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裡應外合
而北境來了大約有一萬人,此刻幾百人下山圍在岸邊,一看見徐振英,就齊刷刷的全部單膝半跪,聲音振聾發聵:「恭迎昭王殿下入主北境!」
緊接著,便是山頭上的人在遙遙響應。
「恭迎昭王殿下入主北境!」
這一聲聲的呼喊,迴蕩在山林之中,驚起叢林之中的飛鳥振翅而去。
見此周厚芳連忙拿出準備好的鐵喇叭,徐振英接過後舉到唇邊,聲音中氣十足,迴蕩山野,「諸位請起。今日是南北大融合的好日子,從今天開始,諸位便是我徐振英的子民,更是我的兄弟姐妹。諸位鎮守北境多年,浴血奮殺,拋頭顱灑熱血,將韃子擋在關外,這份功勞大周朝不認,我認!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金州府的士兵了,你們將享受和金州府士兵一樣的待遇!我徐振英也向各位承諾,絕不讓英雄流血又流淚!我鄭重的在這裡承諾,只要我徐振英在位一天,你們軍餉在每月十五按時發放,絕不拖延!全餉之軍,就該所向披靡!希望北境的戰士們也拿出你們的看家本領,讓金州府的老百姓也看看,咱們北境的士兵們是何等的驍勇善戰!」
——戰!戰!戰!
——戰!戰!戰!
漫山遍野的將士們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怒喊著、咆哮著,表達自己的激動情緒,他們高舉手中武器,聲音匯聚成海浪,從四面八方而來,震得耳膜幾乎要碎裂。
而周厚芳他們也是跟著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拿上武器跟士兵們一起衝鋒陷陣。
倒是林老在人群中慢慢走到趙毅跟前,小老頭還捋著鬍鬚,笑吟吟對趙毅說道:「趙將軍,投靠我們殿下不虧吧。小老兒這兩年內給你寫了十幾封勸降信,你從來不理會,現在這是終於想通了?」
趙毅淡淡一瞥林翰。
這兩個人算是老相識了。
林趙兩家都算是汴京城內的勛貴人家,祖上發家,榮耀維持近百年。說起來,這趙毅也曾在國子監里待過一兩年,自然也知道國子監的祭酒林翰是個孤僻、有趣且離經叛道的老頭。
只不過後來跑去從軍罷了。
兩人並無過多的交集。
倒是沒想到,時隔十幾年,兩個人竟然有同心同德的一天。
「昭王殿下…風姿綽約,才華橫溢,心懷天下,確實比周家人更能坐得住這天下。」
「唉。你總算是想開了——」
趙毅眼中似乎有一抹歡喜、有一抹茫然、又有一抹悲傷。
他歡喜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茫然於未知的將來。
悲傷於周家人的下場。
畢竟主僕一場,若非逼不得已,他實在不願和周家人刀劍相對。他的背叛,無異於是壓垮大周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大周朝的繁華,終將成為黃粱一夢。
取而代之的將是這個嶄新的,由徐振英帶領的朝代!
————————————————————
當北方和談的消息傳入京城的時候,老百姓們竟是一點也不慌。
徐振英聲名在外,即使遙遠如汴京城,即使底層老百姓沒用過金州府那些昂貴的新物件,可與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如嵐縣豬、牛痘疫苗這些,還是通過走商、茶館、報紙等無數個平日裡不起眼的途徑不脛而走。
於是,汴京城裡的老百姓都知道,西南那邊有個了不得的反賊,勢力很大,且頗有明君之相。
老百姓們的想法很簡單。
只要反賊進城以後,不燒傷擄掠,能讓他們平靜的過度,他們並不在乎誰當皇帝。
誰當皇帝,也不影響老百姓一日兩餐。
而當那被大周朝嚴令禁止的月報又悄悄流傳開時,無數人就已經知道,北面和談成功了,趙毅將軍叛變了,汴京城很快就會成為徐振英的囊中之物——
老百姓們倒是不慌不忙的,甚至還有人在茶館裡悄聲議論著這位很快就要打來的女反賊。
——來了也好,這些年日子不好過,說不準換個皇帝就好了。
——不得了,聽說那女反賊有百萬大軍,揮一揮手,便有天兵天將下凡相助。
——亂說!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聽我那金州府的表叔說,他們那邊老百姓過得那都是頓頓五花肉的日子。那豬肉跟不要錢似的。他還說金州府比汴京城還要繁華數倍,那邊的老百姓們各個腰包顧得流油!
