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

  兩家住隔壁,旁邊院子裡聲音大點,都能傳到這邊來。

  彼時李氏在東院做飯呢,凝香姐妹與管平都在院子裡,圍著裝有紅豆的簸箕坐成一圈,邊將壞粒挑出去邊看阿木玩。為準備徐槐的親事,李氏買了很多紅紙,有張弄壞了,凝香剪了剪,用麵糊沾了個風車。九月的黃昏,秋風涼爽,阿木興奮地拿著風車在院子裡跑,看著紅紅的風車不停轉動,特別開心。

  張彪夫妻回來的動靜他們都聽見了,哪想到兩口子會突然吵起來?

  如果說張彪套驢車時隨口說的那句「我去那邊看看」無法透漏他想去哪裡,聽完柳枝口中的「章家」二字,連阿木都知道張彪想來自家了,好奇地停在柿子樹下,仰頭望向牆頭,不懂柳枝怎麼好像生氣了。

  她不懂,三個姑娘都聽出了柳枝話里的酸味,「何必非要過去見上面」,不正是說張彪想要見借傳話的由頭見凝香嗎?

  柳枝怎麼說張彪徐秋兒管不到,但牽扯到堂姐,徐秋兒立即不高興了,手裡壞豆丟出去,抬頭就要回嘴。凝香及時朝她搖搖頭,繼續挑紅豆,低聲道:「別吵了,就當沒聽到。」

  小時候張彪從山上摘了一把紅棗,當時她、堂妹與柳枝一起在門口玩,張彪分了她與堂妹一些,柳枝都不高興,回家時小聲跟張彪抱怨,嫌他對她們姐妹與她一樣好。凝香聽見了,自此也明白了柳枝的脾氣,用鄉下的土話說就是太「獨」了,所有她喜歡的人只能對她一人好才行。

  今日算是柳枝嫁過來凝香第一次聽她針對自己,聽多了侯府丫鬟為裴景寒爭風吃醋的事,凝香登時明白,柳枝這是將她想成了情敵,吃她的醋了。凝香問心無愧,不想因為柳枝一句酸話就吵起來,吵了就容易傳出去,姑娘家牽涉到這種事情里並非好事。誰知道旁人會說柳枝胡思亂想還是說張彪真有花花心思,或是說她做了什麼勾搭張彪?

  凝香與張彪就是鄰家兄妹的關係,她相信張彪也是這麼想的,故由張彪私下解釋最合適。

  「你瞎嚷嚷什麼?」張彪臉沉了下來,低聲斥責新婚妻子,怕柳枝繼續胡說八道,他先將人推到了屋裡,皺眉道:「人家香兒好好的姑娘,你這樣說傳出去惹人誤會怎麼辦?鴻林中了秀才,章叔讓我捎句話,嬸子他們準會多打聽幾句,我才想過去說,你想哪去了?」

  「你糊弄誰啊,你以為早上你偷聽她念書我沒看見?」柳枝不信,瞪著丈夫道。

  張彪有點心虛,但表妹從小就愛吃醋,他應付起來也習慣了,無奈地解釋道:「咱們這邊都沒有人讀書,我聽著新鮮,多聽幾句怎麼了?表妹,咱們剛成親,她也快要嫁人了,你別多想了,白白讓人家笑話。」

  凝香那麼美,他是有點喜歡,但他絕沒有去招惹凝香的念頭,一心想跟表妹好好過日子的。

  摟住愛吃飛醋的妻子,張彪小聲哄了幾句,知道表妹喜歡聽軟話。

  柳枝心裡舒服了些,卻還是戳著他胸口道:「不許你再喊她小名。」

  香兒香兒,一聽就是狐狸精的名字。

  張彪都依她,鬆開人道:「那我過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柳枝馬上抱住了他胳膊,嫁過來三天了,她還沒見過凝香呢,倒要看看現在凝香長成了什麼樣。

  她剛剛得罪了徐家,也不知道人家聽沒聽見,張彪不太願意帶她去,轉念一想,不帶的話柳枝肯定更得瞎琢磨,只好抱著一絲僥倖領著人過去了。一到徐家門口,看見屋檐下的三個姑娘,不可能沒聽見妻子的話,張彪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柳枝是毫不在乎的,盯著凝香瞧了會兒,雖然震驚凝香的美貌,但想到凝香的未婚夫是個帶著兒子的鰥夫,她又覺得自己比凝香命好多了,瞅瞅身邊高大俊朗的表哥,她不由地挺起胸脯往前走。

  徐秋兒看到她這模樣就來氣,狠狠剜了柳枝一眼,諷刺道:「有話隔著牆頭喊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我這不是好幾年沒看到香兒了嗎,過來瞧瞧。」柳枝就跟沒聽出來似的,笑著打量凝香,「四年多沒見了,香兒越長越好看了,聽說你在侯府世子身邊做事,那麼好的差事,怎麼回家種地來了?」

  凝香剛要說話,灶房李氏沉著臉對張彪道:「彪子到底有啥事?」

  一句話都懶著跟柳枝說,大壯娘招人厭,她娘家侄女有過之而不及,可憐張彪這孩子了。

  張彪尷尬極了,沒敢看凝香,同李氏道:「鴻林中秀才了,章叔讓我跟香……你們說一聲。」

  李氏頓覺如鯁在喉。

  崔氏娘倆痛快了,她當然不痛快。

  凝香更是震驚無比,章鴻林竟然中了?上輩子明明沒有的,怎麼這次……

  「他考了第幾名?」李氏不信崔氏的兒子會有什麼真才實學,不甘心地問道。

  張彪摸摸腦袋,不知該用什麼態度說,柳枝搶過話頭道:「好像是倒數第三名吧,不是第三就是第四,真險,差點就又落榜了。」章家是凝香的親戚,關係再不好都有章滿那個親舅舅呢,所以柳枝不想讓凝香太得意。

  凝香垂下眼眸,仿佛猜到了變故出在何處。

  是不是章鴻林受了打擊,一氣之下發奮了一陣子,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然後就考上了?

