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紅臉白臉
安沛霖幾乎是立刻被人從後面一拽,像是狗一樣被拖到了銀花婆婆的跟前!
孫平急得臉色發青,大喊一聲:「安將軍!」
顧小南也有些於心不忍的轉過頭去。♢😎 ❻9s𝐇𝔲乂.ᶜσм 😲🐒
陸士文臉色微微一變,哪裡想到這看起來不起眼的婆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陸士文只能連忙道:「但是!你們不進城,我們可以出城!」
眾人的情緒才稍微緩解,銀花婆婆仰頭,聲音沙啞:「年輕人,我們殺了教主,背叛了白蓮教,已經沒有退路。若不是一心求活,是絕對不會自絕後路,相信這麼一個陌生人!我不怕實話告訴你,今日這三平縣的城門,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
陸士文被那老婦唬得心口一跳,險些不敢直視那人。
此人在白蓮教中身份絕對不低!
陸士文立刻改變了策略:「這位阿婆,您且聽我說完,我不讓你們進城,是因為進城一事,是兩敗俱傷。一則有可能互相傳染天花,二則三平縣是個小縣城,容不下四五萬人!但是我陸士文發誓,絕對不放棄你們中任何一個人!」
說到這裡,陸士文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陡然提高:「只要你們不進城,醫學院的學生還沒走,我會立刻讓他們出城給你們接種牛痘疫苗!願意留下的,我們每日稀粥紅薯的吊著,派老師來教你們讀書,幫著你們修建遮風避雨的地方!你們最想要的,其實不就是牛痘疫苗嗎,我城裡的疫苗還夠接種幾千人,只要你們不進城,我立刻派人快馬去金州府求支援,保證讓你們所有人都接種上疫苗!我願意以我自己為人質,只要你們不進城,我就在外面陪著你們!」
安沛霖立刻也大喊一句:「我也願意同陸縣令一樣,在城外陪著大家!我們金州府的人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而城牆上的盧飛面色一變,不由狠狠捶了一下城牆:「他娘的,陸士文這小子…竟然都不跟我商量!我們剛折進去一個安沛霖,現在又折進去一個縣令!這下我們投鼠忌器,還怎麼打他們?」
而陸士文的一席話卻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不讓我們進去?為什麼?」
「就是啊,我們跑這麼遠路趕過來,竟然不讓我們進城?」
「他還說那牛痘疫苗只有幾千人的量,可我們這裡這麼多人!後面還有幾萬人!」
「把咱們關在外面,跟等死有什麼區別?我看不如把得了天花的留在外面,咱們這些還身強力壯的進城!」
「就是!這裡那麼多病人,萬一傳染了怎麼辦?」
「開城門!不開城門咱們就打進去!」
忽然之間,一聲劃破長空的擊鼓雷鳴之聲,城牆上的士兵們整齊劃一的喊著口號,振聾發聵。鼓聲密密,敲得人心口發慌。
只見那瞬間,城牆上幾百弓箭手立刻將弓拉滿,冷冰冰的寒芒對準了下面來投奔的教徒。
陸士文心裡直覺不好。
果然盧飛站在高處,他本就生得威武雄壯,軍隊一年的訓練讓他更是像一座大山般,往城牆上一站,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盧飛的聲音幾乎是靠吼的,震得底下人耳膜發顫。
「他奶奶的!我就說不能放他們進城!陸縣令,我們兄弟早就摩拳擦掌的想要干一架了!你別攔著我們立功!跟他們談什麼條件!反正城主也沒跟我們說,這幫人可都是病人,會傳染的!不如全部弄死在這裡,也好過他們進城來到處搶劫!到處傳病!安沛霖,對不住了,你死了以後我一定給城主上書,給你求個烈士的稱號,你就安心的殉職吧!」
這一番話立刻讓所有人臉色大變,幾乎是同時他們急忙的往後退去!似乎生怕城牆上的那個黑臉大將軍真的發號施令射箭!
