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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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學生這麼說，在場的醫學生們都聽得似懂非懂。
徐振英也不由得高看那人一眼，卻見那人不過二十年紀，面容清瘦，五官俊朗，一雙眼睛清亮無比。
徐振英望著底下那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孔，很是滿意，「其他人呢，有興趣的都可以說說。趙將軍的軍營那邊是什麼情況，有沒有探到其他消息？」
邱菊娘「啊」了一聲，似乎沒料到自己原來還有一層任務。
她就是個搞技術的，一門心思都在牛痘疫苗上面，哪裡還想得到順便刺探軍情？
「是你們一直在恭州這一塊活動，根本不知道外面的變化！就說去年，金州府受災嚴重，那流民怕是有十幾二十萬，他們那日子跟你們差不多，都是吃樹葉，寒冬臘月的天，他們連衣裳都沒有，就跟野狗一樣在外面遊蕩！可自從徐振英去了以後，她那個嵐縣一口氣收納了幾萬流民！」
徐振英若有所思，這倒是和之前鳳兒傳回來的情報吻合。
安沛霖猛地聽到「狗蛋」二字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一行十幾人看向江潮平的目光不一樣了。
這麼一說，江潮平有些明白了。
舟山王的信徒們信奉白蓮老母，但其實神祇極為繁雜，有天宮的玉皇、地獄的閻王、人間的聖賢。但最多的還是出現無生老母，又有「真空家鄉，無生老母」所謂八字真言。
安沛霖暗自慶幸跟著城主那麼長時間，城主經常接見底下各個村的村長，因此他現在才能編出那麼多的素材。
他的十幾個下屬在旁邊憋著笑。
「既然那邊日子那麼好，那你咋不往那邊跑呢？」
那個即使工作到現在，面對著無數來求見城主的人，卻依然一臉從容笑意、八面玲瓏的人物。
邱菊娘道：「你好好考慮考慮，城主那邊確實更前途無量，其實我覺得你的性格也挺適合走仕途的。就如你的同學們說的，你去了城主身邊，我們以後也算是朝中有人好辦事。不過一切，還是看你自己選擇，兩條路都很好。」
邱菊娘笑著說道：「我就是個大夫，官場上的事情都不懂。我觀你平日做事頗有想法，所以這件事看你自己怎麼想。」
徐振英卻耍賴：「我說過這話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哎呀，邱院長，這人才嘛，走到哪裡都會被搶。再說我這邊當秘書也不錯，將來機會也更多呢。」
「我也是聽我老娘說的，說那邊已經開辦了學堂，每個村子都配了老師，免費教讀書認字呢！一個銅板都不收！我們山那邊好多娃兒都會認字了！只是可惜，那是金州府的老百姓，我們不是金州府的，沒那福分！」
「怕什麼，咱有人辦的也是公事嘛！」
邱菊娘道：「那你就現在想想。」
「唉，你說說你爹娘長啥樣？」
「真的假的？！」
「對對對，咱們醫療行業也得有個人進入官場，否則咱們就說不起話！像研究院那邊，買個什麼東西，銀子撥得可快了！」
「對啊，這做了城主的秘書，基本就等於跨進了官場。你看看前幾任秘書，徐音希、錢珍娘、鳳兒，哪個現在不是獨當一面的大人物？」
一席話說得屋內眾人心口一跳。
安沛霖覺得自己真是接了個燙手的大任務！
江潮平還有些懵，似乎完全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做官啊？」江潮平自言自語，眼神中有些許迷茫，「我還從來沒想過這條路呢。」
這便給了舟山王他們這些人可乘之機，一面大肆斂財，一面造反成王。
「是真的！他們金州府的老百姓，早就吃上肉了！你們知道吧，那邊有個新大王，叫徐振英的，可會找錢了！去了不僅分田發糧，還讓娃兒們去讀書呢！」
「據我觀察，太上皇和皇帝陛下似乎對趙毅將軍並不十分信任，趙毅手底下有好幾個是京城一派的，平日並不服趙毅將軍的管教，底下人內鬥比較嚴重。這上行下效，因此底下士兵們經常發生鬥毆事件，我們不過在那邊一個月，他們就發生了大規模的鬥毆三四次。」
安沛霖不由得想起了徐振英那番關於宗教的言論。
他這才真正明白，金州府是個好地方，這一句話的分量。
邱菊娘仔細回憶了一下，「我跟城主見面並不多，但是我隱約記得他們好像什麼都得干。迎來送往、端茶送水、處理政務、草擬告示，感覺權力很大。對了，你剛才看見顧教官了嗎，她現在就是暫時擔任的城主秘書。」
一群人圍著正說話呢，冷不丁看見穿著舟山王兵服的人過來，他們大約有十幾個人，一路搜尋，隨後到了安沛霖面前。
徐振英這回不由得看向說話的男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好吃！又軟又香，還特別管飽！吃一個，幾個時辰都不覺得餓！」
「那倒也是。」
