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老頭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王雪嬌自然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對著這樣的瘋老頭，他們除了小心謹慎，真的沒有別的招兒可使。
也不可能打死他，更不可能無憑無據去找他算帳，他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
蘇老三得知蘇如回來了，心裡煩躁不安，大侄女到底是讀過書的人，他那點小伎倆騙騙別人還行，想騙過她恐怕不容易。
這事還得他去公社一趟，解釋一遍，要是大哥一家因此跟自己生了嫌隙，不帶著他兒子玩了怎麼辦？
兒子就一個人，沒個兄弟姐妹幫襯，要是有大哥一家在，往後村里人也不敢隨意欺負他們。
要是跟大哥一家鬧翻了，說不定村里人就得欺負他兒子孤家寡人一個。這個時候，可是拼兒子多，孫子多，兄弟多的年代。
跟人吵嘴，你身後沒有兄弟站著助陣，說不定人家就得打你個滿地找牙。要是有兄弟站著，想伸手還得考慮一下有沒有本事打的過。
本來他老爸這事就做的不對，他當兒子的跟人賠禮道歉也沒什麼，只是要悄悄兒的去，別讓村里人知道，免得七嘴八舌地多惹是非。
找了個下雨天的下午，蘇老三去了公社，也沒帶誰，就一個人去的。沒去蘇如的家，他找不到，去的是蘇如的單位。
見到他，蘇如一點都不意外，她有預感，蘇老三一定會來找他的。
果然他來了。
憑他把爸爸隨身攜帶的玉佩偷出來交給她開始，她就看出來了，這位三叔雖然幹活不勤快，瞧著懶懶散散的，是非觀還是有的。
什麼該干，什麼不該干心裡也清楚，以前有蘇老二一家頂在前面，他基本上不出面摻和什麼。
大是大非面前，他的三觀還是很正確的。
見到他，蘇如臉上的表情很淡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會來」的意思，蘇老三見了，立即明白自己來的很對。
大侄女估計早就猜到了是他老爸幹的好事。
「三叔！你坐！」蘇如起身給蘇老三倒了杯熱水，裡頭放了一勺白糖，表示對他的尊重。
他能來，說明就沒打算對她隱瞞牛牛的事。
喝了一口水，是甜的，蘇老三心裡很感動，大侄女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個答案。
不然也不會給他調白糖水喝，這年頭的白糖很精貴，不是什麼人都能買得起的，像他就買不起，一年到頭都吃不到一兩白糖。
大侄女拿糖水招待他，說明心裡沒怨怪他。
又喝了一口糖水，蘇老三小聲地開了口：「小如！牛牛的事是家裡老頭做的，我在這裡給你爸媽四哥四嫂賠個不是。
我天天看著他，都沒看牢，還是被他鑽了空子。老頭已經魔怔了，怎麼說都沒用。沒辦法我只能把牛牛偷出來，放在了後山的番薯窖里。
我不敢去報公安，怕人笑話我家衛軍。這事要一鬧出去，老頭進去了不要緊，連我也得進去，知情不報，也是要坐牢的。」
話說到這裡，蘇老三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感覺自己都沒臉。孩子是救回來了，可孩子也受了驚嚇，好在皮實，要是嚇出個什麼好歹來怎麼辦？
抱著手裡的水，他一口一口地喝著，心裡苦不堪言。
「我早就猜到了。三叔！這事咱就算過去了，牛牛沒啥事，我們也不會逼著你去報公安。」見蘇老三把水喝完了還在喝，就知道他心底其實也是害怕的。
畢竟那是一條生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怎麼可能不害怕？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就蘇衛軍一個兒子，自然不想讓他因為蘇老頭背負的更多，可老頭不停地作死，他想看守住恐怕很難。
作為兒子，父親，他有自己的難處。
蘇老二在的時候他還能推卸責任，把蘇老頭丟給蘇老二，如今蘇老二沒了，連蘇衛良都去坐牢了，老頭必須跟著他一起生活。
拿過蘇老三手裡的水杯，蘇如又給他泡了一杯白糖水，遞到他手上：「三叔！往後要多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不對勁就要及時阻止，不然還是會釀成大禍的。」
接過水，喝了一口，蘇老三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一直有注意，只是沒想到老頭對我防備著呢。其實我很害怕，害怕他有一天會坑苦了我家衛軍。
有這樣的爺爺和爸爸，他要怎麼抬頭做人？老頭怎麼說都是我老爸，讓我大義滅親舉報他，我真的做不到，牽涉的太多。
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只能一天天地忍受著老頭的無理取鬧。心裡憋著事，不找個人說說，總覺得對不起你們家。」
說完又開始低頭喝水，仿佛只有喝水才能沖淡心裡頭的憂傷。
蘇如能理解蘇老三的痛苦，也許蘇老頭做過的許多事他都是知道的，連知情不報是犯法要坐牢都明白。
那就說明他不止知道蘇老頭想殺害牛牛這一件事，也許還有別的事。
只是他不想說，蘇如也不想問，蘇老三不是個壞人，就是有點過於保守。
「三叔！你別這麼想，做錯事的人是蘇老頭，不是你。」蘇如只能竭力地勸他，「往後只要看住他不再害人，就會沒事的。
等衛軍長大，娶了婆娘生了娃，他也就消停了。老頭心心念念都想要孫子，想要家裡人丁興旺。」
「就因為這個才魔怔了。」蘇老三還是嘆氣，滿臉的痛苦，「家裡本來都好好的，要是不作，你二叔也不會瘋，衛良怎麼會去坐牢？
有時候我就沒鬧明白老頭的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要作天作地。
人丁興旺不是作出來的，那得積德行善，為兒孫積福，他倒好，盡做那缺德冒煙的事。
別說兒孫沒有福氣，就算有也經不住這麼作呀！唉！說來說去咱們到底還是一家人，要是動了別人家的娃試試看，人家不得拼命？」
看的出來，蘇老三心裡其實很憤慨，只是礙於蘇老頭是自己的父親，他不能拿他怎麼樣，也只能發發牢騷。
話說完，手裡的水也喝完了，蘇老三站起來：「我回去了，就不去你家裡打擾了。小如！幫我跟你媽說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