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外城的十月,熱火朝天。
舉目四望,所見皆笑臉,到處欣欣向榮。
今年的稻子大豐收,蘇家剛剛將稻子入倉,總算能閒下來。
本來就心情大好,恰收到甜寶來信,一家子更高興。
傍晚彩霞漫天,一家子坐在院子裡乘著風就著霞光,興高采烈讀信。
「甜寶說他們一切安好,毒爺爺身體倍棒,精神頭數十年如一日,到哪都能鬧個雞飛狗跳。 」負責讀信的是蘇安,他跟白奎、大鬍子一行已經從南境回來半月。
「信里還說長冬叔叔也很好,每天都戰意熊熊跟毒爺爺鬥嘴鬥氣,一天總要打個幾回合。」
「小麥穗終於上了一回通緝榜,雖只在外域上榜也算圓了一夢,心情好了罵人少了。」
「他們已經離開胡蠻王城,走的時候毒爺爺在王宮裡順了不少好東西,有上百年的血參、品相頂級的冬蟲夏草……王宮發現藥材失竊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離開胡蠻國境。」
蘇阿奶忍俊不禁,「這信一聽就是彧兒寫的,要是甜寶給寫,至多只交代一兩句到哪了、啥時候回來,說話可沒有這麼風趣逗人的時候。」
魯嬤嬤笑道,「彧兒最是了解甜寶,他寫的,定是甜寶想說的,只不過甜寶那丫頭性情使然,慣了言簡意賅。」
冰兒與蘇安成親後,她也在這裡定居下來。
白馬族在故地,有蘇安及白彧暗裡照顧扶持,她放心得很。
心無掛礙,自然留在此安享天倫。
冰兒在旁也笑得咯咯咯的,「安哥哥,姐姐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他們了。」
「沒那麼快。」蘇安收了信,拍拍媳婦腦袋懲罰她到現在還不會喊夫君,「匈奴人算計斷刀叔叔謀事,以甜寶性子不會讓他們好過,現在已經在去匈奴的路上了。」
阿爺阿奶對視一眼,失笑。
他們一點不意外。
蘇大、蘇二兩對夫妻更是無二話,甜寶若是自己被得罪了,還有可能嫌麻煩懶得追究。但若旁人動了她在意的人,她追到天涯海角都得把氣出了把仇報了。
「這睚眥必報的,跟長冬也有一拼。」蘇大打趣。
蘇二咂咂嘴,「沒想到長冬背後有那麼一段故事,怪不得他一輩子不肯娶妻……等他回來了我多帶他打幾次紅薯窯!」
「你安慰人就這樣安慰啊?」何大香被男人這大咧咧性子氣得翻白眼,「虧得長冬不跟你多計較,不然你得成沙包。」
劉月蘭抿笑,「長冬性子驕傲,以前的事他定然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等他回來了,你們也莫要提,傷口反覆的揭,不痛也刺撓。」
媳婦發話,蘇大第一個表態,手往嘴上一捏,以示自己閉嘴。
晚霞漸黯淡,院裡的笑聲卻始終氤淺淺的暖。
十月末,長京傳出大消息。
護國將軍袁堯回京受命,在朝堂上拒了皇上駐京之請,遞上摺子請辭,解甲歸田。
帝下詔告天下,表將軍累累戰功,敬將軍錚錚風骨,封一等武勇侯,准歸田園,享朝廷俸祿。
長京十月天已涼,將軍卸下戰甲換上常服,離京前去了一趟皇家佛堂。
天色入暮,佛堂里青燈一盞,木魚聲聲。
女子一身素衣堂前禮佛,發如霜,容顏老,周身氣息沉靜平和,尋不到半點往昔張揚。
袁堯在門外駐足良久才舉步入內,正對面低眉菩薩滿目悲憫,可菩薩不懂情。
滿堂香火氣息只映出佛堂清冷。
「袁堯,見過長公主。」他行至女子三步開外,看著那張虔誠沉靜容顏,輕道。
女子緩緩張開雙目側頭看來,眼底有水光一瞬浮動,一瞬隱去。
她放下犍槌,淺淺露出笑顏,「將軍歸來,聽聞封了一等武勇侯,本宮尚未道恭喜。」
「這些年,公主可好?」
「甚好,將軍呢?」
「甚好。我已經請辭,明日離京。」
「如此,本宮祝將軍一路順風,餘生安好。」
四目相對,相互凝望。
無需多言,已知其意。
她知他心裡有她。
他知她不會跟他走。
袁堯釋然一笑,拱手作別,跨出佛堂門檻前,他回頭看著重新拿起犍槌的女子,問,「公主禮佛二十多年,心可有慰?」
「嗯,在這裡,方可心寧靜。」公主笑應,闔上眼睛,木魚聲再起。
男人腳步聲復起,一步一步離了佛堂。
公主緊閉眼帘下,一滴清淚溢出,順著臉頰落下。
佛前虔誠供奉二十餘年,求國安,求君好。
可惜心清淨了,身上的污穢卻如烙痕,菩薩也洗不掉。
南宮如虔誠祈求菩薩,護君餘生,始終安好。
佛堂門外拐角,男人高大魁偉身影靜立,待天際最後一絲霞光落下,才悄然離開。
有些傷害不是情至就能撫平。
若他留下,只會讓她的心重陷泥沼不得寧靜,再次痛苦難以自拔。
她既求他安好,他便安好。
身在他方,心可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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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便甚好。
心喜一人,非求朝朝暮暮。
翌日清早,長京城外五里亭。
魏離、紫衣、蘇文三人來此送行。
望著那道策馬遠去的昂藏背影,魏離眼底惆悵,「自斷刀叔叔請纓駐守蜀道邊境起,我就再未見過他,算來亦是十年之久。這次他好不容易回京,見是見著了,又是甫相見又離別。陪在我身邊的人真不多。」
他收回目光,看向同樣已經華發的紫衣,「紫衣叔叔,你會一輩子陪著我吧?」
紫衣展唇,無奈道,「我本就是魏家臣,自當一輩子伴君側。」
魏離滿意了,又轉頭看向蘇文,「三師兄——」
「打住。」蘇文絲毫不給面子,「少給我打感情牌,我可不會上你的當。什麼陪在你身邊的人不多,滿朝文武上百官員不是人?你那後宮裡住著的不是人?皇后懷上龍嗣已有數月,再過段日子,又多個孩子陪你了。對了,朝中老臣近來不是還頻頻進言讓你納妃嗎?到時候陪你的人更多,你一點不孤單,別來套我。」
紫衣抿唇忍笑。
魏離,「……」
他呵呵一聲冷笑,拂袖背手上亭外馬車,「不回宮,去太師府!」
蘇文跟紫衣隨他後上車,聞言疑惑,「你又給老太師找什麼事兒?他已經九十多的老人了吃飯拿筷子都顫巍,你可有點良心吧!」
「怎麼是我找事?是事兒找我。老太師在朝中威望高,哪個老臣進言納妃,我讓老太師給他找事去。甘府素來忠君,一來能為君解憂,二來能為皇后保清淨,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輪到蘇文跟紫衣被噎得啞口無言。
玄景帝可真是個好皇帝。
就是不知道老太師會不會氣得扔龍拐。
魏離這個君說難聽了就跟狗似的,逮著甘府一根肉骨頭使勁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