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軍的前路毫無阻礙,也不可能有阻礙。
大量的定居點如今還是茂密森林,即便是臣服呂貝克伯爵的凱西納部,他們帶著貢品也要從羅斯托克出發,走在濱海的草地與沙灘將糧食運抵最近的城市維斯馬。
現在羅斯軍也走在這條「進貢之路」。
羅斯托克的男爵烏爾肯,他果斷按照留里克的要求將兒子留在城裡,自己親自組織起五十名騎兵作為嚮導給海陸並進的羅斯軍帶路。
五十騎在羅斯軍看來算不得什麼,但他們真的可以組織這樣的騎兵力量、騎馬者看起來也有模有樣,不禁令留里克多想一些。「到底這些傢伙是被更強者征服了,奧伯特利迪特應該已經法蘭克化,那麼他們很有可能訓練的許多騎兵,乃至飼養了很多馬。」
留里克留個心眼關注烏爾肯所部的馬匹,它們看起來肩更高一些,體態更壯一點,以之前繳獲馬匹的狀態可以得知,法蘭克人手裡的馬匹有著較強的衝擊力而耐力差一些,這就使得那些人敢於發動騎兵集群衝鋒,而這種如同坦克沖陣般的戰術是羅斯擁有的突厥馬不宜去做的。
「早知道就該逼羅斯托克人把馬匹拿出來,現在再問烏爾肯索要顯得我是個無賴。也罷,到了呂貝克後我得和那邊的大貴族聊聊,看看用鹿換上一些馬。」留里克捏著鬍鬚思考一番,想到了這樣的妙策。
羅斯王國恰恰最不缺鹿,而馴鹿只能在冬季時期為冬季作戰的軍隊以後勤優勢。因為即便是突厥馬也沒有那麼耐寒,馴鹿則是一個極端。
要在歐陸擴張就要更依賴騎兵優勢,法蘭克馬的衝擊力、爆發力是突厥馬所欠缺的,以各種手段儘可能得到這些馬匹,再一路帶回羅斯進行繁育,說不定就能在未來培育出各方面都有所兼顧的新馬種。
「即便我在呂貝克將鹿群全部賣掉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能得到充足馬匹。就是不知道呂貝克的統治者是否願意與我合作。他若是不肯……就用武力迫使他同意。」
留里克對於即將抵達的維斯馬,以及必將抵達的呂貝克抱有一種威逼的心態。
基於過去的條約,羅斯與大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留里克更樂意稱呼此人是東王國的國王)簽訂了和平條約,羅斯更是與薩克森公國簽訂商業同盟條約,再給予商業條約進一步落實了《互不侵犯條約》。
「北方同盟」就是羅斯借著841年初春戰爭塵埃落定後的機會,各方匯聚在漢堡城時期由留里克外交斡旋,條約的核心條款正是結盟各國不可互相功伐,任何的矛盾當談判解決。
而所謂的矛盾幾乎就是北方勢力與法蘭克勢力的傳統矛盾,大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宣布不再對丹麥人在內的所有北方人訴諸於無力,丹麥、羅斯也宣布不對路德維希的勢力動手。
留里克有絕對義務來維繫自己創造的盟約體系,即便它怎麼看都是非常鬆散的。
至於那些沒有加入條約的勢力,理論上都可以攻擊,其中整個奧伯特利迪特就是以局外人的姿態沒有加入條約。吊軌的點就在於那些傢伙早已是法蘭克的大封臣,究竟他們是支持路德維希還是洛泰爾呢?