  收起詫異,凝香客氣地道謝:「謝謝大哥嫂子,我知道了,勞煩你們跑一趟。」

  柳枝還想再說幾句,張彪嫌她得罪人,硬拉著人走了。

  徐秋兒對著她背影呸了一口,「還跟過來了,真以為誰要惦記她男人似的,等陸大哥來了讓她見識見識,看她還有沒有臉把自己的男人當香餑餑。」

  「秋兒,怎麼說話呢?」凝香小聲訓道,一碼歸一碼,張彪對她們不薄。

  堂姐脾氣好,徐秋兒埋頭挑豆粒。

  李氏瞅瞅侄女,試探著問道:「香兒,你表哥考上了,你高興不?」

  凝香不高興,撥了撥眼前的豆粒,跟大伯母說了心裡話,「他那樣的人,當了官也是貪官,最好就考個秀才,給家裡掙點名聲,以後次次落榜才好。」

  能想出迷.暈她這等下三濫手段的人,會是好官?

  李氏送回了口氣,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不過我看他這輩子也就是秀才命了,沒聽人家說他是倒數的名次嗎?純粹是碰了運氣,考舉人可比考秀才難多了,我才不信他一直都走運。」

  倒數好啊,崔氏趕來炫耀,她就拿名次臊她。

  章家。

  崔氏看著剛跟同窗吃席回來的兒子,笑得十分自豪,問了問今天都有哪些同窗,就提到了徐家,「這會兒他們應該得到信了,馬上就重陽了,要不咱們去瞧瞧他們?」

  她要好好去打凝香的臉,真以為他們沒她幫忙就不行了似的,哼,兒子靠自己也能中秀才。

  章鴻林不怕凝香,但他忌憚管平,陰沉著臉道:「不用,等將來再說。」

  等他有了官職,等裴景寒忘了凝香這個舊人,他再去探望探望他的好表妹。

  這娘倆不敢去,陸家有人早就眼巴巴盼著重陽了。

  初八這天早上,陸成套好驢車,將提前準備的一攤子菊花酒四樣果餅拎到車上,便要出發。

  「爹爹!」

  灶房裡突然傳來阿南清脆的叫聲,陸成心中一緊,連忙搬了一個筐罩住禮品。

  「爹爹!」阿南已經走到南門口了,瞧見爹爹站在驢車前,他眨眨眼睛,猜測道:「姑姑?」說完扶著門板,慢慢地跨了出來,再顛顛地往陸成跟前走,走一步臉上的嫩肉顛一顛,高興地喊姑姑。

  「爹爹去果園,不去姑姑家。」陸成抱起兒子,笑著哄道,「阿南在家跟叔叔玩啊。」

  說完抱著阿南往灶房走,到了門口,就見負責照看阿南的二弟正從對面二叔家往這邊跑,兄弟倆目光對上,陸言冤枉道:「我剛剛就去了下茅房……」

  誰知道一出來侄子又偷偷跑回來了?

  陸成瞪了弟弟一眼,將阿南送了過去。

  阿南被二叔抱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爹爹,眼看著驢車出門了,小傢伙突然急了,不停地喊爹爹。侄子懂事,大哥去果園小傢伙早就不追了,今日突然哭鬧起來,陸言趕緊抱著侄子追出了大門。

  陸成也停了車,跳到地上,回頭問兒子,「怎麼了?」

  「姑姑!」阿南哭著朝爹爹伸手。

  陸成哭笑不得,接過眼含淚水的兒子再次解釋道:「爹爹去果園,下次再帶阿南去找姑姑。」

  阿南仰頭看爹爹,突然打了陸成一下,「瞎掰!」

  陸成愣住,陸言也傻了,現在小傢伙會說的話越來越多,夜裡他們哥仨說話,他也小聲嘀咕學話,瞎掰兩字也會說了。比如他當著侄子的面藏了他的荷包說丟了,侄子就會笑著說他瞎掰,那時候陸言絕不會震驚,但現在侄子怎麼知道他爹在騙他?

  兄弟倆都盯著阿南,阿南揉揉眼睛,扭頭看西邊,喊果子,然後再轉身,指著東邊喊姑姑。

  爹爹去果園從西邊走,今天走東邊了,三叔送他去找姑姑就是從東邊走的。

  阿南望著爹爹,小嘴兒嘟了起來,淚疙瘩還在往下掉,委屈極了。

  侄子快成精了,陸言詫異過後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拍拍兄長道:「你養的好兒子,你自己想轍吧,我去屋裡了。」

  能有什麼轍啊,侄子脾氣大,一旦被他知道爹爹再騙人,短時間內再糊弄他就不容易了,而今天是初八,明天家家戶戶過節不能送禮,兄長只有今天能去,再不想帶阿南,這次也得帶上,總算可以輕鬆半天了。

  陸言渾身輕鬆,陸成無比頭疼。

  看著控訴地望著他掉淚疙瘩的兒子,陸成終究沒能狠下心,低頭親了小傢伙一口,笑道:「好,爹爹帶阿南去找姑姑,不過咱們得先換身衣裳,阿南穿的乾乾淨淨的,姑姑才喜歡你。」

  阿南破涕為笑,低頭瞅瞅自己的衣裳,轉身朝家門口看去。

  一刻鐘後,陸成再次趕車出發,車上坐著阿桃阿南姑侄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