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可是在擔憂少爺此行危險?」老管家斟酌語氣用詞,「少爺這些年在外闖蕩大多有驚無險,這次定然也不例外,少爺身上是有福星罩著的,誰要跟他作對,只有對方倒霉的份,家主勿要憂慮。」
「你就別給他臉上貼花了,倒霉那是對其他人而言。跟甜寶在一塊,你家少爺只剩下被吃得死死的份。」白奎哼笑一聲,眼底煩躁未退。
他回身在圈椅上坐下,看著廳外金光折映的春景,「管家,你在白府幹了多少年了?」
「回家主,已有三十載。您剛來風雲城,奴就跟著您了。」
「三十年了啊……想當年我初到風雲城的時候,也不過是個二十郎當歲的毛頭小子,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眨眼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兒子也差不多到了我當年的那個年紀。」
老管家躬身聽著,腦子裡茫茫然,琢磨不透家主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感慨當年了?
「行了,你別在旁邊杵著了,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
白奎揮手把老管家遣退,良久,才幽幽一嘆,語氣莫名,「臭小子,從小到大盡折騰你老子了。」
……
八月仲秋。
白日裡氣溫仍然炎熱。
邯鎮,西陵皇城外一處小鎮子。
位於鎮東后街的民宅,說話聲高高低低,隔牆聽不真切,也能感受到那份熱鬧。
「跑了半天,人都給我曬蔫吧了,不過這鎮子民風不錯,大街小巷的到處都能聞著桂花香,比龍元那個鹹魚味的小漁村好多了。」蘇武剛從外頭回來,進門就往椅子上癱,身上夏衫前胸後背濕透。
小麥穗捏著鼻子跑遠了坐,「一身汗臭味,進門前你咋沒在門口水溝滾兩滾去去味兒?」
蘇文沒比蘇武好多少,兄弟仨一塊出門一塊回來的,「門口水溝從早到晚有婦人洗衣洗菜,咱要真跳溝里洗澡,回頭就得進衙門,判個調戲良家婦女罪。我蘇家堂堂八尺男兒,豈能因為味兒不好聞就抹黑門楣?」
蘇安大笑,「諸位,只能委屈你們的鼻子了。」
「無妨無妨,」毒不侵往自己身上搓膏藥,邊搓邊在堂屋裡轉,整個堂屋立刻蔓延嗆鼻味道,「誰的鼻子委屈還不一定呢。來來都聞聞,這味兒夠不夠嗆?爺爺不是故意折騰你們昂,防蚊蟲!」
剛點燃薰香爐的百曉風,氣得想把香爐扔出去。
冰兒直接跑出了堂屋,在門口尋個遮陰的地兒,繼續專心致志孵蟲繭。
坐在堂屋另一角的白彧則早有準備,給自己跟甜寶鼻孔里塞了早備好的棉絮團。
自打半月前在這裡買了宅子住下,毒爺爺跟乾爹三不五時都要鬧一出,兩人斗「氣」的結果就是小的遭殃。
沒有一天不熱鬧。
比如眼下,剛剛還一觸即發馬上能打起來的幾人,紛紛抱著肚子笑得扭成麻花。
甜寶端著張表情寡淡的臉鼻孔塞棉花的畫面,老小們看幾次都忍不住笑。
甜寶嘴角抽了抽,繼續商量事情,「後日就是中秋。西陵皇室在中秋前有祭月習俗,屆時女皇會親臨城樓與民同樂,我們混進去湊個熱鬧。」
毒不侵二話不說同意,「這主意不錯!咱來這兒呆了半個月了,附近能查的點都查過了也沒能把聞人靖的窩挖出來,不定咱一開始就找錯了地方,他把窩搭在皇城呢!」
「那便這麼定了。」堂屋裡濃鬱氣味散了些,百曉風掏出西陵地勢圖,皇城四周被打滿了記號,全是他們這段時間排查的地方。
一無所獲。
百曉風眸色微暗,或許毒不侵說得對,他們找錯了地方。
以聞人靖的行事作風,他把炮製地點設在西陵皇城,不是沒可能的事。
「既如此,接下來兩日就別亂跑了,準備好後日入都安。」白彧伸了個懶腰,松垮垮靠上椅背,「進了西陵後沿途各府城都沒有懸掛我們的通緝令,省事兒了,不用貼假臉。」
這話小麥穗最愛聽,「後日若有什麼突然狀況,我打頭陣!你們誰都別搶!」
她一定一定要露臉!
……
祭月在即。
西陵皇宮宮人們異常忙碌,反覆核對準備祭月所需的物品,生怕有一絲錯漏。
流雲殿內,鳳臨將禮部呈上來的摺子看完後合上,擱至一邊,側頭看向候在旁側的錦嬤嬤,「那幾個孩子還待在邯鎮?」
錦嬤嬤忙躬身道,「是,已經呆了半個月了,白日裡到處跑,看著漫無目的,似來遊山玩水。」
「嬤嬤這話若讓前堂那些大臣聽了,要笑話你愚笨了。」
被女皇揶揄,錦嬤嬤臉上浮出無奈。
她自然知道能掛在九國通緝名單上的人不可能簡單,但是那些個老的小的見地就走,看著確實像是到處瘋玩。
至少西陵探子沒能探出他們此行的目的。
鳳臨起身走到花窗邊,伸手將半掩的窗葉推開。
窗外,奼紫嫣紅的菊開得正艷。
窗戶大開後,空氣中花香味變得濃郁,和著陽光的乾燥,撩人鼻尖。
「祭月當天,東城門是羅延負責吧?傳朕令,當天從東城門入城過節的百姓,只要有正當理由便可放行,無需嚴厲盤查。」
錦嬤嬤一驚,及後應了聲是,到底什麼都沒問。
自女皇上位治國,西陵皇都城門便開始戒嚴,不輕易放行百姓,更甚每隔半月才開門一次。
若有要事需要出入者,皆需手持官府蓋章的通行令,登記報備後才能通過城門。
如今女皇竟親自開口,破例放那幾個被九國通緝的孩子入城,算得破天荒頭一遭。
轉眼八月十四。
皇城周邊城鎮的百姓,無數人一大早就朝都安趕,除了湊皇城祭月的熱鬧,更是為了一年一度遙拜女皇。
西陵子民只有這一日裡,能光明正大仰視女皇天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