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瘟疫之因
「若生搬硬套大周朝的那一套,那我造反起義是為了什麼?我徐振英可不想做普通的反賊,既然要做反賊,就要做歷史第一反賊!」
徐振英的眼睛閃閃發光,她似乎從沒有對人袒露過心聲。💘☜ 6➈รђᑌ𝔁.ᑕⓞ𝐦 🐨🐤
只有林老,這個看著瘦骨嶙峋仙風道骨,卻滿身反骨跳脫世俗的怪人。
林老大氣都不敢喘,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那人。
仿佛那瞬間,徐振英的周邊鍍了一層淺淺的金光!
「那…那城主…究竟想要創造什麼樣的世界?」
徐振英笑眯眯的盯著林老,卻賣了個關子,「我的答案,都在課本里。林老既然來了金州府,不如到處走走轉轉,看看您能不能找到這個答案。」
林老有些恍恍惚惚的走出門。
徐振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媽呀,終於又忽悠走了一個大聰明。
而屋內等人面面相覷,徐振英只好笑著又糊弄他們:「沒事,尊號定了,其他事可緩緩圖之。」
眾人一腔熱血,即使散會後,還互相拉著彼此討論著剛才會議里提到的「禮制」、「法制」治國。
眾人都成暢想著,若是以法制治國,將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周厚芳和幾個秘書留下來收拾殘局。
周厚芳整個會議都有些心不在焉,眼下看所有人都已經離開,她似乎下了某種決定,徑直走到徐振英面前,「城主,我能和您單獨聊聊嗎?」
徐振英抬眸望了一眼周厚芳。
很好。
周厚芳眸光清亮,看起來比從前似乎更加堅韌。
從前的她,像是養在暖閣里富麗堂皇的牡丹。
而現在,倒更像是野外肆意生長的野花。
徐振英揮了揮手,示意房間內所有人離開。
幾個秘書互相望了一眼,各有深意,隨後退下。
等所有人一走,屋內只剩下了徐振英和周厚芳。
不曾想,周厚芳竟然直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徐振英眉梢一挑。
「城主,救我!」
徐振英坐在椅子裡沒有動。
她雖不喜歡被人跪,卻也知道周厚芳心高氣傲,現在卻肯低頭伏低做小,定然所求甚大。
徐振英愣神片刻,最後還是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著說話。」
周厚芳卻不肯,眸光中水霧連連,情緒有些激動,「城主,我…我…常家最近有意繼續兩家婚事,我之前用藉口穩住了他們,可如今他們許是見城主已成氣候,估計很快就會逼著我成親。」
「城主,我不想成親!我不想嫁給常澤!那常澤在我沒有過門之前,就已經有三房姨娘。甚至不顧我周家臉面,在我們訂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的將他表妹納入房裡。我不愛他,我甚至覺得他是個蠢貨,一想到要跟這種人度過人生幾十年,我就恨不得現在跳進河裡。」
「我周厚芳飽讀詩書,通曉經文,不求與夫君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常澤愚蠢,所行之事,實在令我噁心!更重要的是,我…我…周厚芳不甘心!不甘心啊!憑什麼我周厚芳的命運要交到這樣一個男人手裡!他配不上我!我的命運,我想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更何況我跟著城主,以後前途無量,即使不婚,亦不會覺得遺憾。此生我早已看破婚事,與其找一個男人,渾渾噩噩度日,不如為我所熱愛之事業奉獻一生!」
周厚芳的聲音久久迴蕩。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嘴唇止不住的顫抖,胸脯不斷起伏著。
可是,屋內一片安靜。
徐振英看著她,似乎又沒有看著她。
周厚芳有些心慌了。
良久,徐振英才幽幽說道:「周厚芳,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求錯了人。」
周厚芳大駭。
若是能找爹娘做主,她何至於如此忙慌的投奔徐振英?
爹爹勢力,母親軟弱,在他們眼裡,讓她去聯姻,興許比讓她做官價值更大。
周厚芳她賭不起!
