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0年1月1日，這是一個意義重大的日子，因為聯合政府的五位理事將於今日換屆。
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將從老一輩手中接過接力棒，對整個地球文明負責，協助這個新生的文明平安度過接下來的數十年。
聯合政府的總部大樓外面圍了許多人，他們都滿懷期待地等著目睹這一歷史性時刻。
這不是聯合政府首次換屆，但上次換屆的時候，聯合政府還處在一個相對弱小的階段，各大宇宙都存在對聯合政府的威脅。
那段時間裡，聯合政府一直如履薄冰。
轉眼過去幾十年，聯合政府經歷了數個宇宙，並且從這些宇宙里汲取了物質和信息，成長為了一個在黑暗森林中稍有自保之力的強大文明。
聯合政府能有這樣的成長，而沒有成為黑暗森林裡曇花一現的煙火，得益於許多方面的助力，其中五位理事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
「郝老師。」
章蔚來心情複雜地站在郝曉晞面前，他一動不動，任由郝曉晞為他整理領帶。
郝曉晞笑了笑，她能感受到章蔚來內心的緊張，一如曾經的她那樣。
她試著安撫章蔚來的緊張心情，輕笑著說：「小章，以後我就要叫你章理事了。」
章蔚來哆唆了一下。
他注意到辦公室的玻璃幕牆外面人影攢動，他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壓低聲音說道：「郝老師，要是早二十年接您的位子，我肯定特高興.」
「話裡有話啊？」郝曉晞笑了笑，「現在接怎麼了，嫌太晚了？」
「沒關係的。」
「到了你們這一屆，也該延長一下理事的任職時間了，畢竟咱們人類的平均壽命提高太多了，各行各業的退休年齡都該適當延後。」
「你說不定能在這個位置上干滿一百年！」郝曉晞用鼓勵的目光看著章蔚來說道。
章蔚來抿了抿嘴唇，眼底露出一抹猶豫的神態。
郝曉晞敏銳地察覺到了章蔚來的眼神，她笑盈盈地問道：「想到什麼了？有話就快點說！」
她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表情。
「過了今天你就是大忙人了，我也要跟我的老師多走動，還要催我家那個臭小子讓我抱孫子孫女，下次再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郝曉晞的心情十分愉悅。
她扎紮實實地幹了六十多年理事，比大部分古代皇帝的在位時間都長，而且工作強度很高。
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周喆直和她的其他老朋友了，而且聽說李一一終於有了心儀的對象，退休之後她終於有功夫拜訪故人，以及催兒子結婚生子了。
「郝老師，我覺得當理事太累了，而且壓力好大。」章蔚來有些糾結，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臨上任的時候說這些話。
這句話顯得他有些不堪。
往嚴重了說，甚至可以批評他還沒做好擔任理事的心理準備，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擼下來，但他不想隱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他直勾勾地與郝曉晞對視，期待著郝曉晞的看法。
郝曉晞微微一怔，旋即莞爾一笑。
當理事不僅有權利和榮耀，還有責任和壓力，一名理事越合格，就越看輕前者而越背負後者。
「你能意識到這一點，說明你有成為一名好理事的潛力。」郝曉晞微笑著鬆開章蔚來的領帶，伸手拍了拍面前這個她一手培養的「年輕人」的肩膀。
「只有具備責任感的人才能成為聯合政府的理事，我就是看中了你的這一點，才把你帶在身邊培養，並且最後向聯合政府舉薦你接替我的位置。」
郝曉晞有些感慨。
這些年，她一直在為自己找接班人。
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他們或許可以在一個螺絲釘般的崗位上散發太陽般的光與熱，但他們都不適合做理事。
理事這個位置太高，背負的東西也太重。
六十年裡，她親眼見過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各行各業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但這些人都不如章蔚來讓她滿意。
「責任感這三個字，寫起來好寫，但真的不簡單。」郝曉晞一臉唏噓地說道。
「我接任的時候不像你，你在我身邊接受了幾十年的薰陶，而我當時只追隨了周老師不到十年，好多問題我都沒想通。」
「但周老師的身體突然不行了。」
郝曉晞露出回憶的表情，言語間夾帶著某種複雜的情感。
「我是最了解他思想的人，在那種情況下，我不得不接替他的位置，強行出任聯合政府的理事，算是臨危受命。」
章蔚來一動不動，乖巧地聽著。
他很珍惜這段時間，因為他也明白，一旦過了今天，下次再跟郝曉晞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他聽說郝曉晞要回老家，那是個挺遠的地方，坐普通的民航客機要好幾個小時。
他新官上任很忙，郝曉晞走親訪友也很忙，他們之間的距離又遠，恐怕沒個幾年時間，根本沒有重聚的機會。
這很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聆聽郝曉晞的教誨。
「責任感」
郝曉晞沉吟著坐了下來，她抬起頭，看著端正地站在她面前的章蔚來，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辦公室的氣氛也隨之沉悶起來。
章蔚來抿著嘴唇，等待著郝曉晞的後文。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老師身上，對辦公室外越來越明顯的喧譁聲置若罔聞。
「這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
「責任感，不只是把能做好的事情做好，還要把不能做好的事情也做好。」
郝曉晞凝視著章蔚來的面頰。
「把不能做好的事情也做好？」章蔚來感到不解。
一件事既然不能做好，那該怎麼做好？
他怎麼聽不明白呢？
郝曉晞深吸一口氣，她沉聲道：「如果地球將在24小時之後爆炸，科學家們找不出原因，同時我們的所有機器都停擺了，你準備怎麼做？」
章蔚來愣住了。
怎麼做？
科學家找不出原因，機器也不能用，那不就只能等死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