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陸珍珍沉浸在重獲新生的那一點喜悅中時,就看見有好幾個衣衫不整、滿頭是汗的男人各自掀起衣角捧著什麼東西回來了,估摸著是找的吃的。
每天天黑之前找到休息的地方後,官差都會卸下這些男丁身上的木枷,不阻止他們自己找食,只要別走太遠就行,反正荒郊野嶺沒有吃食,危險重重,他們幾乎不但心有人能有那個勇氣和能力單獨逃跑。
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起來人高馬大、濃眉大眼,卻一臉諂媚的走到了不遠處一個正在巡視的官差身邊,看著像是押送他們的頭目……
他將幾個野山梨捧到官差面前,小心翼翼的笑道:「吳差頭,這是小的剛剛在附近搶摘到的幾個野山梨,已經給您洗乾淨了,您若不嫌棄就解解渴。」
那官差斜睨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摘了梨子回來的男人們,然後一臉滿意的接了過去說:「不錯啊,算你有眼色,以後路上別再給老子惹事兒,不然老子照樣抽你!」
那男人立馬點頭哈腰的保證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的當時也只是心急而已,您大人有大量,一看以後就是能升官發財的貴人,您千萬別跟小的計較!」
嘖嘖……那狗腿的樣子,陸珍珍搖搖頭,簡直覺得沒眼看,這比起前世自己還在正常上班時拍上司的馬屁「厚臉皮」得多,「露骨」得多。吧書69新
那官差也不再理他,只將野山梨放嘴裡一派悠然的咬了起來。
周圍和那男人一起回來的幾人頓時有些不爽的看了他一眼,不過沒有誰捨得將自己辛苦摘來的梨子也送出去,反正得罪官差的又不是他們。
陸珍珍身邊的姜氏見此氣得胸口起伏,低聲罵道:「蠢貨!閨女都快被餓死了,還拿著吃食去討好別人!」
嗯?
陸珍珍聽罷才知道原來那「狗腿」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爹」?呃……難怪看他莫名有些眼熟,她還不太能對得上臉。
他完全不像個讀書人,忽略一下他剛才伏低做小的樣子,倒是長得有幾分硬朗,偏偏還帶著一絲痞氣。
陸珍珍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想多想起一些……
陸坤一身長衫被勾破了幾條口子,衣服上還沾了些各種各樣的草籽。
他一走過來便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被磨破的布鞋還露出一隻灰不溜秋的大腳趾,看著又可憐又可笑。
陸坤一臉欣喜:「閨女,你醒啦,咋樣,好些了沒?爹還給你們每人留了一個野山梨,我好不容易搶到的!」
說著,他便將幾個長得有些「寒磣」的小野梨遞給了妻女。
大家都高興的接了過來。
姜氏滿臉肉疼的看著那個吳差頭手裡的野山梨,捶了自家男人的肩膀一下低聲罵道:「孩子她爹,你傻了,幾個野山梨收買不了人家,可能給閨女們留下多填填肚子呀!」
陸坤抓住她的手:「你這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省點兒力氣吧,你就算平日裡身體底子再好,可咱們才走了五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你得好好兒的保存體力啊!」
他看見她的腳背和腳脖子又腫了好多,這些天一向健康結實的媳婦兒明顯已經開始吃不消了,還有那大大的肚子,他心裡很怕,怕她撐不下去……
陸坤滿臉擔憂的說:「我多討好討好官差,就算收買不了人,讓他們能少刁難些也好啊!剛才和那小子打架,那官差正看我不順眼呢,以後給咱們小鞋穿咋辦?」
敢欺負他閨女,就算被人撈上來已經是落湯雞了,他照樣將那臭小子痛打了一頓,為此還挨了官差幾鞭子。嘶,娘的,現在還在痛!
陸珍珍聽了便宜爹的話,也不保持沉默了,連連點頭贊同:「爹說得對,小鬼難纏,在流放的路上,他們就是天皇老子,咱們千萬別得罪了!」
她也沒想到對著跟前世的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這麼容易就喊出了一聲爹,仿佛理所應當。
陸嬌嬌眨了眨她的卡姿蘭大眼睛,天真中突然透出幾分機靈勁兒,往自己休息地附近的幾處人家看了眼,小聲對陸坤說:「爹,我今兒早上真看見有人收買官差呢,那官差收了一個銀角子,就將一小包不知是啥的東西給出去了。」
姜氏也低聲說道:「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大家都淪為犯人了,誰藏的錢多誰的日子就能好過些,這些押送咱們的人就等著刮刮油呢!」
陸珍珍聽了她們的話,倒是不覺得奇怪,她前世看一些野史和電視劇時也會看到流放相關的片段。
說是有些人想方設法抄家時藏了些東西用在路上打點,為自己平安到達流放地爭取一條活路。
還有的則是來抄家的官兵比較懂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點兒好處給同僚,大家有錢一起賺嘛。否則沒有一點兒油水可撈,這些負責押送犯人的官差恐怕都不想幹這差事。
陸坤瞄了一眼自家簡單的行李嘆口氣:「咱們家真倒霉,來抄家的像一幫子土匪!」
抄家的人來得太突然,他家沒人混官場,一點兒風聲都沒提前收到,毫無準備。
家裡稍微值錢一點兒的東西都被官差沒收了,連他給媳婦兒女兒做的幾身好衣裳都不放過。他們只來得及帶了幾件換洗的舊衣物,和一個水囊、火摺子就被官差吆喝著、催促著趕出了家門兒。
姜氏低頭撫摸著肚子說:「咱們啥都沒有,以後可咋辦?」
陸坤眼珠子轉了轉,露出幾分訕笑,小心翼翼的回道:「那個……那個媳婦兒,我給你……說……說件事兒,你千萬別生氣啊!」
姜氏抬眉掀眼盯著他:「做了啥對不起我的事兒?不然你不會這副心虛的樣子!」
她自己的男人她最清楚,沒去學堂念書的時候儼然一個小混混。即使走了狗屎運考上了秀才,也沒有一點兒讀書人的樣子,倒是有一身臭毛病。哎,怪她當初太……太那個啥?喔,讀書人說的叫啥膚淺,她就看中了他這身好皮囊。
陸珍珍和陸嬌嬌尚不知姜氏心裡這一瞬間已經百轉千回,只面面相覷,怎麼覺得現在的氛圍突然變緊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