周厚芳突然起身,徐振英下意識的身體微微後仰,就連徐振英身邊的暗衛也都有些緊張。
哪知周厚芳在房間裡轉來轉去,隨後找到了一把剪刀,正在徐振英以為周厚芳要用自殘來逼迫她時,卻見那人拆開發髻,長發如瀑,鬆散下來。
隨後周厚芳拿起剪刀。
——咔擦。
——咔擦。
她將她的長髮剪去,只留寸長,看起來跟金州府的女兵們沒有任何異常。
「哐當。」
周厚芳丟了剪刀,隨後跪在地上,一臉決絕的望著徐振英:「城主,是不是只有這樣,您才能真正信任我?」
徐振英不語。
「我知道,您一直防著我!我也承認,從前我是有牆頭草兩邊下注的心思。可今日常澤來找我,話里話外逼著我完婚,讓我徹底清醒!城主,您帶我見過這樣一個平等自由的世界,怎麼忍心再將我推到從前的地獄中去!不,我周厚芳絕不回去!我周厚芳這輩子誰都不想靠,就想靠我自己!我發誓,從此時此刻起,我完完全全的忠心於您!只求您,救我這一把!城主,我寧肯一生不婚,像您一樣,為這熱愛的事業而奮鬥終生!」
徐振英沉默良久,隨後才輕輕嘆息。
周厚芳不知道她這樣孤注一擲換回的結果是什麼。
可她願意賭一賭!
她就賭徐振英的不忍心!
她就賭自己在徐振英眼中,還有交換的價值!
「其實以你之智,未必就找不到脫身的法子。」徐振英這樣說著,臉上卻沒什麼神色,讓周厚芳摸不到頭緒。
所謂伴君如伴虎,這樣如履薄冰的感覺,周厚芳終於有了一絲恐懼。
她像是犯了重罪的犯人,等著徐振英的審判。
隨後,徐振英莞爾:「不過既然你都求到我這裡了,我也只能幫你一把。」
周厚芳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
「你倒是提醒我了,金州府的監獄裡還關著一批人呢。這一次,算是你正式加入我的回禮。」
徐振英點到即止,而周厚芳卻已經回過味兒來!
城主這是答應幫她解決常家的婚事了?
她果然賭對了!
周厚芳緊張得身子一直在發抖,這一次,甚至比當初面試第一次見徐振英時候還要緊張。
只因為這一次,她是真心而為。
投奔了徐振英,她不會再給自己留退路。
為了全人類的幸福生活而奮鬥,這是多麼崇高的理想,這是多麼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她周厚芳的價值,不在後宅的女人鬥爭中,而在千古歷史之中!
她終於找到了她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她要和城主一起,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
這一刻,她有些想哭。
她似乎明白了徐家政務班子的老人,為何忠心徐振英到了一種近乎病態的程度。他們就像是用鋼鐵鑄成的團體,雨淋不進,血流不進,只全心全意的朝著一個目標奔去。
何其有幸,她成為了其中一員!
