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時,蘇老三背著文月紅和蘇為民一起回來了,見家裡坐著大隊長和幾個民兵,他知道,這是在等他回來見老頭最後一面呢。
他先回自己屋,把婆娘放下,囑咐她在屋裡休息,放下手裡大侄女給的東西,急匆匆來了他老爸的屋。
「大隊長!我回來了,我爸的事,你們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我沒意見。」
劉大隊長微微一愣,臉色隨即愧疚起來:「老三!哥對不住你,沒想到你爸會這麼幹,哥深感有愧。」 ✺❄
「我爸又幹什麼了?」
心中猛地一緊,蘇老三預感到事情不妙,轉身就進了蘇老頭的屋。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床前,嗚嗚嗚地哭,跟個小孩子一樣。
雖然知道老頭做了惡事,逃不過被送進去蹲班房,可到底他還活著。他是恨他不為家裡人著想,盡幹壞事,可也沒想過讓他去死呀。
他再惡毒,也是他的父親,如今就這麼沒了,他心裡還是會痛的。他知道,老頭是不敢去蹲班房才選擇這麼幹的。
「你也有怕的時候嗎?我還以為你膽大包天,什麼都不怕呢。你就這麼走了,讓我怎麼辦?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惡毒,我的孩子沒了。」
蘇老三邊哭邊埋怨,很想把蘇老頭揪起來揍一頓,他倒好,兩眼一閉,兩腿一蹬走了,留下個爛攤子讓他收拾。
往後他和兒子在村里還能抬的起頭嗎?
劉大隊長見蘇老三哭的傷心,也不敢進來勸,怎麼說那都是他老爸,再壞也是打小寵著他長大的父親。
人死了,哭一哭也很正常。
一直等到蘇老三哭完了,劉大隊長和民兵隊長才走過來,圍著他說話。
「老三!這事我有責任,我沒看住你爸。」民兵隊長一個勁兒地自責,感覺自己很冤枉。
他都已經進房間搜查過一遍了,確認沒有農藥「樂果」,怎麼蘇老頭還能把自己給藥死,他的藥水哪兒來的?
「我也有責任。」劉大隊長也自責,「已經叫人進去搜過他的房間了,沒發現有農藥,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去的。早知道他會這麼幹,打死我都不會留他一個人在屋裡換衣服。」
「換衣服?」蘇老三詫異,「老頭好好的換衣服做什麼?」
之前他著急忙慌地顧著送文月紅去公社找蘇如,不知道後面蘇老頭跳了糞坑的事,大隊長說起老頭需要換衣服他就很迷。
民兵隊長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蘇老三眼眸微眯,感覺這一套套的應該都是老頭算計好了的吧?
就算跳不了糞坑,他是不是也會跳池塘?換衣服?借著換衣服時了此殘生,免得攤上牢獄之災,老頭的算計可真准。
臨時還不忘把劉大隊長和一幫民兵給算計進去。也好,只要生產隊的人對他有愧疚,那老頭的事就能不了了之。
往後他和兒子也不用低著頭做人了,蘇老三想到這裡,心中的鬱悶少了一絲。
老頭這是在補償他嗎?還是怕被抓進去蹲班房?
聽完民兵隊長的話,蘇老三久久沉默,最後長嘆:「我爸沒了,大隊長!我看這事就算了吧!他是有錯,可人都沒了,就算報去縣裡又能怎麼樣?」
劉大隊長一想,覺得蘇老三的話沒錯,蘇老頭死了,哪怕他是兇手,已經沒必要報告縣裡的公安。
只要蘇老三不鬧騰,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報告去縣裡,村里出了個殺人犯,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說不定還會連累他這個大隊長。
民兵隊長和劉大隊長相互看了看,望著蘇老三,劉大隊長試探著問:「老三!你的意思是不怪我們沒看好你爸?」
大隊長的話問出口,民兵隊長緊張地等著蘇老三的回答,要說責任,他才是最有責任的那個。
人是交給他看管的,竟然沒看住,死掉了,他有沒有責任?
不用說都知道,他是有責任的,而且還是主要責任。大隊長等多是被他連累,負一小部分責任。
「我爸做錯了事,他應該是領悟到了,覺得自己沒臉見人,才走了這條路。」蘇老三紅著眼眶看了眼床上安靜躺著的蘇老頭,哽咽著聲音,「我不想去追究什麼,也希望大隊長不要把我爸的事報上去,我大哥那邊我去說,劉奶奶那邊就拜託大隊長去調解。只要沒人追究,這事就這麼過去吧!」
「行,我知道了。」劉大隊長拍了拍蘇老三的肩膀,「哥謝謝你的理解,其實這事我們也很冤枉,做夢都沒想到你爸還給我們留了一手。」
民兵隊長也表示:「要出殯,就由我們民兵來抬棺吧!是我們沒照看好,讓他走了絕路。」
蘇老三搖搖頭:「不怪你們,是他一心存了死志,保住他最後一絲體面,別鬧的全公社人盡皆知,我就謝謝大家了。」
「那肯定不會,都不打算上報了,那就是咱們村自己的事。」劉大隊長給了蘇老三一個定心丸,「放心吧!我會叮囑村里人不要胡說八道的,誰敢毀了村裡的名聲就扣誰的工分。
天氣熱,你還是儘快把你爸的後事料理了吧!放不住,會有味道的。」
「家裡早年間就備下了棺材,桐油都刷好了,從樓上放下來就能用。」說起這個,蘇老三就覺得心酸,老頭子這是做好了時刻上路的準備?
不然怎麼總是給那棺材刷桐油?幾乎每年都要刷兩遍,已經刷了五年了。有時候他還煮了糯米飯,打成糯米漿,合著桐油一起抹在開裂的縫隙裡頭。
老頭對那副棺木愛惜的不得了,沒事就一個人上樓,坐在棺材邊上看著,撫摸著。
今天終於要派上用場了,不知道老頭會不會很開心。
民兵隊長趕緊開口:「老三!棺木在哪兒?我帶人去放。」
蘇老三指了指堂屋的樓頂:「就在那上邊,麻煩你們了。」
他就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把棺材給放下來的,有人幫忙,求之不得。大隊長招呼著幾個民兵一起,爬了樓梯上去,迎面就見一副金黃金黃的棺木擺在那裡。
劉大隊長年紀大些,走過去仔細打量,覺得這蘇老頭可真是個能耐人,竟然把自己的棺材準備的這麼好。
桐油抹了一層又一層,死了也不肯虧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