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米婭的頭腦漸漸清醒過來,她的身體也再度感覺到了寒冷。♟✎ ➅❾𝔰н𝕌ˣ.ςόM 👻♪
「我……我,冷……」
她說話已經有些恍惚,面色也頗為憔悴。
「不要多想,快把熱粥喝掉。」
留里克挖一勺木碗裡的麥粥,看著所謂的粥,它根本就沒有煮爛好在應該煮熟。他把勺子裡的粥稍稍吹涼,就往女孩的嘴裡塞。
留里克確實比一般的孩子更強壯,他也因而更耐得住寒冷。兩個孩子在房頂上奮力工作許久,至此留里克雖是疲憊,他的精神狀況依舊不錯。
肉呼呼的麥仁被塞進嘴裡,露米婭迷糊的頭腦像是觸電似的,進食的本能驅使她快速咀嚼起來。
留里克餵完一勺又填一勺,很快小半碗就給灌了進去。
奧托和尼雅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一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的,真不知道誰是僕人,誰才是主人。」尼雅無奈的嘟囔,眼神中還帶有疑惑。
「倒像是留里克是她的僕人。我承認這個女孩很老實的工作,她現在得到的照顧已經越界了。」話是如此,奧托並沒有阻止兒子的舉動。
「唉,寶貴的麥子是給咱們的兒子吃的,結果便宜了這個女孩。本來給她一點鯊魚肝就是很好的報酬,真是想不到……」
留里克給露米婭餵飯,父母的話他盡數聽到耳朵里。
一碗麥粥全部灌了進去,他把女孩因為寒冷顫抖的身體放平,端著空碗交給母親:「媽媽,再盛一碗吧。」
「你還要餵她?孩子,她只是個僕人。」
「對!所以我不能讓她死掉。」
「可是……」尼雅很不滿意,她一邊嘟囔一邊又把碗盛滿。
吃到高熱量的食物,身披的獸皮也被篝火烤的炎熱,露米婭冰冷的身子漸漸恢復過來。
她誕生到現在已有十年,短暫的人生中還不曾像今天這般吃到大量的麥子。
甚至對於她這種生活在北極圈的薩米人,吃到麥子的機會微乎其微。
可麥子就是非常好吃,哪怕是猛火熬煮的勉強脫殼的麥仁,嚼著無比舒服。
她的精神恢復一些,輕輕勾著腦袋烤制篝火。
直到這時候留里克才捧起木碗,大口把麥仁往自己嘴裡送。
尼雅帶著不滿直接指責這蜷縮的女孩:「嘿!你這個可憐的僕人,你應該感謝你的主人。你還要感謝我。你這種人只配吃些魚乾苔蘚,結果讓你吃到了麥子。你聽著,以後膽敢違抗命令,我就撕了你的臉!」
露米婭,她從這段冗長的諾斯語句子裡聽到了嚴苛的威脅詞彙。還是老生常談的事,違背這些人的命令,自己會被處死吧。
留里克聽著亦是特別的扎耳,在他看來自己的母親雖然年紀不小了,平日裡都是比較溫柔的存在。
怎麼面對自己的僕人,突然就有了兇狠嘴臉?
突然的變化真的令人錯愕。
留里克放下吃了一半的木碗,驚訝的看著母親:「媽媽,你在威脅她?!」
「對!就是威脅。我的孩子,我們的糧食也沒有多餘的。你直到麥子多寶貴嗎?」
「所以,我給她吃就是錯誤的?」
「就是錯誤!孩子,你是尊貴的,這個女孩是卑微的僕人,你怎麼可以……」
見得妻子情緒頗為激動,奧托連忙伸出滿是老繭的大手,輕撫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畢竟是留里克的僕人,尼雅,你不要苛求太多。」
母親的話頗為現實,家裡最好的食物就是那些從諾夫哥羅德人手裡收來的貢品,一大包的黃色麥仁,還有一小包黑麥,其總量並不多。
諾夫哥羅德人最多最重要的貢品就是麥子,它們也是奧托親自帶人去徵收的。近年來確有用琥珀等真品和他們兌換來獲得麥子,但是對方提供的麥子也是有限的。過分的索取指揮造成他們的誓死抵抗,那才不明智。
南方的牧羊人也不會在春季刮羊毛,連同羊皮也給刮掉。
留里克覺得,現在和母親講什麼人權、講什麼人格平等,顯然都是不切實際的。
別人眼裡,僕人就是下等的存在,尤其是這樣的外族僕人,等級更加底下。
這一情況倘若要改變,就必須重塑整個社會,那才是最艱巨的工作。