一時之間,剛剛還團結的隊伍瞬間猶如一盤散沙!
銀花婆婆立刻大吼道:「怕什麼,不許退!咱們殺了教主,罪不容恕,後退也是死路一條!」
「老東西,你要是想進來,那你就攻城啊!正好讓我來試試金州府新出的武器!黑火藥你們聽說過沒,一拳頭那麼大,就能跟地龍翻身似得,那人能給你炸飛十幾米!老子早就想試試這玩意兒了,正好你們來了,夠炸死你們全家的了!」
陸士文連忙吼道:「盧將軍!你快別添亂了!他們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罷了!他們也是苦命人!」
「啊呸,他們苦?他們可還想著攻城略地呢!他們又不是我金州府的子民!幾萬人進了我三平縣,吃什麼、住什麼、喝什麼,那不得燒殺搶虐或是小偷小摸啊!陸士文,你別忘了,你是金州府的官,你是三平縣的縣令!你要為你身後這一萬多老百姓負責!大不了死戰,大丈夫當馬革裹屍,腦袋掉了,老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夠了!」銀花婆婆大喊一聲,她雙眸顫顫,目光兇狠的在他們二人來回掃來掃去,最後似無奈的咬唇,「好,我們答應你們的條件!不入城!但是那個縣令必須下來,你們要說話算話!否則我們都是一些沒有退路的,就只能以命相搏!」
盧飛卻還在大喊:「放你娘的屁,陸士文是我們金州府的縣令,他對三平縣的情況最熟!把他弄到你們那邊去,城裡一萬多人誰來管?誰去附近縣城給你們調牛痘疫苗?誰來組織人手幫你們去搶大夫搶草藥?誰來組織給你們建房子過冬?你們扣著安沛霖就夠了!扣那麼多人幹嘛,管不管飯嘛?把陸士文扣下,誰給你們幹活?」
盧飛這一聲聲的埋怨,讓陸士文眼皮一跳,隨後意味深長的看向那人。
而那人卻悄悄沖他擠眉弄眼,表情十分得意又騷包。
陸士文無語。
合著這傢伙剛才都是裝的?
倒是挺有眼力見的嘛。
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瞬間就將局勢平復下來。陸士文不得不承認,要是沒有剛才盧飛的推波助瀾,可能現在兩方人馬真的已經打起來了。
這傢伙,看不出來,還有兩分急智。
底下人立刻群情激動,「啥,要給咱們修房子?還要去調疫苗?這…這…是啥意思?」
就連銀花婆婆也有些激動。
她本來以為這幾千疫苗還要靠大家搶,怎麼聽那意思還要去金州府調疫苗?
那是不是意味著所有人都能種上那疫苗?
還有…去買藥草?請大夫?
三平縣的人莫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吧?
為了他們這些人,這般耗錢耗力,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難道他們忘記了,雙方可是敵對人馬!
盧飛卻還在繼續演著,他鬍子抖了抖,大聲罵著:「問的都是些什麼混帳話?!不建房子你們住哪兒,就躺地上啊!這寒冬臘月的,你們中本來就有瘟疫,這不得全面爆發啊?不建房子怎麼把生病和沒病的人隔離開來?不請大夫你們怎麼看病?再問這些蠢問題,我把你們腦袋擰下來——」
粗暴、直白。
可不知怎的,底下這群人被盧飛這麼一罵,反而有些感動得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們在恭州的時候,好多就是席地而睡,教主總說人這輩子得吃苦受罪,才能贖清罪惡,下輩子才能投個好胎。
他們也習慣了吃苦受罪,只有這輩子吃夠多的苦,下輩子投的胎才越好。
可是他們也想過好日子啊——
立刻有人大聲喊道:「我們不問了!不問了!我們也不進城!房子不需要,給我們快接上那個疫苗!」
銀花婆婆盯著淚眼婆娑的人群,微微蹙眉,隨後冷笑著對安沛霖說道:「你們金州府的人當真奸詐!竟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幾句話就讓這些人服服帖帖的!」
安沛霖無奈笑道:「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我們的本事。」
銀花婆婆微微一愣,她雖然不願,卻也不得不承認:「沒錯,你說得對,你們金州府的人…果然跟傳聞中一樣不好對付。」
「吵吵什麼!」盧飛激動的搶過陸士文手裡的喇叭,陸士文只能無奈讓位,他算是看出來了,有時候對待老百姓還真不能一味溫和,像這種從外面來的,就得恩威並施才能聽話!