可是她忍住了,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城主,我也有一份投誠的大禮!」
面對著周厚芳的完全投誠,徐振英知道:這人以後就是自己的人了。
對自己人,徐振英明顯熱情許多,再次指了指凳子,「坐著說。」
周厚芳也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她站起來,緩步走向椅子後坐下,平穩心緒。
隨後她望向徐振英的眼睛,緩緩說道:「城主,我懷疑西面這次瘟疫,是有人故意投毒!」
徐振英臉色微微一變。
「最開始是醫學院和宣傳部那邊的人開玩笑,說胡維總是越權行駛職權。出於好奇,我就多關注了一些。後來發現在西邊疫情開始前的兩個多月,胡維一直強勢推進金州府的疫苗接種之事。他本來是監察部的人,卻屢次插手宣傳和醫務,甚至有些地方他還跟當地縣令打招呼,把我們的鼓勵接種牛痘疫苗變成強制接種。此為疑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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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西邊瘟疫的事情傳來,我心裡就隱隱約約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因此我就派人跟蹤胡維,發現他身邊有個叫林二的,平日裡專門幫他做一些髒事。」
「我順藤摸瓜,摸到了醫學院牛痘研製小組。我私下悄悄詢問了大夫,他們都一口咬定當時從北面拿回來沾有天花的衣裳都燒掉了。可是當我去找具體經辦人員的時候,才發現負責燒衣裳的那個人,喝酒墜入河水中淹死了。」
「查到這裡,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後來所有線索中斷,沒有辦法,我只能從胡維身邊的林二下手。林二迫於壓力,親口對我承認說胡維曾經命他將沾有瘟疫的衣裳送去舟山王腹地。如今他人被我保護在軍中,若城主想要召見,現在就可以派人將他送過來!」
徐振英此刻憤怒到了極點,一拍桌子:「立刻將人證送上來!」
隨後她又恢復了幾分理智,「叫人悄悄的送過來,切莫打草驚蛇。」
立刻有暗衛跑了出去。
徐振英又問周厚芳:「林二被抓的時候,胡維知不知道?」
「不知道。但林二說胡維派他去外地有差事,因此也有可能現在胡維以為林二去外地了,不知他已經落到我們手裡。」
徐振英有些恍惚的坐回椅子裡。
投毒啊,生物用毒。
她一直都知道胡維是個好戰分子,也知道他一身反骨,她還一直以為只要嚴加管束,胡維不會出多大的事情。
可周厚芳既然這樣說,徐振英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人證,但其實心裡已經相信了七八分。
屋子裡半點聲音也沒有。
周厚芳再沒有多說一個字。
所謂物極必反,言多必失,她怕說再多,反而讓徐振英疑心他們是黨爭。
很快,林二被人悄悄的從後門,避開所有耳目押了進來。
一進門,林二就看見徐振英那張臉,就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登時整個人都軟了下去,直接跪倒在地,「城主!為了西面死去的幾十萬亡魂,我說,我什麼都說!」
「去年秋天,自從城主說起西面的戰事,說金州府四面楚歌,三面受敵,胡老爺就一直念叨著想要為城主解憂。後來胡老爺便命我去醫學院蹲點,悄悄的偷走了其中一件本來該處理的帶有瘟疫的衣裳。當時負責處理這件事的人知道少了一件衣裳,一直恍恍惚惚,生怕出事,甚至想告訴邱院長此事。我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將那人偽裝成意外,趁他酒醉後推他入河。」
「後來,胡老爺便命我將這件衣裳送去西面,隨便哪兒,最好是在舟山王的腹地之中,人最多的地方。我也知此事事關重大,一直勸阻,可胡老爺不聽,執意如此。於是他一面借著職務之便,大力推行我們本地老百姓接種牛痘疫苗,一面讓我去西面。」
「城主,我並不知道這瘟疫傳得那麼快!自從今年我知道西面瘟疫死了幾十萬老百姓後,心中一直後悔難當,寢食難安。」林二此刻似乎怕極了,眼淚也是簌簌往下,「那可是幾十萬老百姓啊!這幾十萬亡靈的帳,都要說算在我林二的身上!我林二這骨頭才三兩重,到了地下,怕是連骨頭渣子都被啃得不剩!」
「城主,我真的不知道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胡老爺只跟我說,說最多也就是死幾千個人,到時候這些人頭都算是軍功。只要瘟疫一起,西面的局勢就會亂起來,到時候舟山王自顧不暇,也就不會來打咱們。這樣就能護住咱們金州府幾十萬的老百姓。他還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城主,我當時腦子糊塗,竟然就相信了他的鬼話!」
徐振英這口氣,變得格外悠長。
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塑般。
她一直都知道戰爭是需要流血犧牲的,她也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甚至她一直推行仁政,約束手底下的人儘量用最小的代價攻城。
而她這條路,在今天之前,自以為走得很順暢。
她攻下的八座府城,百姓的死亡人數可控,比大周朝以往的戰爭少了數倍。
可是今日林二的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臉上!
