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霞關外。
烏金城。
連接關內外的貿易之城。
整座城土樓建築,異域風格極濃。
白日裡大街小巷到處是吆喝叫賣聲,城中儘是南來北往各地販夫走卒。
街邊灰帆招牌客棧大堂,一群打扮低調的商人圍桌而坐。
除了這一桌,周圍也坐了不少客人,時而高聲交談朗聲大笑。
左邊紅毛,「阿尼魯不達扒拉扒拉……」
右邊胡人,「哇哩哇啦唧阿拉……」
前頭便袍和尚,「打你不露藍!」
後頭帽子客,「麼雞咿要娃!」
毒老頭喪著老臉,頭髮毛都要豎了。
啥鬼陰間玩意兒?
有本事整點活人聽得懂的話?
「爺爺活這把年紀,頭回覺得自己忒沒見識!」壓著嗓子,老頭咬牙切齒。
自打出了關,耳朵就沒一天能正常用,聽啥都跟聽蒼蠅蚊子叫一樣他娘的!
這種感覺就像老母雞掉進鴨子群,老子嘰嘰嘰,你嘎嘎嘎。
「毒爺爺,別這麼說自己,誰不是呢?」小麥穗兩手捧腮朝天望,人當真是要行萬里路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不來關外走一遭,誰知道原來除了中土話,天下語種還有那麼多?
聽不懂。
完全聽不懂。
甜寶揉揉耳朵,難得臉有點木,語言不通,連點八卦都聽不著。
「好在找了個翻譯,否則到了這地方真就兩眼一抹黑。」蘇武嘆了聲,伸長脖子往門外探,「楊直賃馬車賃到哪去了,怎麼還不回來?」
「來了。」白彧視線往客棧外某處瞥去,很快一道瘦高身影從外跑來。
「幾位貴客久等了!這烏金城每天南來北往的客太多,車行馬車不好賃,我去的時候馬車已經沒了,就剩輛驢車,還是我好說歹磨磨來的。咱就將下,到了下一城再換馬車可行?」楊直進門,脫下頭上皮帽拍了拍,將灰塵往外拍掉才回頭入座,訕笑,「烏金城旁邊是大漠,白天黑夜的風沙大得很,這不出去轉一圈,帽頂上就全是沙塵了。」
他是大鬍子多年前跑商時認識的行腳商,四十多歲年紀,在烏金城干點倒買倒賣的小生意養家餬口,在這地方已經待了十多年。
因為待的時間久,接觸各個地步及部落的人多,各種話都能聽懂不少,還能簡單交談幾句,是以這回收到大鬍子來信,說給他介紹個領路翻譯的活兒,幹得好報酬豐厚時,他一把應下了。
誰也不嫌錢多不是。
甜寶朝他點點頭,算是應了他的話。
此次他們一行五人,加上個楊直也就六個,一輛驢車應能坐下。
外域範圍太廣,中原北境外有韃虜,燕霞關外有胡蠻,西南境有匈奴……乾爹究竟被帶去外域哪個部落誰也不知道,他們只能分開行動,分散了找。
大哥蘇安帶著冰兒跟望白去的是中原北境,公公白奎跟姑父則哄了墨蒼一塊去匈奴部族調查。
她跟白彧、毒爺爺、三哥及小麥穗,來的就是這烏金城,從這裡出發準備前往胡蠻王都。
毒爺爺所說的雪霧花,便是胡蠻王都特有的花。
楊直得了應話,看幾位金主沒有責怪自己自作主張的意思,放下心來,拘謹散去,道,「要去王都,需先經過大漠拐道落日城,正好中午有一隊商隊要去落日城,咱們跟他們一道走路上好有個照應。來烏金城做買賣的大商隊多帶有保鏢沿路護送,跟他們一塊走會安全許多。別看城外白日裡人煙稀少,到了晚上可不太平,四處有馬匪亂竄,還有散落的遊牧部族,遇上生人那是說搶就搶說殺就殺的。」
說話間他視線匆匆掃過兩位女金主,還有幾句話憋在肚子裡沒敢往外說,免得被罵冒犯。
兩位女主長得太漂亮,道一句天姿國色也不為過,這等容貌若無人護著,別說出城後遇上凶蠻人會多危險,就是在這烏金城里也不盡安全。
再看同行的另三位,一個瘦瘦小小頭髮亂蓬蓬的小老頭端可忽略不計,另外兩位年輕的看著長得高高大大,但是高大在關外不定頂用,雙拳難敵四手啊!
他猶豫了下,壓低聲音,「幾位,城裡有打鐵鋪子,賣各種防身器具,刀劍鐵弩都有,可要買點防身?我可以給幾位帶路。我跟那打鐵匠老相熟,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定會給你們個平價,要嗎?」
毒老頭三角眼吊起,老腰板一挺不樂意了,「買東西防身?你看不起小老頭呢?」
楊直,「不不不,老先生莫要誤會,只是以防萬一還是好的,關外不比關內,這裡沒有什麼秩序——」
他的命也是命啊,要是不聽勸,到時候真遇上什麼危險他是斷不會豁出命去救人的,一準先跑。
他家裡上有老下有小,這趟買賣也是看在報酬豐厚才咬牙接了,不然真不敢掙這種過命錢,他就信自己逃跑的本事了。
甜寶笑笑,往外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漸升漸高,吃過飯正好午時,「買防身的就不必了,先吃飯吧,吃完了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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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側白彧、蘇武、小麥穗亦笑開,臉上毫不見緊張害怕之色。
楊直看他們不害怕,是真害怕。
奈何人不聽勸。
他一個跑腿掙錢的還能說什麼?
一頓飯,金主們說說笑笑如常,楊直面上附和,腦子裡則給自己規劃出了至少三條逃跑路線。
「啊!——哇哩!」
「咋克露不,哈哈哈!」
幾人吃飽飯,剛剛放下筷子,客棧外頭就傳來一陣慌亂叫喊,全是鳥語。
毒老頭垮著肩膀,只覺好累,看熱鬧的興致都沒了,喪著老臉幽幽問楊直,「外頭說啥呢?」
楊直立刻翻譯,「『啊!——不要!』,『害什麼羞,哈哈哈!』。」
五人,「……」
喊救命的姑娘已經摔在客棧門口了,年紀不過十來歲,已被嚇得臉色煞白滿面眼淚。
後頭一壯漢笑聲張狂慢悠悠逼近,路人見此紛紛退避三舍,無一人上前管閒事。
楊直看著這場景,面露憤怒跟不忍,「是打鐵匠家的閨女……這個王八蛋又出來禍害姑娘!」
眼看壯漢要將那姑娘抓起,楊直手中帽子幾乎被摳出洞來,最後狠狠一咬牙,起身沖了出去,腳下一個踉蹌正好撞在那壯漢伸出的胳膊,打斷了他抓人的動作。
趁著這片刻機會,地上摔倒的姑娘立刻爬起來飛奔,很快消失在旁邊巷子。
「誒呀、對對對不住……阿金大人,小的該死!都怪我盲沖沖跑出來沒注意看路壞了大人好事!求阿金大人大量,饒小的一次!」楊直眼角瞥見小姑娘,舉起帽子雙手合十不斷作揖求饒,要多慫有多慫。
飯桌旁五人,「……」
又遇上一戲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