安沛霖一拍大腿：「唉，這不是教主打來的時候老娘和老爹丟了嘛！有人說他們沿著西面來了，我就只好一路找過來了！哪知這都這麼久了，愣是沒找著他們人！」
倒是邱菊娘最先反應過來，她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頗有些義憤填膺：「城主，不帶這麼挖牆腳的！您說過的，培養一個醫學生可不容易！江潮平現在才一年級，這才讀了三分之一，哪能這般荒廢學業？」
金州府已經用上了水泥、吃上了豬肉、甚至娃兒們開始讀書認字，可金州府外的百姓活得如螻蟻，大量的良田被棄、大批饑民流離失所，餓了便扯樹葉來吃，困了便席地而睡，死了便被路邊的野狗拖去。
「當然是真的！」
舟山王坐擁七個府城，靠近金州府的便是恭州。
安沛霖他們試圖給信徒們講起金州府的日子。
安沛霖覺得，這種帶有宗教勢力的地盤，當真是不容易攻下來，這些思想就像是毒瘤一樣，深入老百姓的骨子裡。他們寧願賣了兒女，也要湊香火錢，期盼著來世投個好胎，和兒女再續前緣。
邱菊娘聽得連連點頭，附和著：「沒錯。有好幾次還是我們去接診的。」
「幾萬人？那糧食咋辦？金州府去年受災我們是曉得的，烏江發大水，淹沒了好多個村鎮，我們這裡面也有好些從金州府逃難過來的。」
宗教無非是人對自然認識的不完全性，對未知力量的恐懼，以及心理寄託。
他們的信徒大多是底層百姓，教徒眾多，舟山王則自稱是白蓮道人，常教化信眾明暗兩宗，同時宣揚「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黃天將死，蒼天將生」等，組織農民起義，因此他們早早的就拉起造反的旗幟。
「哪會有這樣的好事，你怕不是被騙了吧。」
邱菊娘有些頭皮發麻，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哪知下一秒徐振英卻對江潮平說道：「目前我身邊還缺兩個秘書，你有沒有興趣？」
當安沛霖等人第一次聽到其教義時，甚至覺得舟山王的宣傳理念和金州府的何其相似！
只是隨後看到遍地饑民，百姓們賣兒賣女也要供奉牌位，所謂的男女平等，那王倫卻依然從民眾中挑選所謂「仙童」一起進行雙修，安沛霖等人立刻幡然醒悟！
這哪兒是什麼佛教分身教化眾人，這分明是披著宗教的外衣行土匪之事！
城主的秘書啊，天子近臣啊，現在唯一不需要考核就能進入仕途的通道，更何況入了城主的眼，這將來必然是前途無量啊！
「喲，那可不好找，感覺我們這邊長得都跟你爹娘差不多！」
「對啊對啊，這以後你去了城主身邊，還能更好的推動咱們金州府的醫療建設。你本身有醫學的背景，做事又勤快，咱們可就算是朝中有人好辦事了！」
邱菊娘也立刻夸道：「城主，我這學生成績也好，人更是勤奮。」
「院長，您知道秘書是做什麼的嗎？是給城主打雜伺候湯水還是說得處理政務？」
所有人都一臉麻木，不以為然，最後甚至還要羨慕的說一句：「這輩子的罪孽贖清了，下輩子他肯定要去當富貴人啦！有的是好日子過咧——」
真是卑鄙。
「別亂說！」
這剛走出府衙大門，十幾個學生們就嘰嘰喳喳的為江潮平出謀劃策起來。
倒是最開始說話的那個男學生受了徐振英的鼓勵，更加大膽，「我們雖然是大夫，他們是要用我們，卻也防著我們。軍機重地肯定是禁止我們進入的，但是我們跟底下士兵們關係極好，因此有的事情也多多少少聽說一些。」
江潮平此刻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道：「老師，讓我想想。」
他當然記得顧桂花。
一群人都有些懵的走出了府衙大門。
「回城主，我叫江潮平，是去年剛考入醫學院的學生。」
徐振英忽然盯著邱菊娘微微一笑。
其中一個士兵便指著他說道：「就是他！吳將軍，就是這小子這幾天一直在散播金州府的消息，說不定是金州府那邊派來的奸細！」
「潮平，你去啊，這機會多難得啊！多少人做夢都想去城主身邊做事呢！」
面對同學們的起鬨，江潮平倒是顯得意外的平靜，他似乎此時此刻才回過神來，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望向邱菊娘：「老師，您覺得呢？」
周圍的人忍不住喉頭一滾，都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那…那紅薯好吃不？」
都怪當初自己混入他們隊伍中時，忘記取個威風的名字，當別人問起時，他竟然脫口而出就是「狗蛋」二字。
安沛霖就這麼被抓走了。
「狗蛋，你再給我們講講唄，金州府那邊日子當真那麼好？」
安沛霖見死氣沉沉的人群終於有了一些反應，周圍本來坐著的人也都漸漸聚攏過來，因此決定再下一記猛藥。
「趙毅將軍似乎也很好奇我們金州府的情況，總是不動聲色的問起我們的軍事力量如何。在診治士兵的時候，我也有意無意的說起咱們這邊的生活，看得出來，很多人還是很心動。若是城主將來想要攻打北方，可以考慮輿論戰加內部攻破雙管齊下的法子。」
當然這話也只敢在心裡說說，當著老師和其他同學的面，可不敢說城主的是非。