——比汴京城還要繁華?那不至於吧,這汴京城來天子腳下,這世上怎會有比汴京城還要繁華的地方?你說江浙那邊,或許我還相信。金州府可靠著黔州不遠,那就是個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咧!
——兄台,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小生有幸去過嵐縣一次,那邊就如人間仙境一般,什麼鐘錶、水泥路、嵐縣豬就不提了。光是那邊的街道,馬車成群,卻半點髒污也看不見。即使是下雨天也不會髒了鞋襪,乾淨得就像是皇宮一般!
眾人鬨笑開來,都紛紛嘲笑說話這人沒見過世面。
這汴京城的街道長什麼樣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這逢年過節的,或是一下雨,那些陳年老泥和便溺物便會被衝到街面上來,不說美不美觀,光是那個味兒就夠人受的了。
啥街道能幹淨得像是皇宮一樣?
這說得也太誇張了。
「其他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這女反賊可從來不濫殺無辜。人家每奪下一個城,手底下的人那都是規規矩矩的,絲毫不會擾民,凡是趁機鬧事的那可都是直接砍腦袋的!」
「這說得倒是沒錯。別像六年前藩王進城那般,又是殺人、又是放火、還有趁亂搶劫偷盜的就好。只要她進城安安靜靜的,誰當皇帝關咱們什麼事?」
「噓,這話可說不得,小心被禁軍抓了去!」
「喲,現在他們還有功夫抓咱們這些小老百姓?我給你們說個大的,我那當禁軍的表弟說,這幾天宮裡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那些太監宮女們也是狠,好多偷了主子家的金銀細軟直接逃了!」
周圍人被唬了一跳,「守衛的呢?平日裡那皇宮守得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守衛的……」那人也是道聽途說,如今被人追問只能支支吾吾,「守衛的也跑了唄。都知道那位女反王馬上要來打咱們汴京了,這一看就打不過,只有跑唄——不信你們自己去午門那邊看,看看是不是每天都有往外跑的太監和宮女!」
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時候,偏汴京城的百姓卻不怕,躲在茶樓里看熱鬧議論政事,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雖說汴京城地處大周中心,百姓們自然矜貴一些,卻也更容易見識大場面。以往宮裡只要奪嫡、宮變、篡位等事情,汴京的老百姓那是早早就得了風聲躲在屋子裡,還得緊閉大門,全城戒嚴。
若是誰在暴亂中死了,那只能嘆一句,運氣不好。
可這回來的反賊就不一樣啦!
據說不僅不殺人,還喜歡百姓們討論政事呢。
而此刻,街道上傳來一陣騷動,不遠處一隊身穿銀色鎧甲的士兵們提槍而過,領頭的將軍騎著馬,飛速穿越在人群之中。
「呀,這好像是陛下的那支軍隊——」
「看什麼看,還不回家躲起來!小心別被傷及無辜!」
「對對對,別看熱鬧了,都趕緊回家。金州府的那位反賊不殺人,有些人可不一定了!你們且看著吧,這汴京城就要亂起來啦——」
敬嬪的宮殿內,她原本就冷清的宮殿,此刻卻因為汴京城內的傳言而變得更加冷清。
原本他們這些先帝的嬪妃,按理說要麼殉葬,要麼搬去東面居住,可周勉因為金州府的事情焦頭爛額,加之趙毅的背刺一刀,徹底讓前朝的人傻眼,此刻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這太上皇怕是也沒有心思來處置他們這些嬪妃。
汪秋霜手底下一共六個宮婢,六個太監,而自從北方合談勝利的消息傳遍汴京城大街小巷,甚至傳入宮裡的時候,汪秋霜就已經明顯察覺到宮內的人心浮動——
這些宮人們做活的時候明顯不用心了,要麼獨自發呆,要麼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要麼開始沒規矩的到處亂竄,似在打探情報。
汪秋霜自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不動聲色的將貴重物品藏了起來。
而這才第二天,她的宮裡就消失了三個人。
其實汪秋霜也很好奇,雖說眼下皇宮內已然是風聲鶴唳,可各處的巡邏不變,她手底下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消失的呢?