倘若他們支持的是路德維希,針對其的武力行為就顯得不明智了。
「真是打也可,不打也可。算了,我還是先到維斯馬考古,看看傳說中的瑞里克城的遺蹟是否留存。」
面相波羅的海的沙灘依舊平坦,僅僅一個白天的功夫羅斯軍成功抵達一個全新的瀉湖系統。
身為想到的男爵烏爾肯訝異於今日竟走了過去押運貢品行動時兩天的路程,羅斯人的行動速度可見一斑,就是自己的坐騎已經氣喘吁吁。
留里克身材高大,顯得他乘騎的突厥馬太小,偏偏這樣的馬的強悍耐力令烏爾肯佩服不已。
羅斯托克的騎兵需要休息,他們的戰馬不但要休息還要大量進食才能確保不累死。
終於新的水域橫亘面前,烏爾肯做出重要判斷:「羅斯王留步!從現在開始,我們當走水域內側的道路,全軍必須在內側的草地前進而非外側沙灘。」
留里克有些訝異:「它不是瀉湖嗎?一路上我們已經通過太多的瀉湖了。」
「它是一個海灣,前方還有一個大島,即便灣內的水可以直接飲用。」接著,烏爾肯果斷提及重要的一點,它的勁爆實在吸睛:「偉大的王啊!您是要尋找奇齊尼部族曾經的貿易達成瑞里克,它其實不在維斯馬,就在您眼前的這個海灣里。只要您的大軍持續前進,就可以見到那些遺蹟。」
「哦?我們快到了?」
「是的。」烏爾肯非常肯定:「我已榮譽擔保,確定那片黑黢黢的廢墟就是瑞里克本城。只是現在天色有些暗淡了,我們或許可以在此紮營,明日再去瑞里克遺蹟,接著去維斯馬。」
「不必了。我們就去瑞里克!我就是要看看當年丹麥大王高德弗雷的傑作!」夕陽下的留里克突然倦意全無,當他向全軍宣告這件事戰士們都興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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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礙於瀉湖沙洲的阻撓,騎兵與海軍不得不再一次分頭行動了。
烏爾肯派出手,以嚮導的身份就近登上長船,以引導羅斯海軍通過正確水道進入海灣。
他自己繼續帶兵跟隨羅斯騎兵,即便夕陽下正面陰涼海風,這樣的帶路感覺未免淒涼了些。
甚至,他不禁有一些擔憂,心裡話不吐不快。
戰士們高高興興攥緊韁繩,人人都想看看三十多年前丹麥大王的傑作。
烏爾肯繃著一張臉心情緊張,他憋了許久還是將自己的擔憂告知羅斯王:「大王,丹麥大軍焚燒瑞里克已經過去很久很久,即使到了現在,那裡也有鬼魂遊蕩。」
「鬼魂?是被殺的冤屈者嗎?」留里克敷衍道。
「是的,每個夜晚那裡都有鬼魂在哀嚎。我還是建議您改變主要,不要在那個被詛咒的地方紮營。」
「是擔心我們被鬼魂襲擊?也許那些哀嚎只是風聲,無所謂。」
「畢竟你們也是北方人,似乎……和丹麥人的區別也不是很大。您是比那個製造破壞的丹麥大王更強大的存在。」
不知道烏爾肯此言是敬畏還是多了一分諷刺,留里克聳聳肩不以為意,再微微斜著腦袋看向前方:「高德弗雷早已死去,再說我又不是丹麥人。如果那些鬼魂敢對我無禮,我就布置一個祭壇,請來奧丁的力量鎮住這些幽靈。你應該知道,我是被北方諸神祝福過的英雄,我戰無不勝。」
烏爾肯聽得立刻閉嘴,他還是受不了那個被詛咒的廢墟,現在姑且相信羅斯王的說辭硬著頭皮繼續帶路了。
不久,拐入海灣的羅斯艦隊各船紛紛點起火把,本是用於漁火夜捕的浸油火把在愈發黑暗的灣內水面形成火龍,這下各船得以集群行動,也不會如無頭蒼蠅般亂碰撞。
與此同時羅斯軍派出的騎馬斥候也向留里克匯報了重大發現。
「那是一片奇怪區域,看起來果然到處是民房的痕跡,可是樹木和灌木叢瘋長,難以計數的發黑木樁星羅棋布,即便現在光線很暗也看得明白它們都過了火……」
留里克點點頭:「你歸隊吧。」
待斥候們紛紛離開,他饒有興致得告知烏爾肯:「你的說法完全正確,你的帶路我很欣賞。終於到瑞里克城了,我軍就駐紮在這裡!」
「那麼,鬼魂都會迫於您的威嚴紛紛逃入地下。」烏爾肯謹慎恭維道。
基於羅斯的信仰,死者的靈魂會飛上天宇的阿斯加德,留在地上的軀殼意義已經不是很大,埋入地下塵歸塵土歸土。
但是斯拉夫人的通用信仰,死者的靈魂必將遁入地下的幽冥世界,死者軀殼必埋入地下,即便焚燒成灰燼也必須埋入地下,否則靈魂就在大地上徘徊哭嚎與自己不能歸於冥界。
因為那些死者就隨意躺屍,根本無人為之收屍所以怨靈據烏爾肯所稱就在海灣徘徊著,並詛咒留駐者。
留里克遂不屑一顧,考慮到自己的戰士們大比例的是羅斯-斯拉夫混血,烏爾肯的說辭若不做一些處理對軍心或許有一些不良影響。
反正此戰羅斯帶著一套祭司系統,自己的女兒更是下一代大祭司,就在瑞里克遺址突擊做一場祭祀很有意義,這樣即令人安心又令人振奮。
畢竟這裡在法理上就是奧伯特利迪特的領地,在那些人的領地祭祀北方大神奧丁,必將士氣大漲。
真正的瑞里克城遺蹟,與留里克設想的還是有很大的出入。
當海軍船隻鋪滿夜幕下的海灣,海軍戰士與步兵們,以及非戰鬥人員陸續上岸,騎兵們已基本布置了營地。
瑞里克城曾被大規模開發過,於是遺址區域附近有著大片的荒草地——那是曾為麥田的存在。
三十年很久卻也不久,它還沒有長到森林覆蓋這片荒地,只有灌木叢瘋長了一些,整個環境的新樹數量有限且都不大。
軍隊各部各自找尋良地紮營,就地伐木以點燃篝火,於是那些小樹也立刻在大斧下被砸了個稀巴爛。
一些發硬的黑木無疑引得戰士的注意,定睛一看那就是已經過火碳化後的硬木!
