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極為豐盛的晌午飯,蘇家人吃的細嚼慢咽,可他們的眼眶卻在不知不覺間濕潤了。吧書69新
溫熱的米粥順著喉嚨咽下暖熱了許久沒吃到熱飯的腸胃。
可即便如此,比起手中那碗溫熱可口泛著香氣的米粥,眼前阮家人的態度卻更是讓他們心口發燙,周身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難怪小閨女\\小妹在信上面說希望他們一定保重身體,以後到清河大隊一起生活,帶他們『回家』。
原來清河大隊這裡確實是個如桃花源一般溫暖的、像家一樣讓人安心的地方。
也許這份溫暖是因為重要的人都在身邊,也許是因為身邊再也沒有監視他們的人......
蘇家人想,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能被稱作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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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晌午飯過後,阮建國先是找了蘇父和自個爸進了一樓的房間,對二人開誠布公的將最近發生的事儘可能簡單的概述了出來。
譬如和夏家的計劃,再譬如路上生出的亂子,最關鍵的還要屬目前的局勢。
阮建國從來沒有想過瞞著家裡人,只不過在這個營救計劃成功實施之前,知道的人越少對蘇家人來說越安全。
既然現在計劃順利結束,阮建國為了讓自個爸和岳丈一家安心,至少要交個底。免得蘇家人來到了清河大隊因為謹慎無法揚眉吐氣的好好生活。
「這......」蘇父瞪大了眼,先是震驚而後是冷靜:「......原來是這樣,原來是你們的安排。難怪、難怪這一路能這麼順利。」
其實農場每年的冬天都會死很多人,因為他們到底算是需要『勞\\改』的犯人。蔣雲的照拂僅限於讓他們少受到一些批\\斗和侮辱,以及防著其他勢力想來滅口,但在物質生活上優待是不可能。
全國上下都在過苦日子,包括他自己走的也是勤儉節約的路子,所以他不可能大張旗鼓的讓需要『艱苦改造』的犯人吃好穿好。那樣反而會讓他們陷入到危險之中。
這裡的許多\\勞\\改\\犯身上背著的都不是簡簡單單的一條罪行,或許在眾多罪行中都有個因曾經的『小\\資\\生活』頂著一條貪圖享樂的不良作風。
也因此在\\農\\場\\每天要喊的口號其中就有一條:『在衣食上面要比艱苦的社員們更艱苦,我們的精神才能得到改造。』
所以他們除了沒有保暖體面的衣裳以外,到了冬天甚至沒有一條暖和厚重的被子。
北方的冬天有多冷?冷到骨子裡刺痛,手腳都被凍到紅腫甚至潰爛,到最後已經沒有感覺了。
想要冬天暖和點,就只能拿攢下來的東西在\\農\\場\\里換舊的被子。
其中除了監管者家屬們淘汰不要的舊被子以外,還有一部分更便宜的,那就是死去人的被子。🍧💋 ➅➈s卄Ⓤ𝔁.ᶜⓞM 🐠🐯
沒得病的人,被子不會被燒掉,會被收起來再進行交換。
可即便如此,過冬對他們來說也十分艱難。
因為有的人連最便宜的死人用過的被子都換不起。
蘇父沉默著,兩隻因而乾重活變得十分粗糙的大手攥的緊緊的。
曾經在商場上運籌帷幄、意氣風發的人,此時面對女婿的這份恩情時顯得格外侷促、拘謹。
難怪立冬前先是\\農\\場\\暴\\亂,而後就是雷厲風行的嚴查處刑,最後是分批送人。
他們爭分奪秒的理由,竟然是為了救人。
原本蘇家人在大車上被當做貨物拉送時,還以為要被\\下\\放\\到更艱苦的地方。
此生恐怕無法再跟家人見面了。
可現在,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只是這份恩情無論放在誰家來說都太過沉重了。
「建國......」蘇父站起身想要給阮建國鞠躬致謝,卻被阮建國慌亂的攔住了:「爸!」
一旁跟著站起來的阮老頭子下意識的抬頭,阮建國怕蘇父不知道自個在喊他,於是匆忙改了口:「岳父,這是我該做的!這也是我允諾桂蘭的!現在咱們一家人團聚了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往後咱們一家人就住這,等身體養好了,咱一塊上工掙工分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平安就好!別的都不用想了,都過去了!」
阮建國的話一字一句的敲在了蘇父也是蘇澤霖的心口,他雖然無法完全聽從阮建國的話,但還是先緩緩點了頭,語氣鄭重道:「建國,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出力,大概這輩子蘇家人都很難再團聚了......」
蘇父嘴皮子顫著想說些什麼去回報,但此刻他兩袖空空,一無所有,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償還這份人情。
「岳父,什麼是家人?咱們家人之間就是彼此的靠山。」
阮建國看出了蘇父的局促不安,他眼神堅定的認真道:「因為我們是家人,所以不需要和外人一樣生分疏離。咱們的心都是長在一塊的,以後要互相搭把手的日子長了去了。誰都會遇上困難,可咱們現在渡過了困難以後能一塊過上安生日子,這不就足夠了。」
阮老頭子十分認可三兒子這話,他同樣開口了:\」親家公,放寬心過日子。這世上沒有比活著一家團聚更好的事了。\」
蘇父點著頭實在是沒忍住,因阮家父子的這番窩心話而濕潤了眼角,他嗓音哽咽沉重:「建國。親家公。你們的話我都明白,但這蘇家沒有臉白受這份恩情。」
蘇父眼神里泛著水漬,他緩聲誠懇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妄言過,可眼下我一無所有只有滿心的感激。有些話說起來空口說起來實在是慚愧,但絕對是出於我和蘇家所有人的一片真心。」
蘇父字字誠懇,甚至鄭重的以自己的名字來承諾:「澤霖此生不會忘記這份恩情,往後阮家有什麼能用到蘇家人的地方,我們絕不會推辭。就算有朝一日蘇家能洗涮冤屈,這份情也不會忘、也不會變。」
若是族譜沒有被毀掉,他甚至想將這份恩情寫進族譜。
但善意歸善意,恩情歸恩情。
哪怕是親人他們蘇家也不能理直氣壯的在承下這麼大的一份恩情後卻厚顏無恥的沒有任何表示。
尤其是他們沒有臉面讓已經出嫁的閨女替他們承擔了蘇家欠的這份恩情。
哪怕已經知道了阮家人都是好的,但蘇家人的拳拳愛女之心也不是假的。
蘇父寧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用承諾將恩情壓在自己的身上,也不願意女兒在夫家為娘家人欠下這份恩情。
眼下他雖然什麼都拿不出來,但他們夫妻倆和兩個兒子都四肢健全,往後總能憑自己竭力而為的去回報。
他們能做到的事情不多,但至少不能給女兒拖後腿。
蘇家人都期望蘇桂蘭能一直挺直腰背過日子,他們的腰背已經彎下過無數次了,不在乎多彎下去一下。
但他們希望,哪怕蘇家只有一個人能堂堂正正、昂首挺胸過日子的都好。
這也算是他們的一點私心,他們想將蘇家最後的自尊留給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