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番外:老毒物招搖史(4)

  廟外夕陽已經沉沒,天際只剩一片安靜落霞。

  光線漸暗。

  毒不侵把手裡豬骨頭扔了,兩手在身上隨意擦了擦,大搖大擺往外走。

  自打把破廟當家,一年來找上門尋釁的也不少,尤其三大勢力的人,三不五時就冒出來蹦個屁,讓人煩不勝煩。

  「這次又是哪個道上的?爺爺今兒心情好,讓你自己選個死法,是想站著死還是想躺著死?」出了門口,毒不侵就在伏著枯黃雜草的石板台階上站定,下巴朝天不帶正眼瞧人,蔑視睥睨姿態做得足足的。

  論單打獨鬥,爺爺還沒怕過誰。

  就算百曉風,能讓他吃那幾次虧也是占了武器的便宜。

  他打不過的沒他能跑,他打得過的一毒就倒,爺爺心情好時都不屑要那些玩意兒的命。

  桀!

  破廟外圍塌一半留一半的圍牆後走出個人來,灰衣長褲打扮的年輕女子,兩袖束腕,腰間別著一條軟鞭。

  見了他立刻笑吟吟,「可是毒不侵老前輩?」

  「是前輩,不老,咋?想笑著死?」見著是個女的,毒不侵眉頭皺了下。

  「前輩前輩,我不是來打架的!」阿嫻來之前特地多打聽了些有關毒王秉性,自己有事求人,她將姿態放得很低,完全看不出女土匪的匪氣,「我叫阿嫻,是徒北山腳下住戶,得知毒老醫毒雙絕,特地上門相求,求毒老替我夫君看看病!我帶了銀子!」

  阿嫻說著解下腰間錢袋揚了揚,「前輩,我夫君——」

  「你夫君你夫君,你夫君關我啥事?來找爺爺之前你沒打聽?老子毒不侵平生只玩毒不救人!閃!」台階上的人沒等阿嫻走近,說閃就閃了,自己閃。

  沒意思。

  斷刀那狗東西行事有原則得很,不欺老弱,不欺婦孺。

  來的是個娘們,只要對方沒有跟他作對的想法,斷刀就不會讓他動手戲弄人。

  哼,爺爺自己玩去,等這破廟清淨了再回來!

  聽說白奎那廝出遠門了,白府庫房好東西多……

  阿嫻只差一步就能衝到台階,愣是眼睜睜看著那縷灰煙在自己眼前溜走。

  草,她連抱大腿撒潑耍賴的機會都沒有!

  跑了的人阿嫻追不上,她看向破廟裡處。

  外面夜色已降,廟裡光線更暗,根本看不分明,只能隱約瞧見有道影子靠坐在半臉菩薩右側牆根。

  那人很安靜,悄無聲息的,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阿嫻抿唇,想到家裡臉色蒼白的男人,還是壯膽子朝里喊了聲,「誒?這位兄弟?」

  跟毒不侵時常一塊出現的是個年輕人,論輩分,跟她應該是同輩。

  「這位兄弟,我夫君身體不好,我真的很需要毒老出手幫忙。聽說你跟毒老是一塊的,你能不能好心為我提點提點,要怎麼樣才能請動毒老治病?」阿嫻把手裡錢袋投擲到黑影腳邊,「我不白讓你提點,這是我攢的一點銀子,給兄弟你買酒喝。」

  錢袋扔進去,幾乎立刻,又落回她腳邊。

  男人嗓音冷沉淡漠,「毒不侵不醫人。各人有各人的堅守,別強人所難。請回。」

  「兄弟看不上這些銀兩沒關係,我下次再來!」阿嫻沉默片刻後拾起錢袋轉身離開,沒有過多糾纏。

  混江湖時間長了,聽音聽話,輕易就能判出對方性子。

  毒不侵跑了,她跟廟裡的人軟磨硬泡沒用。

  但是想這樣就讓她死心,沒門。

  以後毒不侵在哪出現她就追到哪去,要是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她不信這輩子都抓不到毒不侵給她男人治病!

  年輕婦人腳步聲逝去,斷刀緩緩睜開闔著的眸子,毫無焦距望著前方虛空。

  他跟毒不侵相識五年多,莫名其妙就纏在了一塊,自他出手幫了毒不侵一次後,那傢伙就跟牛皮糖一樣總跟在他屁股後頭,怎麼都甩不掉了。

  今日婦人來求醫,他方發覺,他對毒不侵其實也不了解。

  一如對方不明白他為何隱姓埋名四處浪蕩,他也不明毒不侵為何會用這種方式遊戲江湖。

  外號毒王,醫毒雙絕,輕功亦登峰造極。

  有毒術有醫術,這樣一個人身邊應該有很多護擁才對,若肯將醫術用到正途,不管到哪裡都是受人歡迎的。

  可毒不侵卻像個無處可去的棄兒,無家可歸,走到哪睡在哪。

  只玩毒,不醫人。

  不管他還是毒不侵,似乎都有不欲人知的故事。

  ……

  阿嫻回到徒北山已經天黑多時。

  進門時垂頭喪氣垮著臉,步子蹬得有些重,似有氣未消。

  堂屋裡點了燈,霍子珩就坐在燈下,手裡一把破蒲扇,一本看到一半的書籍。

  看到妻子回來,他將書合上隨手放到一邊,唇畔浮上溫和笑意,「這副模樣,在外受氣了?跟我說一說,夫君給你出氣去。」

  阿嫻白他一眼,「可別,外頭起秋風了,我怕你出門還沒及給我出氣,先被風給吹倒了,瞧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兒。」

  說話帶刺。

  受氣無疑了。

  霍子珩識相摸出書桌下方抽屜里的瓜子,遞過去,「誰把你氣著了,我把吃壯一點之後,給你出氣去。」

  「……」阿嫻繃不住臉,噗嗤笑開,「得了吧你,也不看看老娘是誰,能輕易受氣?我是找毒不侵去了,想讓他來給你看看病!哪知那傢伙真是怪脾氣!老娘話沒說完呢他就跑了!我追不上!氣死我了!」

  霍子珩忍俊不禁。

  前一句剛說自己沒受氣。

  下一句便氣死了。

  「但凡能人異士都有自己的脾氣,犯不上生氣。」他道,「你也不用總記掛我的病,我早早跟你說過了,不過是些老毛病而已,要不了命,只是身子比常人虛弱些——」

  「些?只是『些』你跟老娘成親四年多還沒力氣圓房啊?好意思說嗎你!」

  「……」

  「站住!別跑!我話沒說完呢!」

  「沒跑,我去給你熱水沐浴。」

  「一塊去!你那點小雞力氣哪裡提得動水桶,我來!」

  「……」

  霍子珩於體虛一事上受的打擊日復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