這樣的碳化木材的神奇之處在於非常耐保存,降雨降雪難以侵蝕它們,海風將水分吹乾後它們幾乎就成了一塊純碳,實在是生火好材料。
漸漸的戰士們都意識到他們所得到的「黑木」就來自遺址的建築殘骸,畢竟在這過程中發現了完成的、有啃咬痕跡的顱骨與大量碎骨,青苔與雜草不能完全磨平曾經的慘劇,即便過了三十年。
夜幕之下沒有人能整體性觀摩遺址的規模,由於「黑木」到處都是,只要撥開雜草就能發現很多,那麼還要到處伐木幹什麼。
就連留里克御用的大篝火,燃燒的也都是最後的建築殘骸。
時間畢竟晚了,現在再大規模煮麥子太考驗戰士們的體力與精力。
戰士們更樂意啃食乾糧喝些水,再依偎在篝火邊將毯子裹身上呼呼大睡。
至於有關鬼魂的傳說,誰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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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戰士直接以木棍挑住找到的骸骨,即便殘缺的顱骨滿是泥巴和碎葉,有如裝飾品般立在篝火邊,骨頭也在這炙熱中快速崩裂。
年輕的羅斯戰士絕大多數就是老兵,見過屍橫遍野的場面他們對於殺戮早已放寬了心,見得骸骨空洞洞的眼窩也不會心悸。
留里克決定做一場祭祀,他說到做到。
於是,維莉卡與烏鶇,二女帶著全套祭祀班底就在留里克選定的位置突擊布置起小型的石船祭壇。
反正鹿群規模巨大,殺上幾頭取得紅肉改善戰士們的伙食也是鹿群存在的意義。
有二十頭據說體格較差的鹿被牽出來,就在臨時由木樁打造的祭壇中被挨個放血。
鹿血將祭壇化作猩紅泥地,血水也流入海灣中。
火把照明下所有被處決的鹿被剖開肚子,接著在祭司們詠唱完祈禱詞後,就由維莉卡按照流程宣告「奧丁已接受我們的貢品」,這樣就代表著諸神已經賜予駐紮此地的羅斯軍以神聖力量。
接著,一眾大漢赤膊上陣,嫻熟得剝下鹿皮後,再把馴鹿身上的好肉陸續割下,至於很多平日裡是可以食用的下水與邊角料,這番就很浪費的直接扔到海水裡餵了魚。
一塊品相很好的鹿腿被清洗一番,淤血儘可能被去除而腥味不減。
在行軍時還有鮮肉吃就不要考慮太多。
留里克饒有興致地親自烤著這條鹿小腿,旁邊坐著的男爵烏爾肯也有幸品嘗這個。
直到這個時候,被烏爾肯注意過的、在羅斯托克一度與羅斯王極為親密的那位過於年輕的女子,她的身份終於真相大白——居然是羅斯王的女兒!
