「什麼情況?

  你慢慢說!」

  也許是他之前告的那番叼狀起了作用,許晴並沒有如她所說的,被內定為本次演出的女報幕員,卻是被孟姝頂替了。

  而作為除了戴譽以外,最英俊的男報幕員候選人,郭憲勇理所當然地被孟姝欽點為自己的搭檔。

  「原本合唱應該是在第十二個出場的,但是我剛剛收到通知,你們被改成第六個了。」

  郭憲勇急急道。

  戴譽蹙著眉頭問:「這是誰定的?

  我不是跟工會的人說了嗎,把我們和吳老師他們那個節目隔得遠一些!現在還能改過來嗎?」

  「好像是一個姓許的幹事負責編制節目單。

  現在已經改不了了,新節目單印好後,已經發到台下領導手裡。」

  郭憲勇有些憂心。

  合唱節目若是發揮不好,丟臉的可是他們整個啤酒廠!

  戴譽心知肯定是許晴聽說了自己跟工會提的要求,故意給自己搗鬼。

  片刻功夫,他重新安定下來,安撫地拍拍對方肩膀,輕鬆道:「沒事,機械廠高中的那個合唱是第四個出場,即便我們是在第六個,中間也還有一個節目的休息時間。

  只好讓吳老師辛苦一點,連著上兩個節目了……」

  目送郭憲勇離開,戴譽趕緊跑去後台的另一邊找到正在給學生們訓話的吳老師。

  把人拉到一邊,戴譽將目前的情況說了。

  「辛苦您了,我也沒想到工會的人會這樣安排!」

  今天的吳老師看起來沒有什麼精神,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他蒼白著臉勉強笑了笑,寬慰道:「沒事,哪怕是兩個節目挨在一起,咱也不怕!」

  戴譽看出他的不適,皺著眉憂心道:「您怎麼樣?

  是哪裡不舒服嗎?」

  「嗐,沒什麼,估計是吃壞肚子了,早知如此,就不該吃昨晚的那碗剩飯!」

  吳老師捂著肚子解釋,「還以為伏天過去了,吃隔夜飯沒事呢!」

  見他這樣自責,戴譽除了說些讓他放寬心的話,也說不出別的什麼。

  他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只覺事情恐怕要雪上加霜。

  一小時後,事情果然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墨菲定律誠不欺我。

  廠高中的合唱節目結束後,吳老師就捂著肚子下台了。

  眼看第五個節目即將登場,戴譽實在是著急,心裡隱隱不安。

  乾脆一咬牙跟著吳老師跑進了後台的茅房。

  聽著裡面稀里嘩啦的動靜,戴譽難耐著性子問:「吳老師,您身體怎麼樣?

  一會兒的節目還能上嗎?」

  吳老師病懨懨的聲音在空曠的茅房裡迴蕩:「不行了,我拉得腿都軟了,剛剛還是扶著牆進來的……」

  戴譽徹底傻眼:「那怎麼辦啊?」

  吳老師虛弱建議道:「聽我的,趕緊去禮堂里找夏露同學幫忙!我剛才在台上瞄到她了,她就坐在第一排!跟父母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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