「先聽我說!」盧飛還是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演講,以前徐振英來軍營里講話的時候,他就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也站上去講話是什麼樣子。
嗯,他現在頗有城主的氣勢了!
倒是還挺滿足的。
「這幾千疫苗先給你們接上,我警告你們,來接種的可是十幾歲的醫學生,人家還是個娃!人家的爹娘父母都跟你們一樣,都是地里刨食的!他們可是靠自己本事,讀書認字然後考了醫學院,沒見過你們這麼大場面!待會見了他們給我客客氣氣的,否則把他們嚇跑了,可沒人會弄這玩意兒!你們只能自己個兒等死!」
底下的人一聽,立刻拍胸脯保證對大夫客客氣氣的。
「還有,陸縣令是不會去你們那兒的,他得趕緊回去寫文書向金州府求援,金州府那邊有疫苗,有大夫,有藥物,有棉衣,等派人給咱們送過來!你們別急,這一來一回至少得十幾天路,加上中間調度,至少也得是二十天了!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想想大周朝,調度這麼多物資,是不是得幾個月?我們金州府做事已經算非常快的了,所以給我耐心等著,你急也沒用,你急就能物資飛過來嗎?」
底下人聽到這裡,面色稍緩。
他們不怕進不去金州府,只是怕被金州府拋棄。
如今這位黑臉壯將軍雖然語氣難聽,還透著不耐煩,但是講得卻很細緻,而且把具體安排也說得清清楚楚,這無疑讓所有人的心都落到了實處。
「所以,前面至少二十天給我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等後面物資到齊了,物資就按照你們的個人表現分配!」
「啥個人表現啊!」
盧飛抓了抓腦袋,陸士文見此,只能立刻跟上,接過擴音器繼續補充:「到時候我們把你們分成兩隊,一隊生病的在下風向,沒生病的在上風向。瘟疫的傳播方法我們暫時還不清楚,但至少上風向的人安全一些。然後再分隊,分到二十個人一隊,設立小組長,有小組長負責制,然後給每人每天打分,鬧事的、不聽話的、嚼舌根的、做事偷奸耍滑的都要扣分,到時候看大家的得分來決定物資分配!」
陸士文沒想到,人群里竟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來,有人激動的大喊:「這法子好!這法子好!這樣才公平!省得有些人仗著自己有幾分權力就分更多的好東西!」
「就是!以前我們有了好東西,都是教主先分,教主分完舵主分,舵主分外下面的管事再分,輪到咱們手裡可就基本沒啥東西了!這法子好,看大家表現!那些平日裡喜歡鬧事的,喜歡嚼舌根子的,做事偷奸耍滑的,別給他們分!」
銀花婆婆面色微微發黑。
這些人仗著到了金州府的地盤,有金州府的人撐腰,就不把她這個分舵主放在眼裡,這話里話外指桑罵槐,分明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
不過如今手底下的人各個人心浮動,銀花婆婆要想再像從前那樣過受教徒朝拜供奉的日子,怕是不行。
什麼白蓮教,什麼信徒,什麼教義,真到了生死關頭,能看見一線希望的時候,哪裡還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還有!」陸士文繼續說著,「那牛痘疫苗,我們也是今年才接種上的,具體效果如何,到底能不能防治天花,還沒有真正經過的檢驗!但是我們的城主都接種了,我們也都接種了,你們願意相信的,就接種!」
底下的人全都陷入一種茫然的恐懼中。
「那牛痘疫苗不一定有效?」
「那我們千辛萬苦跑到這裡來是為什麼?!」
盧飛急脾氣,立刻一把奪過了陸士文手裡的擴音器,甚至還不滿的瞪了陸士文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做事情太過溫和!
