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的精神為之一振，但他沒有急於朝這個坐標發射獵人的弩箭。
他本能地感到一絲奇怪。
我在這裡——這不像是一個對黑暗森林一無所知的文明的死亡宣告，反而像是一個知曉規則的人對整座黑暗森林的挑戰。
從信息的詳細程度就能看出來。
發送信息的文明對宇宙有不淺的了解，他們能準確地認知到自己位於宇宙的哪個宇宙網哪個超星系團哪個星系群
歌者猶豫了幾秒，最終什麼都沒做。
這雖然是一個很有誠意的坐標，但他不了解發出這個廣播的文明究竟是什麼水平。
至少有抵禦質量點和二向箔的方法吧？
不然憑什麼挑戰黑暗森林？
既然能抵禦二向箔，那他也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萬一引來了那個文明的反擊，把自己寶貴的生命折在這次註定失敗的毀滅當中，那就太不值得了。
歌者默默在主核中標記了這個坐標。
如果文明的其他清掃者也接收到了這個坐標，他建議大家都不要管這個坐標。
黑暗森林中到處都是獵人。
有些獵人已經在漫長的時間中喪失了神智，變成了只會無腦發射弓弩的毀滅機器，像這樣怪異的坐標，還是留給他們來對付吧。
歌者嗤笑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中的各大文明剛開始相互廝殺，黑暗森林初具雛形的時候，也有一些文明發出類似「我在這裡」的廣播。
其中不乏一些比他的母文明更強大的文明，但結果呢？
那些文明全都銷聲匿跡了。
大部分都在黑暗森林中被其他獵人撕碎，還有一小部份蒙受重創後潛入黑暗中舔舐傷口，再也不敢在黑暗森林中大聲說話。
所以.
這個文明也將是相同的下場！
他雖然不打算攻擊這個坐標，但他決定觀測這個坐標，看看這個坐標上的文明到底有多麼強大，敢在明知黑暗森林的情況下發出這樣無畏的廣播。
歌者啟動了「大眼睛」的進程。
他很少這麼做，因為這是越權行為，他雖然有啟動「大眼睛」的權限，但使用這項權限是需要長老允許的。
「你幹什麼？大眼睛現在很忙。」長老回復道。
宇宙中值得觀測的地方太多了。
歌者回答：「有一個向黑暗森林發起挑戰的文明，我想湊近看看。」
「哦？有點意思。」長老回復道。
向黑暗森林發起挑戰的文明比沒有隱藏基因的文明更加稀少，因為後者是無知無畏，而前者是有知無畏。
兩者之間的差別比隕石和恆星之間還大。
歌者在他漫長的生命當中從未見過沒有隱藏基因的文明，更沒有見過挑戰黑暗森林的文明。
長老也沒見過。
他翻看了歌者的思想，確認了歌者的話。
「好吧，我允許你啟動大眼睛。」他同意了歌者的請求，「我和你一起看。」
一台功能強大的觀測儀器被啟動。
在一段不短的等待時間以後，清晰的畫面呈現在歌者面前，只不過這個畫面的操縱權不在歌者手裡。
這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星系。
一顆死寂的行星圍繞著一顆正值壯年的恆星緩慢旋轉，簡單的天體結構中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
「嗯？」長老有些疑惑。
他沒有懷疑歌者欺騙他，因為他翻看了歌者的思想，歌者確實收到了一段頗有勇氣的廣播。難道是個惡作劇嗎？
偶爾會有文明搞惡作劇，他們在遠離自己文明的地方發送廣播，吸引附近的獵人，有時能讓獵人們自己打起來，他們無聊到以此為樂。
長老頓時興趣大減，並關閉了大眼睛。
「這是惡作劇。」他蓋棺定論，「做好你自己的工作，不要有多餘的好奇心。」
歌者癟了癟嘴。
清理員是文明中地位最低的崗位，總是被輕視。
「劉培強上將。」
MOSS的攝像頭移動到剛從休眠艙中甦醒的劉培強面前。
劉培強環顧四周。
所有船員的休眠艙都被打開了，這意味著MOSS有重大發現，很可能跟歌者文明有關。
「我沉睡了多久？」劉培強有條不紊地問道，「事情有進展了？」
劉培強身上搭載了包括但不限於納米戰衣在內的各項超級戰士科技，他沒有因為剛從休眠艙中甦醒而感到任何不適，迅速投入了工作狀態。
「您已經沉睡了六年。」
「在過去的六年中，我們一共受到了5次不同位置的遠距離觀測，並且成為了29個毀滅性武器的目標。」
MOSS毫無情緒地匯報導。
劉培強挑了挑眉毛：「我們的信號是以光速發射的，也就是說半徑六光年的範圍里聚集著29個獵人，這還只是被我們吸引出來的。」
他感慨道：「三體宇宙的文明密度很高啊！」
即便是在危機四伏的黑暗森林裡，生命也尋找到了蓬勃生長的出路。
「這29個獵人未必都來自不同的文明。」MOSS頓了一下後又說，「我已經鎖定了他們的位置，隨時可以進行空間跳躍。」
相比於缺乏材料不能進行超光速移動的《三體》宇宙文明，聯合政府在移動上具備巨大優勢。
劉培強好奇道：「歌者文明找到了嗎？」
歌者文明是《三體》中唯一一個被明確寫出來的高等文明，具備特殊的價值。
「找到了。」MOSS向牆壁上打出一面投影。
投影里赫然是哼唱歌謠的歌者。
「歌者文明使用遠距離觀測手段朝這裡望了一眼，我捕捉到了他們的觀察，通過逆向定位，最後在5.3光年外發現了他們。」
對於某些弱小文明而言，遠遠望別人一眼也有暴露自己的可能。
聯合政府掌握著許多種《三體》宇宙不存在的材料和基於這些材料衍生的技術，MOSS很容易就發現了偷瞄這裡的歌者。
「我翻譯了他們的語言，根據歌謠的內容，確認是歌者文明無疑。」MOSS平靜地說。
下一秒，房間裡響起輕柔的歌聲。
【我看到了我的愛戀】
【我飛到她的身邊】
【我捧出給她的禮物】
【那是一小塊凝固的時間】
「聽不懂，但感覺還不錯。」劉培強伸展了一下身體。
「鎖定歌者，啟動空間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