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就說這次家主不該親自去徒北山,那小蘇家心眼子轉得太快了,抓著這一點就扯住了我白府大旗,趁勢在徒北山腳開荒準備種田!他們田真種上了,十二碼頭也該把咱白府恨上了,這不等於主子直接打大鬍子的臉面麼!」
白府書房,白奎合上剛剛瞄了幾眼的風雅詩集,隨手扔到一旁。
看不懂。
一看那種咬文嚼字的東西就頭疼。
他捏捏發痛眉心,「小蘇家農戶出身,上次小見一面,也能看出那家人本性老實本分,又膽小慎微。這種扯大旗的事兒不是他們能幹得出來的。」
「什麼干不出來,清河旁邊田地都已經快開好了。」管家痛心疾首,「那一家子怕只是看起來老實本分罷了,主子莫忘了,他們背後有人撐腰,一早把他們膽子養大嘍!」
白奎眸子微眯,望著窗外漸枯的景色,片刻後哼笑,「你說的沒錯,小蘇家背後是有人撐腰的。撇開那位神秘莫測的高手不說,還有斷刀跟毒不侵,現在,還多了個霍子珩。」
「霍子珩?!」
「也只有霍子珩有這等心機,抓住一點點紕漏就能將之展開謀算利益。小蘇家開荒種田,應是得了他指點。」
白奎眸色漸漸深沉,「徒北山上現在是能人聚集啊。斷刀、毒不侵、霍子珩,都是三大勢力想要招攬而不得的人才,可是現在這三個原本各行其是的人物竟然聚在了一處……是小蘇家把他們凝聚在了一塊!如此,管家,你可還敢小看小蘇家?」
「……」管家心頭震動,啞口無言。
「這三人,斷刀武力高深,霍子珩算無遺策,毒不侵醫毒雙絕……有他們在,徒北山勢力已成,只待春風一至,必然野蠻生長。壓不下,不若賣他們一個面子交好,這對我們百利無一害。我們的勢力在內城,他們縱是起來了對我們影響也不大,更該著急的是十二碼頭。」想到這裡,白奎頓覺暢快。
管家見此,囁喏,「主子,那小蘇家帶頭開荒種田的事兒?」
「由他們去吧,無需多管。小蘇家若是通透,當會記我白府一份人情。」
白奎這句話落,等於默許蘇家扯白府大旗的行為了。
眼下各方一定都在密切注意白府的反應,家主的默認,就是向外界傳遞了一個風向,他們是偏向小蘇家的。
如此一來,小蘇家還能種不成田?
管家離開前看,猶豫又猶豫,最後硬著頭皮問了聲,「家主,你說霍子珩是不是早就料到家主會如此反應?所以提點小蘇家種田的時候,是胸有成竹的?」
白奎,「……」話太多不是好奴才。
他不知道自己被霍子珩謀算進去了麼?
知道也沒辦法,這才憋屈。
旁邊要是沒人多話還能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現在被揭破了,臉皮那個火辣辣。
娘的個巴子!
但凡新勢力要是能壓,他也會壓。
但是徒北山聚了這些人,文武醫毒都有!崛起之勢迅猛!怎麼打壓?
跟十二碼頭一樣派人去送死還是下令把那些田地給毀了?
第一種方法純屬腦子進水。
第二個方法又極其上不得台面。
偏生,能上得台面的方法他們沒有。
能怎麼著?
時至今日他們都沒能把平平無奇的小蘇家背後秘密給挖出來!
本事不足,只能憋著!
……
冬月的土地雖然還未上凍,但是泥土依舊冷硬,開荒起來要比其他三個節令更耗功夫力氣。
整個徒北山的熱情卻沒有絲毫削減,幹活時人人臉上都掛著落不下來的笑容。
在這荒地上揮下的每一鋤每一耙,於徒北山眾而言,都是挖起一縷希望。
他們盼著來年春,踏著希望,荒山成綠野。
短短四五日時間,清河灣靠徒北山腳下的荒地就被開了近半。
「長冬」下晌回來的。
還沒走到蘆葦盪就聽到遠處傳來的高聲說笑。
十一月下旬的氣溫,凍得已經要穿上襖子禦寒,路口旁幹活的漢子們卻只著一件單衣,熱乎得渾身冒汗氣。
活兒干累了直接在地頭上一坐,扯起嗓子就能跟周圍的人嘮上半天。
只說怎樣伺弄莊稼,就有接不完的話題。
夕陽西下,霞光漫天。
後方一座座茅草屋子炊煙升起,儘是人間煙火氣。
時不時還能聞聽婦人揚了嗓門喊飯。
「聽到了別喊了,這就回來!」王川家離地頭近,婆娘做好飯擱院裡喊兩聲就能聽到,「正嘮得起勁兒呢,就喊飯了。要不是這一聲都沒察覺時辰,走了走了,回家吃飯去!我的地明日就能開完,下晌給你們幫忙來!」
「咱一塊再忙活個三兩天,也差不多能忙活完了,到時候把挖出來這些乾草、垛子攏吧攏吧燒了,在地里舖一層翻一翻肥地兒!」蘇大蘇二也收拾農具起身,準備回家去。
扭頭就看到揣著手縮著肩埋頭走的「長冬」,一直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兒。
大傢伙還在這邊地頭,他走那邊黃土路還嚇得竭力靠邊走,生怕多踩一點地兒要被揍似的。
「長冬!」蘇大喚了聲,扛起鋤頭撈起外衫朝男人快步走去。
聽得喚聲,「長冬」頓下步子,立刻雙手作揖躬身,「蘇、蘇大……」
「嗨呀,別作揖了,這都多久了你腰不累得慌啊?」走近了,蘇大空出一隻手來親近的拍拍男子肩頭,「走,一塊回去,我正好有事想問問你,等了你好幾天沒見人,今兒撞得巧了。」
「問、問什麼?」「長冬」閃爍了下,低頭悶聲問。
蘇二也從後頭趕上來了,從後一手摟住男人脖子大笑,「我真是服氣你,你這性子在內城是咋幹了那麼長時間的?別怕,沒啥大事,咱現在不是開荒要種田麼?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一塊種?你光棍漢一個,要是種田開個三兩畝地也足夠吃的了,如果擔心平時跑內城忙不過來,我跟我大哥可以幫你看看田!就是這麼個事!」
脖子上手臂繞過來的一瞬間,「長冬」眼底飛快掠過暗色,幾乎反射性就要把那隻手擰掉。
只一瞬,「長冬」又放鬆下來,細微變化沒教任何人察覺,「不、不種,我幹活有吃的,忙不過來……」
拍肩又鎖喉?
在內城,本座給你們十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