陸士文苦笑,只好讓位給他。
「不是說沒有效果,反正我們那最先接種的幾十個人還算是有效!但是每個人有個體差異,這牛痘疫苗不能說對所有人有效,而且當初做牛痘實驗的時候,還有兩個人接種了死掉的!所以你們要想清楚!接種牛痘不是萬無一失的法子,還是有很小的傳染風險和其他病,你們自己想清楚!」
見又有人要反駁,盧飛直接吼了一聲:「又不是我們求著你們接種的!是你們自己非要跑過來,而且你們只聽說金州府有疫苗就往這邊跑,難道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嗎?!反正風險我是告訴你們的了,你們愛種不種!別到時候有人因為牛痘疫苗死了殘了,來找我們算帳!我告訴你,那我們可是不認的!誰好心還辦壞事了,是吧!」
然而有人卻道:「那萬一你們故意給我們壞的疫苗怎麼辦?」
「就是啊!萬一是毒藥怎麼辦,你們不就直接不用打,我們就死了嗎?」
「放你娘的屁!」盧飛這回是真生氣了,「你娘生你沒給你生腦子是不是?毒藥有多貴,你不知道是不是?我還用投毒?我直接把城門一關,不管你們,任憑你們染了天花全部死絕不是更好?」
盧飛的聲音振聾發聵,口水險些噴到下面,底下的人沉默片刻,隨後有人說道:「沒錯!如果他們真的想讓我們死,直接把城門一關不就行了?反正咱們隊伍里怕是不少人都染上了天花,都逃不過一個死字,他們又何必給我們派大夫和糧食!再說是我們求著接種的,那風險就得我們自己承擔!」
顧小南也道:「就是!金州府的人也是接種的一樣的疫苗,怎麼沒聽說他們中間有死人的!這位將軍也說了,看個人體質,有的人身體差,自然熬不過,可不能怪別人!」
「對對對!有沒有效的,咱們先接種了再說!反正我們都來了,要麼等著染上天花死,要麼接種賭一把運氣!咱們可說好了,接不接種這疫苗自己想好,別到時候出了事來怪別人!」
陸士文見大部分人都面露贊同之色,他也對盧飛豎大拇指:「盧將軍,還得靠您鎮壓著!」
盧飛一臉得意:「那是自然!我當年在營地里,可沒少在文化課上下功夫!你別以為我們這些士兵只會舞槍弄棒!」
陸士文笑著說道:「哪敢!誰不知道城主的士兵各個能文能武,若讓你們去參加吏員考核,我們這些人還不一定考得上呢!」
盧飛心裡卻還是有些不痛快,「哎,本來還想真刀真槍的干一架呢!」
「攻城之際,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盧將軍手底下的士兵們一個沒有傷亡,就兵不見血刃的解決恭州之危,功不可沒!城主一定會大力褒獎你的!」
盧飛卻笑得賊兮兮的,「說得好像你不會升職加薪一樣!陸縣令,且等著吧,你有此功勳,怕是能升個知府了!」
「知府?我可不敢想!」
「為何不敢?你還不知道吧,昨日城主已經發來戰報,江永康那邊一個月內連破三座府城,如今咱們城主已經坐擁六座府城!這府君之位,怎麼也要算你一個!」
陸士文眼皮一跳,「當真?」
盧飛卻一臉興奮,「哎,還有劉教官和秋蟬妹子要來!」
「城主給我們派了增援?!」
「他們從金州府緊急調兵一萬增援我們三平縣!」
陸士文急得不行,「哎呀,那得趕緊八百里加急,讓他們順便把物資給帶過來!」
說完,陸士文就已經從城牆上跑下去,一面還催促著手下的文官快些快些。
盧飛卻抓腦袋:「哎呀,這邊的戰事都被我們平了,來那麼多人幹啥?難不成還是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