留里克沒有絲毫批判母親的意思,他嗉囊道:「媽媽你還是好好待她吧!露米婭很可憐,她的父母都死了,你還要苛責她什麼。你應該知道她的父母是怎麼死的。我現在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我們正一起學習,她就像是我的姐姐。」
「這是你的心裡話?!」尼雅質問道。
「對啊。」留里克抬起頭,凝視著母親的雙眼:「我曾有兩個哥哥,他們意外死了。本來我們家裡還要有兩個成員,現在只有我一個孩子,我有些孤獨。我沒有哥哥,如果有個姐姐也好。」
說著,留里克故意攙扶著露米婭的胳膊,做出親昵的樣子:「她很聽話,你只要好好待她,她就會很情願的完成你的命令。她今天就是認真掃雪,自己幾乎凍死都沒有意識到,還好我發現的及時。這麼一個聽話的僕人,她要是真的凍死了可就太糟了。
我想我還是需要一個姐姐,媽媽,也許你也想要一個女兒吧。」
尼雅是否想要一個女兒?不!她實際根本不想。
作為首領的妻子,尼雅也有一個巨大的擔子,那就是給首領生兒子,只有兒子有資格參與到下一任首領的競爭。
如果生了一個女孩,尼雅的態度其實非常明確,那就是早早把她嫁出去,女婿將成為成為首領的兒子的擁躉。
尼雅沒有否定也無肯定,她是看明白了兒子是發自肺腑的要善待這女孩,這裡明顯還有這贖罪的情節。
的確,就是自己擔任首領的丈夫,輕而易舉的蕩平養鹿人的營地,也導致這女孩成了孤兒。
看來留里克覺得這是巨大的罪過。
仁慈?對待自己人和盟友,仁慈是非常重要的。對待敵對情緒的外族,仁慈是愚蠢!
尼雅的態度從來不變,隨著她年紀越來越大,思維也變得所謂有些迂腐。
她掰開一塊堅硬的黑麥麵包,直接扔給一言不發的露米婭,強作平淡的語氣說:「吃吧,僕人,這是給你的賞賜。」
見得腳邊的黑麵包,露米婭看著它就像是看到了金子。她也不管髒不髒,直接拿起來就拼命的啃食。
掃雪的工作在留里克吃完後,他爬上去完成收尾,這一天的白天,大部分的居民已經完成了各家房頂的積雪清掃。
白天的時間越來越短,光明節也不遠了。
只有躺下之後,留里克才感受到了肌肉的酸痛,這一宿他難得的睡在自家屋子裡。
一家人又睡在同一屋檐下,留里克也自然而然湊到父母的睡窩邊。
露米婭也沒有離開,她又是烤火,又是吃了大量的麥子麵包,體溫回升之後整個人依舊非常疲憊。
她裹著一張鹿皮睡在一處溫暖的角落。
她沒有多言,只是蜷縮一團,腦子裡胡思亂想著太多的事。
「我竟然和殺父仇人睡在一個屋子裡。我能做些什麼?但是那仇人的兒子對我真的很好。要報復嗎?」
「也許我爬起來拿著切肉的刀子,就能割斷那個惡人的脖子。可是這樣,留里克就沒了父親,他也會非常傷心。」
「那個大惡人一家給了我吃的,他們不想讓我死。」
這裡是斯堪地那維亞,羅斯堡距離斯韋阿蘭地區走水路也就兩天的航程。
露米婭突然不覺得自己的殺父仇人是真的惡人,也許他們平日裡就是好人,只是因為某些原因……
露米婭,她突然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發作。
倘若睡在這間長屋,她意識到自己始終有很多報復的機會,看起來能輕易的報仇。
她放棄了,因為只有放棄這個念想,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至少,惡人的兒子留里克,他真的是個大好人。
露米婭很高興有這麼一個弟弟,倘若未來都能得到他的庇佑,生活不會那麼糟糕吧……
她覺得頭腦昏昏沉沉,胳膊和腿都很酸痛,顯然這是白天工作過頭的緣故。
沒有繼續瞎想,她捂著自己人生第一次吃撐了的肚子睡著了。
這一宿,幾乎所有的家庭都早早入睡。
清楚房頂積雪還是屋前雪,皆是消耗體力的事。
人會因此虛弱,虛弱自會帶來強烈疲憊感,疾病也因此找上門來。強壯的人能扛住寒冷,戶外的低溫亦是消除了大部分的病毒,但是虛弱者依舊容易得病。
因為病毒,不用極端手段是殺不完的!