莫不成這皇宮裡有地道?
不過汪秋霜此刻也根本無心手底下人的去留,她早就投靠金州府,而如今金州府就要打來,眼看她的前程也要來了,她哪裡還有心思管這些人?
走了也好。
這走了,她宮裡更安全,更好說話。
不過該打探的消息,她也是沒放過。
她打發了剩餘幾個心不在焉的宮人,只留楊太監在身邊,隨後兩個人才去打開內間的門。
鳳兒還沒有離開。
到此刻,鳳兒反而不想離開了。
見兩人進來,鳳兒坐在那裡,神態不變,「現在什麼情況?」
當北境合談的消息一傳入宮內,汪秋霜就立刻告訴了鳳兒,同時也是不動聲色的表露忠心,暗示鳳兒若有什麼棘手的,儘管差她去辦。
汪秋霜到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成為金州府在皇宮內的暗探。
而眼下,她堂堂嬪妃,竟也肯對鳳兒低聲下氣。
「社友,北境合談的消息一傳進來,宮裡的人都亂了套。光是我宮裡,就已經跑了三個人。估計眼下,大家都在想法子保命。」
鳳兒點頭,一雙銳利的眸子望向楊太監,「前朝有沒有動靜?」
楊太監雖說是個太監,可到底行走方便一些,因此耳目更加聰明。
「昨日陛下召群臣入宮商討對敵大計,朝堂只來了約四分之一的人,其他的要麼是稱病不來,要麼就是乾脆閉門謝客,來的都是大周的老臣,他們商討了半日,寶華殿內爭執聲音很大,奴才們不敢靠近,因此也沒聽到什麼具體的風聲。」
「你們做得很好,打探消息第一條就是保護好自己。」鳳兒對他們的工作進行了肯定,果然楊太監眉目舒展,倒是一側的敬嬪略有焦急。
她這投靠了金州府,為何感覺自己還不如一個太監有用?
這落差感讓敬嬪情緒有些低落,更有些著急。
「周勉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鳳兒微微勾唇,「這些大臣們也很有意思。這是想當牆頭草啊,典型的既要又要。楊社友,百官里有沒有可以拉攏的?比如平常不排斥金州府的,且表現出來願意向我們靠攏的人?」
楊太監一時汗顏,「徐社友,我等位卑言輕,也不敢和前朝的人過多聯繫。」
「哦,忘了你們這邊後宮不能干政。」相較於楊太監的緊張,鳳兒倒是沒怎麼計較,又問,「那侍衛或是禁軍中,有沒有認識的人?」
汪秋霜心裡一緊,立刻道:「社友是想聯合武將來個裡應外合?」
鳳兒認真的盯著汪秋霜,「依你之見,這事可能性有多少?」
汪秋霜說不上來,她本就是深宮婦人,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才情才頗為自傲。
可是自從加入了大同社團,他們隔三差五的組織在一起學習,汪秋霜才知道自己的手腕只能在後宮之中,到了政務上,她還稚嫩得很。
好在這位徐社友從來都是鼓勵,即使她明眼看出社團內有許多人說話都磕磕巴巴,言不成句,這位社友依然是一頓誇讚後再溫柔教導,頗有大儒之風。
不過既然徐社友問起,汪秋霜也不藏拙,直接有什麼便說什麼,「若是從前,幾乎沒有可能。但是眼下北方合談成功,眼看下一步就要打到汴京城來,城內人心惶惶,若是聯合有威望的武將,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如今殿下正在來汴京城的路上,相信很快就能抵達,若我們能搶在殿下來之前,聯合文武百官先行占領汴京城,大開城門恭迎殿下入城,你們說,衝著這份潑天的功勞能不能保證我們三個人後半生的榮華富貴?這開國的史書上會不會有我們的名字?」
一席話說得另外兩個人登時臉色一變!
汪秋霜更是心潮澎湃!
是啊,如果能直接先占領下汴京城,讓殿下入城,這該是多大的功勞?這怕是足以寫進史書了吧?
兩個人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太監,一個宮妃,竟然也有青史留名的機會!
