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別,楊直沒再見過五人。
三日後,傳來牧羊部落合族遷移漠西的消息,那個地方距離落松村,上千里。
而後海西邊臨海山崖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面迎風飄揚的旗幟,旗子黑底紅邊。
自旗子出現後的幾十年,再無外人打擾過落松村的安寧。
落松村生活境況也開始有了顯著改變,南桑在近後海邊境線打開了一個小關口,關口內有個小貿易市場,當地官府在關口處貼了公文,落松村現有住民憑身份可在小貿易市場做買賣,村中孩童可在城內私塾入學。
得知這個消息時,楊直坐在家院子裡,紅了眼。
在白彧、甜寶眼中,此舉或只是為了補償落松村曾經受牽連所做的補償。
但是在落松村人眼中,這是莫大的恩典。
落松村雖因遺世而居避免了許多紛爭,卻也受到諸多不便。
尤其是村中孩童,想要上學極困難。
這一點,恩人們細心的替他們想到了,並且替他們將問題解決了。
得知孩子們能在南桑境內私塾上學的消息後,落松村村民們樂得幾乎瘋掉。
「老楊,老楊!你做了這麼多年生意,能不能帶帶大傢伙,咱一塊去關內那個市場看看?」
「娃能讀書是天大的好事!要是能讀下來,一年花費不老少,得想辦法掙錢了!」
「做點小買賣、找些短工怎麼都成!咱許多年未出村,走出去兩眼一抹黑,這次真要靠你了啊楊哥!」
村民們湧進楊家院子,圍著他你一句我一句鬧翻天,此前因受楊家牽連遭遇了驚嚇心裡留下的那點子小疙瘩,在此刻盡數消散。
楊直看著圍在身邊的人,對上一雙雙載滿希望亮得晃人的眼睛,豪氣拍胸口應下,「行!只要你們有想法,我替你們引這個路!」
洛落松村歡慶沸騰時,甜寶一行已經到了南桑南境。
路經此處,幾人特地拐到袁家軍軍營里探望一下多年未見的斷刀叔叔。
到得軍營時是午後。
斷刀人不在營中,帶著手下兵士去了谷地實地練兵。
如今大越國泰民安,但是居安當思危,練兵訓兵任何時候都不能鬆懈,需要時刻保持最好的狀態。
但有召,隨時能上戰場。
留守營地的士兵當中,許多老兵是仍然認得甜寶跟白彧的。
就算是新兵,也認得蘇武跟小麥穗。
是以幾人造訪,執勤士兵直接將他們帶到了大帥營帳,讓他們在帳內坐著等,還特地從伙房裡掏來了酒水跟佐酒的小菜。
眼瞅著太陽一點點偏西,毒老頭背著手在帳內走來走去不消停。
「爺爺以前也跟這袁將軍認識?真是老熟人?他也是我兒——乾兒子?」
「不應該呀,爺爺這樣的江湖人物怎麼會跟朝廷的人混到一塊去,還是個當將軍的,一聽就正派!爺爺是斷不會與這種正派人士為伍的!你們真沒糊弄爺爺?」
「趁著人沒回來,你們跟爺爺說實話,他孝順爺爺不?要說孝順,爺爺待會就給他好臉,要是不孝順,爺爺就給他點好藥!桀桀桀!」
「不不不,還是別說了,你們誰都別說!爺爺好好想想,不定能想起點什麼來!別動!那碟花生米是爺爺的!」
轉了幾個來回,冷不丁發現一碟花生米已經被吃了過半,老頭急得往前撲,朝吃的最多的蘇武使勁扣巴掌。
「不孝孫!咋恁嘴饞呢!尊老懂不懂?尊老!爺爺年紀最大!你光顧自個吃了,爺爺還沒嘗一粒呢!拿來拿來!別搶!」
「毒爺爺,你就只記得尊老,不記得愛幼了。我們年紀小,你多疼我們點,別搶別搶,再吃兩粒!白彧!快快快傳過去!」
蘇武使壞故意逗弄老頭,把老頭氣的左右開弓。
小桌子旁幾人鬧成一團,桌子被撞得東跑西歪。
打鬧間,男人低沉渾厚嗓音在帳外響起,人未到語先至,「老毒物,多年未見,你還是這麼能鬧騰。」
毒老頭愣了愣,下意識張口就來,「兒子誒,你可回來了!」
甜寶四個,「……」
「哈哈哈哈哈!毒爺爺你腦子不記事,嘴巴倒沒忘了慣說的話!」
以前毒爺爺跟斷刀叔叔混一塊時,可不常兒子兒子的故意埋汰麼。
帳簾被人從外掀起,男人從外走進來,高大身影讓營帳立顯逼仄。
他身上穿著灰色布甲,發色已花白,臉上更多了許多風霜,添上了讓人陌生的歲月痕跡。
唯有那雙眼睛未變。
漆黑深沉,銳利目光在看著他們時,永遠透著親近與少有的溫和。
甜寶站起,走到男人面前,抿唇綻出笑意,喉嚨發堵,酸澀涌鼻尖。
她喚,「斷刀叔叔。」
斷刀低眸,目光在她臉上端詳,眼底划過水光,片刻後大掌撫上她腦袋,溫暖一如從前。「乖,回來了就好。」
他出現後,鬧騰的小老頭安靜了下來,在旁邊歪著身子狗狗祟祟把他打量了個遍。
打量完了,在兩人中間探個頭來,「你就是斷刀?這身氣勢不愧是當將軍的,還成啊兒子!」
老頭一開口,空氣中所有醞釀發酵的傷感頓時被腰斬。
斷刀嘴角高高揚起,單手將小老頭扯過來將他騰空抱住,順手掂了兩掂,輕輕鬆鬆,「你這狗性子什麼時候都要占一占口頭便宜,這次不跟你計較。久別無恙啊,老頭。我一直很掛念你們。」
老頭三角眼暴突,滿臉不敢置信。
人都要瘋了。
狗逼東西竟然掂他?
侮辱誰呢!
「你你你你放我下來!回頭老子再跟你算帳!有你這麼抱人的嗎?老子又不是姑娘!太侮辱人了,狗逼!呔!」
氣死爺爺了啊!都被氣得結巴了!
老頭兩手叉腰奮力作出兇相。
其實也不是真那麼生氣。
就是有點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