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雜亂。
各處攤位被小販占得滿滿當當。
籃子裡的青菜、關著雞鴨的竹籠子皆覆了碎雪。
中間狹窄過道人來人往,全是來採辦年貨的內城人,討價還價聲交織匯聚,喧囂沖天。
卻讓人倍覺熱鬧親切。
蘇老漢護著老伴走在人群夾縫中,眼角含笑,「以前去鎮上趕集,也是這般熱鬧情景,細數起來,真有六年沒見過了。」
蘇老婆子笑啐,「你是六年沒瞧見,擱我這兒啊快十年沒瞧著集市模樣了。」
婦人家多在家忙活,加上家窮路遠,她這輩子逛市集的次數掰著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蘇秀兒避過兩撥來往行人,在一處賣雞鴨的籠子前停下了,「爹,娘,我們買只老母雞吧?」
劉月蘭眼睛一亮,「可以買回去抱窩!」
何大香笑容變大,「等開春,咱不定就能在家養一群小雞仔了!」
蘇大,「爹,娘,划算!」
蘇二,「買吧?買吧?」
他們家雞蛋多得吃不完,就缺個抱窩的老母雞了!
蘇老婆子上前,看著縮在籠子一角瑟瑟發抖的花色老母雞,「要不再買只狗?這下雞飛狗跳全有了?」
小蘇家眾,「……」
老婦人嘴裡不客氣,銀子卻掏得乾脆,問價後直接買了。
這還是第一波。
接下來一路,小子們喊著買肉、買糖、買糕點……
過個年好像家裡什麼都缺。
加上村里人讓幫著捎帶一些年貨,走出菜市時整了整整兩大麻袋的東西。
四個孩子嘴裡還抿上了甜滋滋的飴糖。
甜寶依舊打頭領路,小嘴含著糖塊,嘴角揚得高高的。
高興。
今天的內城看起來格外順眼。
原來年節趕集是這麼熱鬧好玩的。
明年還來。
近午時,雪開始停了,但是氣溫似乎更冷,一大家子走了這麼久的路,身上也不見多熱乎。
回家路上還需走上一個時辰左右,這個點大家也皆飢腸轆轆了。
蘇老婆子數了數身上剩下的銅板,尋了個小麵攤點了十一碗素麵。
小麵攤就在菜市場斜對面,位於巷子口。
攤位不大,上方支了遮雨雪的棚頂,一口大鍋熬湯,架在爐子上咕嚕咕嚕滾熱氣,香味撲鼻。
小蘇家這次來的人多,十二口人擠著坐,也占了兩張桌子。
漢子跟小子們選了靠巷圍牆的小桌,把麻袋挨著牆根放,免得礙著過路行人。
婦人們帶著甜寶則坐稍外一桌。
蘇大坐在凳子上跺跺腳,兩手攏在嘴邊哈氣,說起以前糗事,「上回來內城光顧著跑了,什麼都沒瞧著,倒是對大小巷子印象特別深,當時看熱鬧的人可損,胡亂給我指路,我信以為真了,結果跑進了死胡同。」
蘇二拍胸口慶幸,「虧得我沒來,不然還得跟著你一塊跑,老大,你嚇尿沒?」
「滾,你沒來也沒少了挨打。」
毒老頭嘆息扼腕,「可惜當初我來得遲了,少瞧了一回熱鬧!」
聽長輩打嘴仗,孩子們笑得前俯後仰。
面端上來還要點時候,蘇老婆子環目四顧,瞧見對面街邊有賣小物件的小攤子,稍慮後起身,「我去對面買點東西去,你們擱這等面端上來。」
甜寶跟三個婦人立刻就要起身跟上,被老婦人攔住,「就在對面一眼就能瞧著,幾步路來回還要跟著哪?都坐好!我馬上回來。」
婦人們瞧著確是幾步路,這才作罷。
甜寶則歪了半邊身子,一直盯著那邊瞧。
這條街近菜市場,出來一路都是買吃食的鋪子跟小攤,人來人往者眾。
他們一家人坐在這兒等面的時候,周圍不少過路行人都把他們當稀奇物看,甜寶抽空把那些窺探視線一一瞪回去。
蘇老婆子到了對面街邊,在一處賣小首飾的攤子前停下。
攤面上擺放著各種木雕以及鎏銀首飾、佩飾,看著不是多精貴的,勝在花樣多。
「客官,想買髮釵還是鐲子、環佩?儘管挑!東西好看價格實惠!不是我吹噓,你外別處不一定能找著我這些好看又賣價公道的!」攤販是個瘦小中年漢子,滿臉堆笑,說話乾脆又熱情。
蘇老婆子兩手在腿側搓了搓,有些拘謹,「我想給我兩個兒媳婦還有我女兒挑點首飾,就那邊坐著的三個婦人,要三支髮釵……這種釵頭鎏銀的多少錢一支?」
買完東西剩下點余錢,要是價格合適,就給女兒兒媳挑好些的。
「不貴不貴,二十文一支!三支六十文,我給你送個木匣子!」
「六十文?!能、能不能便宜些?」
小販視線朝對面晃了晃,跟小麵攤前撐腮坐著的小女娃視線對個正著,「——能!四十文給你!」
四十文……這個價格對老婦人來說還是貴的,但是能買下三支鎏銀頭釵,卻又是極惠的價格了。
蘇老婆子咬咬牙,準備掏錢的當口,又聽小販喊了聲,「三十五文!真不能再低了,再低我賠老本了!」
蘇老婆子,「……」買!
那方,甜寶看著歡喜掏錢的老婦人,彎唇露出小米牙。
阿奶高興,她也高興。
就在首飾攤子後方不遠,一間小酒肆里,幾個酒氣微醺的混混瞧著了老婦人掏錢一幕。
「店小二,那邊那群不是內城人吧?看穿衣打扮不像。」當中一混混跟店小二隨口打探。
店小二剛要回話,被人從後方拉開,是隔桌同在喝酒的漢子,
漢子一本正經,「是外城佃農,有餘錢來城裡又吃又買,怕不是賣了家裡相貌好的婦人娃子。」
立刻有人跟嘴搭話,「那兜里肯定還藏了銀子的。要不是眼下年關不想生事,老子就去將東西銀錢的搶來了。」
幾個混混相視一眼,撂了酒罈子就起身,搖搖晃晃往外去。
他們出去後,小酒肆里一眾老酒客砸腿悶笑。
這幾個是年前剛來內城的,街頭巷尾打過幾次架,對內城情況了解還不夠。
這下可有好戲瞧了!
蘇老婆子付了錢,沒好意思再讓攤販舍木盒,將三支釵子用帕子包好放進懷裡,又將衣裳扯平整了,準備回對面吃麵。
轉身,就被六人堵在了攤子前。
酒氣熏人。