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安靜沉默,背影在火光前更為清瘦。
白彧靜靜看著,眼底掠過一縷失落,從他們逃脫開始到現在,甜寶一句話沒跟他說過。
也不知道毒爺爺給他敷的什麼藥,傷口開始發癢發疼。
眼皮子漸重,白彧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耳邊的說話聲也變得遙遠。
「姐姐,你在熬粥啊?」小麥穗蹭到少女身邊,鼻子湊到小鐵鍋上方嗅了下,剛剛煮開的粥溢出的米香味兒甚是好聞,「肯定是煮給白彧的……我長這麼大,都沒喝過姐姐親手煮的粥!」
小麥穗嫉妒了。
蘇家哥仨何嘗不是。
蘇武故意哼哼,「別說你,我們三個當哥的也沒吃過甜寶做的東西。」
小麥穗,「你用不著,你喝西北風都能長!」
「……」
兩人眼看馬上又要針尖對麥芒,甜寶開口打斷兩人掐架,「我第一次煮,不太會,未必好吃。」
蘇武突然想到什麼,「甜寶,你淘米了嗎?」
「沒有。」她忘了。
旁邊幾人看著少女理直氣壯表情,說不出話來。
木柴燃燒聲嗶啵,柴木香及漸漸濃郁的粥香在靜夜山林野道上,暈開一絲煙火氣。
難得的安寧。
「甜寶,那個蟲繭拿出來看看,這麼難得到的東西,咱看看到底長啥樣。」
解決了口腹之慾,幾人圍到甜寶身邊,看她將蟲繭拿出來。
擔心後頭火堆會躥出火舌子把蟲繭給燒著,毒不侵還把蘇家仨小子趕到那個方向擋火。
待甜寶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周圍一圈七人齊齊伸手做托舉狀,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生怕繭子被風吹一下就能吹個四分五裂。
瞪著那個小東西,眾人眼睛一眨不眨。
「這真是不渝?也太小了,一對呢,才我拇指頭那麼大!」
「看著跟蠶繭好像也沒什麼差別啊……不會弄錯了吧?最後會不會鑽出兩隻蠶?」
「呸呸呸!烏鴉嘴別開口!什麼蠶,這就是不渝!出來的一定是不渝!」
「不對啊,照那張紙上說的,破繭成蝶,出來的應該是蝴蝶?」
「……」
「……」
要鑽出來的真是蝴蝶,豈不白瞎?!
六雙眼睛轉向冰兒,一眨不眨。
冰兒蹲著本來就小隻,被這麼一看,上半身逐漸佝僂下去。
片刻後,又把上半身支棱起來。
「這是少見的鴛鴦繭,不管出來的是蟲子還是蝴蝶,我都能讓它們生小蟲子!」這是冰兒第一次這麼自信放豪言,「我小時候跟婆婆養過蟲子,一對對兒的都生了小蟲子的,我會養!」
眾人面上喜憂參半,
喜的是冰兒會養蟲,至於可不可信以後再說。
憂的是……
毒老頭腦袋湊到冰兒面前,「冰兒,那你會孵繭嗎?」
冰兒,「……」
眾,「……」
眼下無解的題放到日後慢慢解,老頭把擔憂先放一邊,催促甜寶把繭子收起,「甜寶,這東西你可一定一定要收好了,下回不定還能找著!」
其餘幾人紛紛點頭,「定要看好,下次再想來蜀道恐怕也沒那麼容易了,甜寶,這對繭子定要珍之惜之。」
甜寶抿唇,看著躺在手心的蟲繭,須臾後裝進木匣收入空間。
她抬眸,入目全是親朋擔憂關切視線,就連他們鬆一口氣的神情都是為了她。
「我會珍惜的。」她道,「這是白彧拼命拿回來的東西,就算用不上,我也會好好收著。」
毒不侵聽前一句話時心放了下來,聽後一句話,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再看白彧的目光兇巴巴。
斷刀長臂一探,把老頭扒拉到另一邊,擋住他要吃人的視線。
「作甚!爺爺心裡還憋著氣呢,別動手動腳,絕交了!」
「小子們都沒你這麼幼稚,絕交快成口頭禪了。」
「誰幼稚了!孫子!」
「兔腿,剛烤好的,撒了香料。」
「不吃!」
「你肚子叫了。」
「……吃完再跟你算帳!」
架在火堆上的小鐵鍋里,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泡,已經熬得濃稠。
甜寶取碗盛了一碗,晾到合適溫度後,往後頭走去。
白彧躺在離火堆稍遠的地方,身上蓋了薄被。
火光從那邊映照過來打在他臉上,依舊讓人無法忽略他臉色的蒼白。
莫名的顯出些許脆弱。
甜寶走到他旁邊,剛剛蹲下,青年便睜開了眼睛,眼巴巴瞅著她。
「起來喝粥。」甜寶並不意外,把粥碗遞過去,「別說起不來,你腰腿沒傷。」
「嘖,甜寶,你把我的話都堵死了。」白彧彎了下眼睛,撐著坐起,「我現在是傷員,你再讓讓我不行嗎?」
甜寶視線落在粥上,「已經讓了。」
青年眼睛彎曲的弧度更漂亮。
一碗溫度正好的粥在他手裡很快見了底,喝完了,碗卻沒還回去。
甜寶蹲在他面前,也不搶,靜靜看著他。
「從岩谷出來你一路沒跟我說話,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青年彎眸說了句,及後垂下眼皮子,視線落在空碗。
模樣看著挺委屈。
「我沒生你的氣。」甜寶抿唇,乾脆坐下來,看著白彧,神色認真,「白彧,我是生自己的氣。」
青年抬起眸子,靜待下文。
「我知道你們都想替我解掉蠱毒,讓我能好好活著。可是不管是我的命還是你的命,還是我身邊任何一個人的命,都一樣重要。如果我的命需要拿你們的命去換才能活著,我不願要。」
甜寶說大段話的時候極少,她看著青年的眸色極黑,唇角抿得欲發緊,「白彧,若是因為這件事你死了,拿到蟲繭我解了蠱毒,我是會好好活著,繼續照顧所有我想照顧的人,不負你捨命相救的心意。可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了。」
白彧心腔緩緩鼓動,一眨不眨看著少女。
他知道甜寶的脾性,這些話,她是怎麼想的,便怎麼說出來,沒有半點遮掩及修飾。
他在她眼裡即便依舊不特殊,能得她這番話,他也覺得極滿足。
「我知道了,這次是我做錯了,以後我行事會更為思慮周全。」他笑道。
甜寶抽過他手裡一直握著的空碗,拍拍他腦袋,跟拍小狗似的,「不,你沒做錯,錯的是我,回來一路我亦在反思,歸根究底,是我還不夠強,所以沒能保護好身邊所有人,以後我會更努力練功。」
少女起身回走,「再給你盛碗粥。」
白彧眨巴眨巴眼,眼睛漸漸麻木無神,「……」
有苦說不出。
甜寶說她還不夠強。
她還要更努力練功。
……別練了,再練他真要打不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