安沛霖振臂一揮，儘量說得很誇張，「你們還不知道吧，徐振英他們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種子，叫紅薯的！那傢伙扔進土裡就能長，今年一畝就收了兩千多斤糧食！光是吃紅薯就能飽！對了，還有嵐縣豬，他們也不知道從哪本書上看到的法子，按照他們那法子餵豬，半年就能長兩百斤！如今嵐縣那邊的老百姓家家戶戶都養豬，眼看馬上就到年底了，可他們嵐縣老百姓早就熏制了臘肉，那臘肉的油就這麼滴在地上，隔著十里地都能聞見那香氣兒呢！」
「可是好歹學了一年了，就這么半途而廢，感覺好可惜！這做大夫，好歹有一技傍身，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缺一口飯吃！再說官場上的事情，咱們這些腦袋轉得動看得明白不？」
而安沛霖帶著十幾個兄弟潛伏在恭州的大營里。
「害，我那都是看別人過的，都是道聽途說，還不知道真假咧！反正我家離金州府近得很，就翻過一座山就到了，我們村也有嫁過去的姑娘。以前兩邊日子差不多，金州府比我們還要更窮一些呢，只有年紀大點的或是家裡窮的，才考慮去金州府那邊結親。可今年就不一樣啦，那邊的姑娘回娘家一個個腰板挺得老直了，從來沒有空手回來的，什麼豬肉、棉布、銅板，那得裝一籃子呢！」
教徒們盯著他們，臉上是將信將疑。
安沛霖覺得很無力。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信眾們眼底漸漸有了些許生氣。
據舟山王稱，無生老母是上天無生無滅的古佛，她要度化塵世的兒女返歸天界，免遭劫難，這個天界便是真空家鄉。他撰有自己的經卷，稱為寶卷，常對信徒宣講。
正如白蓮教的眾人，因為無力反抗今生，相信今生之氣運只能如此，便要麼謀求來世，要麼起兵造反。
這白蓮教必須剷除！
安沛霖手底下的小兵孫平立刻接口說道：「是真的！我有個堂姐就是嫁去響水村的，那地方離金州府算是遠的了，但去年過冬還是發了糧食！白花花的大米咧，夠一家三口人吃一個月的了！我那侄兒都已經入學，會寫信了！要不是家裡出了事，本來我們都打算全家投奔去的！」
安沛霖一愣，隨後才道：「我老家就在金州府旁邊，我聽那邊的人說的！而且那肉香也是聞得真真的！」
他們很輕易的就能潛伏進來，因為舟山王號召信徒以四海為家，把教友關係看成是同生父母的兄弟姊妹關係，號召同教互通財物，互相幫助，男女平等。
恭州附近的農戶家裡，即使窮困潦倒，但依然家家戶戶供奉「無生老母」牌位，嚮往又一個光明富貴的來生。
恭州的府君則是舟山王手底下的支派白陽教教主王倫，擁有信眾約五六萬人，一時風頭無量。
「我爹啊…」安沛霖腦子裡飛快運轉，「瘦得乾巴，皮膚有些黑，有點矮。我娘也矮，說話帶點金州口音的！」
眾人沒見過徐振英這一面，因此有些大跌眼鏡。
如此說來，還當真是什麼都干。
「很好，你很有大局意識，也夠敏銳。」
「唉，能咋辦，只能找著唄！為人子女的，難不成還能不管爹娘？」安沛霖不斷嘆氣，他只覺得自己一到了恭州就開始扯謊，還是從前跟著城主舒坦啊，每天腦子裡都不用想事情，只用關注城主的人身安全就行。
安沛霖等人皆是一愣。
徐振英立刻來了興趣，同時也不由得多看了這人幾眼。
說是秘書，不定是男寵或者面首呢！
徐振英又笑著望向江潮平：「江潮平，你考慮考慮，明天一早給我答案。」
「還有，大周朝國庫空虛超出我們的預料。我聽底下的士兵們時常抱怨，說軍餉拖欠問題嚴重，最嚴重的是拖欠過一年軍餉，士兵們餓著肚子打仗是常事。將士們雖然對趙毅將軍還算忠心，但對於朝廷，各個提起來都有些怨恨。」
這些都是為人父母的，誰沒個兒子女兒，自然得為下一輩打算。
好似走出了金州府，這外面就如同人間煉獄。
還來不及反應，那領頭的帶著幾個人一下按住了他，「把他抓起來，交給教主審問！」
當然也有人覺得江潮平無非是靠那張臉。
這奸細，還不是一般人能當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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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菊娘本想據理力爭，但是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卻又沒說話。
許是相似的經歷勾起了眾人的好奇，安沛霖扯破喉噥說的話，終於有人聽了。
剩餘十幾個人全都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現在孤身在外，消息不通，就算發生了什麼事情，金州府那邊也會來不及救援。
幾個人相視一眼，全都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