甚至於,讓她那日看見戰報時候流下的眼淚,變成了鱷魚的眼淚。
西面死亡人數至少五十萬,加上沒有統計的,若是不好,還要翻倍。
而起因是因為她手底下的人急功近利!
若說林二害怕這幾十萬亡靈來找他算帳,那她呢?
她徐振英才最應該為這幾十萬條人命負責!
徐振英這一刻難受到了極點,可以說是心如刀絞。
自從來到大周朝以後,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絕望、懊惱。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困在透明玻璃盒子裡的蒼蠅,一種無法喘息的絕望將她包裹著。
她的手指在衣裳底下,微微發抖。
「去…」徐振英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去把胡維叫來。」
周厚芳立刻起身道:「城主是要審問胡維嗎?」
徐振英的目光猶如餓狼一般看過來。
周厚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卻只能硬著頭皮道:「城主,您抓了胡維,那今日之內就必須要對怎麼處置胡維給個說法。」
徐振英聲音冷得嚇人,「胡維…此人其心可誅,我必殺之!」
「胡維千死萬死都不能贖其罪。可是城主息怒,請容我兩句。」
徐振英不說話,盛怒之下,卻依舊給了周厚芳說話的權利。
「我不是為胡維求情,若求情的話,我就不會檢舉揭發他。只是城主,怎麼處置胡維,您需三思。胡維一直跟著您,是徐家政務班子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殺他容易,可您向來講究罪罰相等,您若是說不出處理胡維的原因,恐不能服眾,同時也容易引發外界猜忌。」
「這件事,必須要捂得嚴嚴實實的,誰都不能知道。一旦消息泄露出去,讓舟山王的人知道了,他們怕是要絕地反撲。而且咱們如今剛收了西邊兩座府城,若是他們知道這瘟疫不是天災,而是人禍,甚至是城主手底下的人幹的,他們會怎麼想?!」
徐振英愣住了。
她剛才太過憤怒,竟然險些失去了理智。
見徐振英稍微冷靜了下來,周厚芳只好繼續說道:「若是這件事有一絲半點的消息漏了出去,從此以後西邊的老百姓會同仇敵愾,會與我們金州府成為死敵,那麼我們也再無進軍西邊的可能。甚至…城主問鼎天下的偉業會一直卡在西面的關節上!」
徐振英閉了閉眼,胸脯劇烈的起伏著。
她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隨後慢慢的放開,似乎在逼著自己冷靜。
不知過了多久,徐振英的雙眸才慢慢睜開,她望向周厚芳,語氣是冷的,「厚芳,你做得很好,也提醒得很對,多謝你攔住我。」
這一刻,周厚芳似乎看見了一代千古帝王的無奈。
徐振英窩在那把椅子上,看著去背影單薄,頗有些無助的感覺。
她從未在人前顯露的脆弱,此刻一覽無遺。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周厚芳都能感覺到她身上那種極致的絕望。
她的眼裡,仿佛在這一刻,只剩下了疲倦和孤獨。
直到今時今日,周厚芳才幡然驚覺,徐振英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罷了!
徐振英卻忽然開口了,「閆雪松!」
閆雪松是徐振英的親衛團團長,自安沛霖他們帶著人去了西面後,親衛團團長變成了這位女兵。
那女兵自暗處來,眼神冷漠,目不斜視,走到徐振英面前。
「殺了他,處理乾淨點!別讓聲音傳出去!」
就在林二和周厚芳都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閆雪松冷酷拔刀,一個漂亮的迴旋刀,一刀刺中那人的喉嚨。
林二臨死之前,臉上竟掛著一種詭異而滿足的笑容。
倒是周厚芳嚇得差點尖叫一聲,還好她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又後退半米,才避免那血沾到自己的衣裙。
屋內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