她不是一般的公主,而是羅斯的重要祭司。
羅斯大祭司竟是公主,烏爾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顯然這位羅斯王的權力大得驚人,就權力而言可比自己的主人、呂貝克的大人更強大。
維莉卡自詡辦成了好事,作為女兒她很希望在父親身邊撒撒嬌,在膩歪了一陣後,留里克以「貴族討論大事」為由將她打發走了。
也是這個理由,藍狐、貝雅希爾、菲斯克、布羅迪,以及格但斯克的卡西米日和格丁尼亞的索克,都抱著一條鹿腿,在留里克的篝火前高高興興烤著鹿肉。
「肉還要烤一陣子,雖然生吃也可以。」以肉為理由打開話匣子,留里克再問及烏爾肯:「所以,曾經這地方是叫做奇齊尼部族統治嗎?現在他們消失了嗎?都被殺死了?」
已經恢復精神的烏爾肯對此事本就有千言萬語,他說:「我聽說當年奇齊尼人死守他們的瑞里克可惜還是戰敗了。一批人被擄走為奴,大部分人則向著森林深處走去。他們並沒有消失,據我所知仍是柳蒂奇同盟的一員。」
「又是柳蒂奇。」留里克若有所思,「那麼你們呢?」
「我們凱西納部族早已脫離他們,現在我就是奧伯特利迪特的封臣,我是呂貝克大人的封臣。而且,曾經不少同盟的成員也被呂貝克征服。他們叫我們這些人是波美拉,和他們奧伯特利迪特確有區別。」
所謂奧伯特利迪特,它是一個純粹斯拉夫語的合成詞,意思為「離開奧德河的人們」,繼而還能引申出「無家可歸者」的蔑稱。他們是相對於住在奧德河全流域斯拉夫人的離開,這些人遷徙到以呂貝克為中心的區域後快速壯大,反觀依舊住在奧德河的斯拉夫人構築的柳蒂奇聯盟,始終是一個鬆散的、名義為一體的部落聯盟。
奧伯特利迪特人對那些未走的近親叫做波美拉,它一樣是合成詞,意思是「住在水邊的農夫」,其中不乏一些鄙夷的意味。
奇齊尼部族是柳蒂奇聯盟里規模很大的一支,可惜它體量龐大卻不經打,喪失瑞里克城後意味著貿易的崩盤,曾經他們很願意與丹麥游商做生意,現在仇恨更多一些。
奇齊尼部族已經喪失了對波羅的海的出海口,他們的地盤就由所謂「無家可歸者」,實力不容小覷的呂貝克的大貴族占領了。
雖是占領,龐大的地域因人口稀少,民眾必須針對極個別的定居點扎堆生存,否則遊蕩的野獸就能毀了小型村莊。維斯馬城規模不大,就是這樣極為重要的定居點,更是本地唯一定居點。
瑞里克城遺蹟,烏爾肯謂之為被詛咒的地方並非胡說,這裡的環境構造使得微弱海風也能微微帶哨音。烏爾肯不懂,曾經這裡的居民稱謂帶哨海風是「女神歌唱」,現在化作一片廢墟的城市就稱謂海風是鬼哭狼嚎了,但海風只是海風。
「那麼,維斯馬城就在不遠處嗎?」留里克問及關鍵的點。
「正是。我們明日必將抵達,它只是一個小城,由呂貝克大人的一個兒子在駐守。我想……」烏爾肯猶豫一下:「您的大軍抵達勢必引得他們的恐懼。我想,我當在清晨向那裡的大人告知您的降臨,我會竭力避免無意義的紛爭,勸說那個男人不做戒備。」
留里克點點頭:「不做戒備最好,我對他們不奢望,你儘量去做就好,哪怕出了亂子我也不怪罪你。你剛剛說那個城主是呂貝克貴族的兒子?記得你昨日提到過。」
「是的。名叫阿納多格·米斯圖耶維奇,而且還是長子。他手下有一支軍隊,有至少一百名騎兵。比起您的大軍雖然算不得什麼,倘若真的打起來……」
「不必多說了。」留里克擺擺手:「整個奧伯特利迪特向我開戰我也不怕,我殺了數以萬計的敵人勇士,再多一些也無妨,就看維斯馬的傢伙們是否聰明。聽著!烏爾肯!」
「我洗耳恭聽。」
「明日你先行一步,告訴那個叫什麼阿納多格的傢伙!你告訴他羅斯王不求他投降,只令他保持淡定。再告訴他羅斯軍僅僅是過境不會施行破壞,倘若敢於阻撓羅斯也不惜一戰。」
「遵命。」烏爾肯表現得好似羅斯的封臣。
「還有。」留里克補充道:「告訴他,羅斯大王心情很不錯,有興趣與他和平得聊聊,順手還能做一些生意。」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