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娘也混在了人群里。
熙熙攘攘的流民將她擠來擠去,倩娘滿身都是汗,頭髮貼在在臉上,瘦小的身軀差點沒被擠成人干。
明明差點要到她了,被一個老婦屁股一扭,就把隊給插了。
倩娘氣個半死,又從頭排。
正午的日頭明晃晃的,曬得人眼前發暈。
倩娘咬咬牙,想到了謝菱,繼續排。
謝姑娘對她那麼好,又收留她兒子,救了她的性命,她一定要把青雲山的動向都摸清楚告訴她!
倩娘心想謝姑娘恐怕還不知道這邊的事情,伸長了脖子,卯足了勁往前看。
可除了熙熙攘攘的人頭,啥也看不到。
倩娘嘆了一口氣,認命的排隊。
從正午排到晚上,倩娘終於到了。
夜晚要涼快一些,她抬頭,伸出手接糧食。
正好和謝菱四目相對。
倩娘瞳孔放大,愣著啊了三四聲。
「謝姑娘,怎麼是你?」
謝菱清冷的眸子微彎,「去找你兒子吧,不必看青山幫了。」
倩娘臉色激動得漲紅,眼眶裡掛著兩行淚水,行了一個大大的禮,轉身跑去找她兒子了。
一旁的顧危伸手過來,幫謝菱揉了揉肩膀,又按了按腰。
眼神有些擔憂。
「阿菱累嗎?你去後面坐著,這裡有我。」
謝菱抬頭,望了望排隊的人,「沒事,很快就完了。」
這幾日都是晚上下雨,天邊一團烏雲後,密集的雨點就匆匆打了下來。
流民們渾然未覺,全身被淋濕也不在意,雙眼明亮的盯著山洞口。
那是他們活著的希望。
謝菱,顧危,書劍三人看見流民那麼堅韌,也不偷懶,埋頭幹活。
謝菱匆匆看了一眼人頭就埋頭裝糧食,也就沒發現一道明亮黝黑的目光。
人群中,傳來一陣喧鬧聲。
「小野種,還不把你的糧食給你堂哥。」
「不。」
一向軟弱柔順的少年此時卻難得強硬了一回,死死抱著懷裡的糧食不撒手。
婦人眼一橫,一把推在他身上,「你給不給,不給我打死你!」
少年身軀瘦小,力氣卻很大,任憑婦人怎麼拉扯都直愣愣站在原地,死死抱著懷裡的糧食袋。
仿佛懷裡的東西是稀世珍寶一樣。
婦人眼睛轉了一圈,重重啐的了一口。
她今天一定要去搶到糧食,然後就把這個野種丟出去!
前幾天是看著這野種會打獵,才留他跟著他們,如今有糧食了,自然用不到他了。
和這野種哪怕待著一刻,她都渾身難受!
她跟自己兒子丈夫使了個眼神。
一旁的兩個男人會意,三人撲過去,在少年身上拉拉扯扯,一副不搶到糧食不罷休的姿態。
身邊有人看不下去了,喊道:「你們是幹嘛?光天化日之下搶這麼一個小孩子物資,這心黑得,也不怕走路摔死!」
婦人一口濃痰啐過去,「我呸,這是我侄子,我想怎麼弄他就怎麼弄他,關你屁事!」
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從少年胸口的衣襟鑽出來,猛地咬在婦人手臂。
婦人吃痛。
尖叫一聲,一巴掌甩在少年臉上,「你個沒爹沒娘的小野種,竟敢指示這狗咬我?膽子肥了?」
小狗露出兩排小奶牙,和這不要臉的一家三口對峙。
這邊的動靜太大,影響了後面的人領糧食。
後面的人開始罵。
「在幹嘛?」
「要死啊,吵架能不能出去吵,別擋路啊!」
婦人兩隻手叉腰,雙腿排開,仰著脖子尖聲道:「老娘就站這,看誰敢說我!」
她才不怕,她家可有兩個健碩的男人!
夫人的丈夫的兒子聞言,立刻圍在她周圍,怒目圓瞪,
困在山上這麼久,幾乎每戶人家都死了不少人。
像這婦人一樣家裡有兩個健康男人的人家確實少。
不過沒人知道,這兩個男人,都是一旁的小少年養活的。
這邊的動靜吵到了謝菱。
她抬眼望去,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個懂獸語,送過她東西的小男孩?
謝菱將身旁的糧食往顧危那邊推,說了一句你先發著,撥開人群走過去。
不少人是知道謝菱的,都給她讓開位置。
流民小聲的討論。
「仙女大人怎麼過來了?」
「估計是看不慣這一家人!」
婦人得意洋洋的撇著嘴,一把抓起地上的小狗崽,高高舉起,就想往地上扔。
少年面露害怕,「姑姑,我給你!你不要———」
婦人冷笑,「晚了!」
話音剛落,小狗崽就嚶嚶嚶的落地。
謝菱心裡一跳,情急之下,只感覺一陣風自指尖穿過,拖住了小狗的身體,讓小狗柔柔落地。
謝菱瞪大雙眼,她剛剛….是可以駕馭風了?
正想再試試,就聽到婦人的刻薄的聲音。
「哪來的狐媚子。」
婦人的丈夫一把拍在她背上,「蠢貨,那可是仙女大人!」
婦人這才反應過來,想起來了是仙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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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個半死,忙打自己嘴,一邊打一邊罵自己,「我呸,我這張爛嘴,連仙女大人也沒認出來,不過仙女大人有大量,肯定也不會和我一個流民計較。」
謝菱冷冷看著她表演。
目光轉向少年。
少年正抱著地上的小狗安撫,抬頭,和謝菱四目相對。
一雙漆黑倔強的眼睛,清澈見底。
姑姑一家搶他的食物,搶他的獵物,他一直順從。
他這輩子只反抗過姑姑兩件事。
一是他們想要搶他的狗狗去吃。
二就是現在。
他不想給這個糧食。
因為這是謝菱給的。
謝菱冷聲說:「起來。」
少年乖乖的站起來,有些茫然。
謝菱清冷的目光望向那一家三口。
話卻是對著少年說的。
「說,他們為什麼這樣對你的,和你是什麼關係?」
不等少年開口。
一旁義憤填膺的群眾就忍不住了,繪聲繪色的講述婦人一家是如何不講理搶小男孩糧食的。
婦人面色有些難看,「這是我們的家事,就不歸仙女大人管了吧。」
謝菱挑了挑眉,望向少年。
少年輕輕說:「這是我姑姑一家。」
謝菱俯身,語氣平和。
「上次我問你,可願跟我走,現在我在問你一遍。你,可願跟我走。」
少年仰頭。
夕陽越過謝菱垂落的長髮,碎成一縷縷金色的飄帶,連綿的青山沉默不語,
他伸手,抓到一手的落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