兩個人的腦子裡,現在完全裝不下其他,都說富貴險中求,就算眼下局勢不明,他們也願意豁出性命拼上一把!
而鳳兒餘光將兩個人的神態變化盡收眼底。
還是殿下說得對啊。
真心要給,套路也要有,餅也得畫。
這一下不信這兩人對她不死心塌地。
楊太監最先表態:「那如果是這樣的話,武將那邊我可以多打聽一番。最近汴京城人人風聲鶴唳,想必有很多武將想要掙一份從龍之功,興許還找不到門路呢。」
「行,不過要注意保護自己,千萬不要在成功前夕暴露自己。多聯絡聯絡朝廷的官員,看看有多少願意投誠金州府的,都說獨木不成林,奪下汴京城也非一人可行。」鳳兒又望向汪秋霜,「現在往外傳遞信件有可能嗎?」
汪秋霜立刻道:「城門口查人查得嚴,但是信件應該沒問題。」
「好,我寫了一封信。」鳳兒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汪秋霜,「你找個人,送到城郊趙姓莊子上的一名叫阿慧的年輕男子手上。」
汪秋霜立刻知道,這個名叫阿慧的年輕男子必定很不尋常。
她連忙雙手恭敬接過。
隨後聽見那人又問:「皇后和太子呢?太子還是在懷慈宮裡?」
「對,太子在太后和太上皇身邊牢牢捏著,他們挾天子以令諸侯,自然得牢牢把控著太子。皇后還是住在棲鳳閣,宮殿外面全是侍衛。」
「挾天子以令諸侯?」鳳兒低低笑了,那女子眉眼清秀,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種運籌帷幄之感,「諸侯都已經被打得差不多了,挾著這天子又有什麼用?周勉這腦子真是糊塗,如今兵敗如山倒,我若是他,現在早就收拾包袱跑路去海外了。」
楊太監道:「我看太上皇是魔怔了,如今汴京城周邊只剩三個州府堅挺,他手裡也只有十萬大軍,他卻還妄想著奪回周家的江山。眼下伴隨著昭王殿下的步步逼近,怕是不出幾天,這宮裡的人都快跑光了。這沒有軍隊、沒有權勢的皇帝,算什麼皇帝?」
就連汪秋霜也道:「太上皇確實糊塗,他就不怕這些人衝進去砍了他的頭去向金州府邀功嗎?」
「興許是因為他身邊還有好些忠心死侍護著,無人能靠近的原因。不過這也維持不了太久,等金州府的鐵騎一到,太上皇身邊那些死侍也不管用。」
鳳兒嘆息:「這幫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汴京城已經危如累卵,也不知道現在還有什麼可指望的,倒是趕快抓住機會立功才是真的。」
鳳兒蹙眉,似乎想到了其中關鍵點,眼睛都不由得一亮。
想當初他們在張家村的時候,殿下振臂一呼,便有無數志同道合之人響應。若是今天她鳳兒也學殿下一回,在皇城內揮一揮手,是否也會有人響應?
「汪社友,皇后呢?我們能見到嗎?」
汪秋霜搖頭,「怕是不容易,棲鳳殿外全是太上皇的人手。」
「有沒有從裡面攻破的可能?」
汪秋霜搖頭,「皇后那邊怕是沒有我們的人。」
倒是旁邊的楊太監欲言又止,鳳兒便看向他,「楊社友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你我三人,眼下時刻更應互相信任。」
楊太監卻笑了,「那倒不是。只是我想起來,以前當小太監的時候曾負責過鳳棲殿那一片的灑掃,皇后寢宮後院內有一處地方可以出入,只不過……」
楊太監有些不好意思的盯著鳳兒,「只不過就是那通道只容一人出入,形若狗洞——」
鳳兒大笑,「我當是什麼呢,原來就是狗洞。」
楊太監作勢拱了拱手,「貴人見怪。」
「鑽狗洞有什麼的。我們金州府來的不講究。誰小時候沒鑽過狗洞?能把事情辦好,比什麼都強。」
楊太監見鳳兒似當真不在意,便也放下心來,「社友是想見皇后娘娘?」
「沒錯。」鳳兒一臉正色,卻顯得輕鬆,「等天黑下來以後,我們一起去鑽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