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五千。
不多不少。
幾人將地道各個角落都走了一遍,走出地洞時外間落霞滿天,時值傍晚。
五月的夕陽也帶著溫度,驅散掉幾人身上從地道裡帶出來的冷意。
毒老頭滅了火把一扔,兩手叉腰,像是安慰孫子孫女,更像是安慰自己,「爺爺開心得不得了!望白他們在村里跟皮猴子似的,上山打鳥下河摸魚,比六七歲的小娃娃還玩得瘋,他們一定很喜歡現在的日子!你們說是不是?」
爺爺一點也不難過!
爺爺以後好好疼望白他們!
孩子吃了幾百年的苦,就是為了將來遇上爺爺的!
甜寶眯眼眺望天際,那方夕陽漸沉,向人間散出最後一點暖光。
她彎唇笑了笑。
毒爺爺說得對,該開心。
望白、石英、墨蒼、所有神兵都曾經歷過人間苦難,曾困於黑暗冰冷,一如她曾經。
可她們都已踏過那些過往,走了出來。
冗長黑暗後撥雲見霧,總有暖光在前方。
「把地洞所有地方都搜過了,就找出這麼個東西。」白彧將手裡一粒方塊狀小鐵粒捻在兩指間,對著夕陽,將幾人注意力及情緒分散,「怎麼處理?」
毒爺爺看到那個東西什麼傷春悲秋故作釋懷都沒有了,三角眼倒豎亂發支棱,跟看仇人似的,「把它弄死!千刀萬剮粉身碎骨!至少要把它砍成一百塊!」
楊直嘴角抽搐,尾指大小的東西他是沒辦法砍成一百塊的,何況這不是豆腐是堅鐵,但是他想白金主跟甜寶金主應該有這能力。
他不說話,他就看看。
這玩意兒是他們在洞穴最里最大的石棺里摸出來的,當時鐵粒下方還有張古老得一碰就化成齏粉的黃紙,寫了一行字——腰眼扣,擊向神兵可制動。
制動兩個字的意思,應該是讓神兵再不能動。
當時老頭就罵開了,沒給神兵族人謀好,反倒教人如何克制神兵!墨家先祖他娘腦子是有坑嗎!想讓他望白變廢鐵,做夢!
小麥穗跟蘇武看腰眼扣的眼神也極不善。
在村里他們整日跟神兵待一塊,七七八八九九他們喜歡玩水,見天光著膀子在河裡躥,他們都曾見過,七七八八九九腰間都有個極小的凹槽。
彼時不明白為何神兵身體會有這麼個小缺陷,現在終於明白了,原來那是神兵的死穴。
甜寶將鐵粒拿了過來,身子一縱往後海飛去,手腕運力,將鐵粒狠狠扔進海里,親眼看著深藍海水將其吞沒。
神兵也在她羽翼之下。
再回來時,白彧、老頭,小麥穗,蘇武皆等在原地,臉色放晴。
「走吧,事情辦完,可以回家了。」甜寶嘴角彎起一角。
楊直,「等等,我——」
幾人齊齊看向他。
「……」楊直後退一步,咽了下口水,擠出笑臉,「諸位,那個,事情既然辦完了,是不是該結一下帳再走?」
被幾人盯著,他其實很慌,腳下發虛。
因為跟幾人待在一塊知道的秘密越來越多,尤其神兵有死穴一事,如今普天之下除了眼前五人,他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外人。
他怕自己被殺人滅口。
但是該自己的銀子得拿啊!
楊直說完話,努力撐著眼睛表現出淡定,不想被人看出自己此刻虛得很,免得被壓價。
白彧噗的笑出來,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拍過去,「楊叔你這就看低我們了,為保秘密殺人滅口這種事,我們不屑干。這是兩百兩黃金,只多不少,中原各國銀莊皆可兌現。」
輕飄飄的銀票,兩百兩黃金整,蓋白家印,蓋殺殿印。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楊直捧著銀票,看著五人朝夕陽方向行去的背影,為自己剛剛一瞬的懷疑汗顏,片刻後又揚唇笑開。
在外混了幾十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無數,他自認自己也算有識人之力。
相處數月,這幾人的性子他其實摸得差不離,心裡是信他們的。
但是經歷得多了,習慣使然,總會不由自主把人往壞了揣測。
此乃他小人之心,但也是現實的處世之道。
楊直轉身,渾身輕快舉步往家去。
此地離家不過五里地。
算來他在外奔波也有大半年了,不知家中可好。
他笑著往落松村方向眺去,遠遠就能看到暮色下升起的炊煙,讓人心頭髮暖。
笑意還沒落下,身後忽有一陣風襲來,楊直再回神時人已經在半空。
他被人一左一右架著飛起來了,「……」
還是老熟人,白公子跟蘇公子。
「兩位不是反悔了要找我拿回銀票吧?」楊直嘆了聲,望天,放棄掙扎。
「銀什麼票你那村子出事了!」一縷青煙咻地飛過,留下小老頭高聲嚷嚷。
楊直,「……」
居高臨下,一眼就能看清五里地外景象。
楊直臉色驟變。
剛才看到的哪裡是炊煙,那是村子被點火焚燒的黑煙!片刻功夫已經有屋子被整個燒著,上空黑煙滾動!
他爹娘妻兒都在村里,整個村子還有兩百多村民!
隨著距離飛快接近,已然能聞聽村子裡尖銳哭聲叫聲。
有人在對落松村下手!
「白公子,蘇公子、諸位!救救我落松村,求你們了,二百兩金票我立馬還給你們,分文不取,我還有一百多兩積蓄也全給你——……們……」
砰!
楊直被扔落地,們字是跌落地上時被震出來的氣音。
架著他的人已經往前衝去了。
總共五人,一句多餘的話沒有。
前方不遠近村口空地,一群扛著大刀的彪形大漢,將落松村所有村民聚集到一處,聲音凶戾,「不見棺材不落淚!楊直跟他帶回來的人到底在哪裡!既然你們不肯說,老子就送你們下去等著他!」
楊直在驚駭村民中看見了爹娘妻兒的身影,四人驚懼擠成一團,他瞬間猩紅了眼,翻身爬起就朝那邊沖,「下你——」
「下你姥姥!爺爺先送你們下去跟你們十八代祖宗團聚!桀桀桀桀!」小老頭身影從虛到實,鞋底踩著扛刀的大漢就往下跺。
三十多人的入侵者,一瞬軟倒在地不能反抗。
楊直沒能剎住車,被倒地的人絆了個大趔趄,直直摔到爹娘妻兒跟前。
他抬頭,跟沉默的家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