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頭當成居心不良的小賊,加上兄弟情只值一二兩的幾個師兄為虎作倀,白彧在船上的日子過得水深火熱。
孩子們離開流放地的當晚,三大勢力頭目齊聚徒北村,在蘇家蹭了晚飯後,又去霍家的棋盤上找虐。
入夜後的徒北村,籠在星海月波下。
四個大男人坐在院子裡曬月光。
棋盤被百曉風踹了。
矮几上用來煮茶的紅泥爐子被大鬍子禍禍,用來燃起毒老頭特製的艾草丸,驅蚊。
白奎把風雅文人的酒杯掃到一邊,取而代之四壇好酒,特地在望鵲樓買來的佳釀。
霍先生礙於武力不足,遂識時務隨波逐流。
「孩子們前往蜀道的消息不出半月就會傳到各國手中,我們也要早做準備了。」霍先生搖著蒲扇,習慣性伸手想給自己倒茶,看到矮几上四個比白奎頭還大的酒罈,又若無其事把手收回,「待九國從亂象中醒過神來,流放地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大鬍子抱過一個酒罈挑開蓋子對嘴就飲,「他們敢來老子就敢打。」
白奎笑道,「那可不成,光會動拳頭是為莽夫,一雙拳頭再硬能打幾人?打是肯定要打的,但是得用讓對手最痛的方法打。」
「等皮外傷變成切身之痛,九國此前的忌憚就不會再是忌憚,勢必要將甜寶置於死地。」百曉風霸占了霍家唯一的躺椅,長腿優雅交疊仰望夜空,語調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諸國集結反撲之力絕不可小覷,一旦動上真格,最危險的是甜寶。」
而流放地,是甜寶最大也是唯一的軟肋。
她在乎的人全在這裡。
四人對此皆心知肚明。
所以他們必須要守好此地。
這也是霍子珩讓三人今晚過來相商的目的。
讓孩子們無後顧之憂,他們才能在外面的天地自由闖蕩自由翱翔。
霍子珩終還是抱過酒罈,淺飲了一口,藉由烈酒燒喉的滋味壓一壓思緒。
甜寶的能力逐漸為人知悉,如此強大逆天卻不為九國所用,這是所有掌權者都不能容的。
就如當初的霍氏一族。
但是他相信,甜寶絕對不會跟霍氏一樣下場。
霍氏謀算能力再強,終究擋不住諸強的刀劍,但是甜寶可以。
月亮已經升得老高了,男人們聚在一處抱著酒罈天南海北的聊,還沒有散場的意思。
酒氣濃得從這邊院子飄到那邊院子。
蘇家灶房裡,蘇秀兒坐在灶前燒火,灶上小鍋里煮著解酒茶。
「你呀就是愛操心的命。老男人聚一塊不喝到醉死是不罷休的,讓他們醉去唄,晚上吐吧吐吧就能醒酒了,費這心作甚。」霍氏嫌灶前熱得很,端著小矮凳坐到門口乘涼,手裡一碗秀兒特地給她做的釀丸子,吃得一臉滿足。
家裡其他人已經睡下了,相對那邊院子要安靜許多。
灶里火光映在蘇秀兒清秀臉龐,笑意柔婉,「左右有空,煮一壺解酒茶不費事的。待會嫻姐姐給先生也端一碗回去,喝了解酒茶明兒起來不會頭疼。」
「行,給我倒一碗大的!」
蘇秀兒失笑,「好。」
這些年在徒北山日子越過越順心,她又跟著毒老打下手,每日裡心思都沉浸在草藥及醫人治病上,整個人氣質變化極大,與初來時候已大不同。
沉靜,隨和,自然大方。
只靜靜坐在那裡,便似歲月靜好。
霍氏看得都有些失神了,心頭惋惜得不得了。
這麼好的女人,當初嫁到那戶人家真是瞎了眼了。
不是,是那家人瞎了眼了。
這麼好的女人都不懂珍惜。
嘖,這天下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她家狗男人的。
「秀兒,你現在年歲也不算很大,你要是有成家的想法跟我說,老娘把整個流放地翻遍了也定給你找個最好的!」
鍋里茶水開了,傳出咕嘟咕嘟冒泡聲,清香草藥味兒順著從鍋蓋縫隙衝出來的白氣往外逸散。
蘇秀兒熄了柴火剛要揭開鍋蓋晾茶,聞言差點沒把自己手給燙了。
一時哭笑不得。
「嫻姐你可別,我沒有要再嫁人的想法,現在這樣的日子我覺得很好。」
她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亦很滿足。
霍氏心頭更惋惜了,狠狠咬下最後一個釀丸子,把丸子當成當初欺了秀兒的狗東西來嚼。
男人們的聚會月落中天才散。
夜已深,百曉風直接回了自己「長冬」居所,他在這裡住的日子不多,但是什麼時候回來,屋子都是乾乾淨淨的。
蘇大蘇二整日裡閒得不行,隔三差五就來幫他把屋子打掃一回,堂屋桌上還備有水壺,裡頭白涼水每日換一回。
睡房裡的鋪蓋,躺上去就能聞到清洗後曬了陽光的味道。
百曉風只有在這裡不認床。
可惜今兒多了個跟屁蟲。
白奎硬跟著過來搭床來了,喝完酒太晚了,他也懶得往內城回,死皮賴臉搶了百曉風一半鋪蓋。
把人氣得不輕。
大鬍子也有去處,自發把毒老院子歸到自己的地盤,進了院子踹開堂屋門後連房都不進,直接往堂屋裡長椅上一躺,便當是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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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傳來動靜,有輕盈腳步聲。
及後燈光由遠而近,便是不睜眼也能隔著眼皮感覺到光線,草藥香氣逸進鼻腔。
「胡幫主?胡幫主?醒醒,先把解酒茶喝了再睡。」女子輕柔嗓音響在耳畔,大鬍子沒動,似睡著了般。
便聽女子輕嘆了聲,把長椅上被蹬到一旁的薄被單拉過來,輕輕給他蓋上。
素手將離開時,手腕驀地被男子有力大手攫住,古銅與白皙色相撞,在暈黃燭光下亦對比強烈。
男子長眸睜開,眼底清明,眸色深幽晦暗,「我給你的令牌你一次未用過。」
「……」蘇秀兒無奈,「徒北村日子安寧,我亦無所求,令牌給我無甚用處。」
她把手抽回來,又把剛才擱在凳子上的茶碗遞過去,「胡幫主且把這碗茶喝了,能緩解酒醉跟頭疼。」
大鬍子頓了下才撐起身,把溫度晾得正好的茶一飲而盡。
「蘇秀兒,我們認識有十年了嗎?」他把空碗遞迴去,重新閉眼躺下,似隨口攀談。
蘇秀兒笑笑,恍惚回憶,「應是有了。」
「你今年多大?三十?」
「三十有五。」
「是麼,我比你年長許多。」
這句話說完男子便起了鼾聲,像是真的睡著了。
蘇秀兒收起空碗放輕腳步離開,堂屋門掩上,屋裡重新陷入黑暗。
大鬍子於黑暗中緩緩睜眼。
十年恍然而過。
她還是那個小娘們。
而他,已經是個老傢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