天慢慢明亮,在那之前很多居民已經甦醒,迫於戶外的寒冷他們更樂意繼續窩在自己的睡窩裡。
獸皮構成的睡袋極度舒適,他們雖沒有床,也沒有枕頭,一代又一代的人們就喜歡這樣休息。
長久的生活還令人們發現,只要漫長的冬季長久的睡眠,每天就犯不著吃太多東西。
那是當然的,只要進入睡眠,人的耗能就會極低。相比之下進行一整天繁重的體力勞動,耗能可是昏睡一天的三倍!
一些家庭豢養了獵犬,以幫助他們捕捉小獸,尤其是獵雪貂。獵犬吃了生肉,肉里的蛋白質能迅速消耗,給獵犬提供源源不斷能力。
人不行,人只有進食糖類才能迅速獲得能量,想要把吃到肚子裡的肉變成能力,這需要時間。
而且麥子的能量可是鹿肉的三倍。
留里克是第一個爬起來的,只見的戶外蒙蒙亮,寒風透過木門的縫隙吹進屋子,寒冷又把它逼退回睡窩裡。
飢餓感還是催促他推醒了母親。
「嗯?已經天亮了。孩子,你餓了?」
「我餓了,給我一點吃的。媽媽,天亮了。」
「好吧。」
尼雅慢慢坐起身,揪住睡著正舒坦的奧托的鬍子,將其喚醒。
身為首領的奧托並非無所事事,他會拜訪一些朋友,尤其是到那些最忠實的部下家裡坐坐,還有去看看大侄子家的情況。
家裡的篝火僅剩餘燼,它已然是一堆燒白的炭塊。尼雅又扔進幾枚黑炭,不久炭火就起來了。
麥子是珍貴的,烘烤的麵包更為精貴。
她開始熬煮一塊醃漬過的咸野豬肉,把醃漬的鹽煮出來,一家人啃食這塊肉就作為早餐。至於煮出來的鹽水,直接喝掉。
她又瞥了一眼那蜷縮一團如同小貓的女孩,稍稍嘆口氣還是把不好吃的鯊魚肉拿了出來。
畢竟是僕人,餓不死就是主家的恩惠了,還要挑肥揀瘦?
留里克恢復清醒後,他先是看看那鐵鍋里熬的肉塊,下意識的流出口水。他並沒有注意到母親還準備了鯊魚肉,現在他只想把露米婭拉起來,一會兒共享肉塊。
「露米婭,不要再睡了。」
留里克輕柔的喚著女孩,對方卻無動於衷。
他在把手伸過去,指望拍拍她的身子將其喚醒。結果自己的小手觸摸的是滾燙的物體。
「怎麼回事?!發燒?!」
一個糟糕的念頭浮上心頭,留里克摸著自己的腋窩感受溫度,再把手放到女孩的額頭,明顯還是她的腦袋更燙。
驚愕中留里克乾脆晃動她的身子,終於女孩睜開了眼睛。
她整個人非常憔悴,定睛一看,留里克看到她嘴唇發白,雙眼迷茫,整個人也松松垮垮。
「糟了!就是發燒!」
這可如何是好?在這遙遠的古代,一場發燒足矣要了人的命。
其實,一片阿莫西林的藥片,再加上些別的退燒藥片,只要一兩個小時就能恢復她的體溫。本時空根本不存在這些藥劑,只有一些草藥能緩慢的治療感冒發燒之類的疾病。
總體而言藥劑的作用頗為有限,想要活命,幾乎都依賴於病人自己的抵抗力。
她發燒了,一切必然和昨天的事有關。
還有心思吃飯嗎?不!
留里克慌張的晃動露米婭的身子,竭力讓她保持清醒。
兒子怪異的舉動立刻引得奧拓和尼雅的注意。
「孩子,怎麼回事?你的僕人她……」奧托疑問。
「爸爸,她病了!病的好重!得不到治療她會死。」
奧托,他還沒有冷血到坐看一個僕人的死,何況這個僕人昨日表現得非常聽話。
他走過來看看情況,粗大的手掌掐住女孩的後脖頸,輕易感受到那駭人的熱度。
「爸爸!怎麼辦啊。」
「孩子,不要慌張。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她。」
「誰?」
「祭司。只有祭司,維利亞。不要慌……」
部族裡根本沒有醫生,祭司們承擔了醫生的責任,而這也是這些拒絕婚姻、把餘生用於侍奉神靈的祭司們的另一個主要工作。她們確實掌握了一定的醫藥技術,也確實治好了一些族人的疾病,也是她們備受尊敬的原因之一。
奧托蹲下身,說實話看到一個小孩病入膏肓的憔悴模樣,他的內心也被強烈觸動。
這個家裡本該有三個孩子的,昨日兒子發自肺腑的話然他深有感觸。
一個女兒?也許有一個女兒也不錯……
奧托安撫兒子:「不要擔心,祭司會治好她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